此刻岸边,李乾已经听到二者对话。待二人身影近了,就慌忙迎上去,抢着接下唐文柏携带的柴,嘴上却不住嗔怪,“小子,一路聊得开心啊!我们仨都快冻死了!”
一番收拾后,火已经生好。李乾关心徒儿,就叫唐文柏与岩澈赶紧在火边歇息。
“多亏唐大哥陪我再捡柴来,不然我们现在还冻着呢。”如韫说着,又往火里添两根柴。“还好这里树多,拾柴方便!”
岩澈见她一直大方张罗,年幼的明远反倒沉默腼腆,便轻松调侃,“我从前听说,昆仑的女弟子各个都是冰清玉洁的冷美人,美丽白净,言比金贵。现在我看严如韫世姐,美人是无可争议,只是冷……说什么也对不上!”
“冷美人、冷美人,说得都像是我那些个师姐!”如韫笑着回应岩澈,“我们昆仑的姑娘,才不像外头说的那般清一色的冷,说白了什么性子的都有,要看她个人了!”
“说的也是……人人都道我们姬水女子温文尔雅,淡泊谦和,可我们这辈就出了个秦姓师姐,从小就立志保护华邦,出师那年不是去民间悬诊司药,而是直接参了义军,作了军医。她跟廉贞姐同岁,估计在军中都有了职衔呢。”
说话间,严如韬、玉衡与廉贞三者已经来到众人面前,将打好的鹿、蟒放到一行人面前。
“这下肯定够了!”岩澈如韫双双感叹,突然,昆仑女弟子惊呼一声,单手指着那蟒蛇瑟瑟发抖——“廉贞姐,这……这又是?”
廉贞见如韫一脸诧异与质疑,赶忙解释,“这叫大蟒,是无毒的东西,很好吃的!”
对于如韫与适才玉衡看见蛇后的反应,并不出廉贞所料。女孩怕蛇似乎是与生俱来,自己头一次见到地上的小蛇时第一反应是失声大哭起来,为此还挨了母亲的一通责骂。后来与苗彩凤师姐交好,随她一处养蛇饲毒物。蛇虫鼠蚁见得多、处得久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真的没事。”唐文柏亦在严如韫身后鼓励。廉贞与之默契地对视一眼,李乾更笑着补充,“小姑娘别怕,先前儿我们还在九黎时,你廉贞姐就和文柏,还有他俩一个叫苗彩凤的师姐,就天天一起上树扒草游溪地对付过这类玩意儿。”
“好了,我们去把这些东西收拾一下。”如韬拖起鹿便往水边走去,廉贞知他不会收拾蟒肉蟒杂,也拖着大蟒跟随。
“道长,我来吧!”突然,沉默良久的明远发话,有些怯生生地看向廉贞。“我原来在客栈,学过收拾蟒蛇,正好可以收拾好了招待大家……道长你去休息吧!”
“也好。”廉贞微扬嘴角,心中虽对明远仍有不喜,但还是尽力克制着道,“谢谢。”
“明远,我和你一起!”严如韫见状,连忙跟来,替明远解围。玉衡拉拉廉贞的胳膊,示意她陪自己到一边休息。
不久后,如韫明远便将蟒蛇收拾好,架在火上烧烤。
“累了吧?”唐文柏见廉贞靠在水边,赤脚踏在水里乘凉,便问候道。后者微笑,“是有些辛苦,不过尚不及你和岩澈的一半。”
“还记得当年在寨子里,我们和其他师兄姐去踩水的日子吗?”唐文柏颇有些感慨,“当时是我带着彩凤师姐偷偷喊你去的,为此你少练了一柱香的功夫,还被廉伯母骂了呢。”
“是啊。”廉贞并不回避,反而玩起水来,“打那以后,彩凤姐再也不敢乱喊我了,你不也被李前辈批评了?”她边说,双足边在水中一圈又一圈地划动,引得水底鱼儿竟相游来。
“好多年了。”唐文柏亦凑到水边,双手插到水里,“那个时候我们,年龄还没有明远大呢……”
“是啊,那时候,我妈妈你师傅,还有经常来看我们的长老、彩凤师姐……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廉贞言词间竟有些动情。唐文柏转过头来,偷偷打量着她的侧颜。就见廉贞仰天望月,双眸清澈见底,倒映空中一片皎洁。
“行了,吃饭了!”在一旁看着姐姐与唐文柏闲聊的玉衡起先不忍打断,后来闻见肉香,便只好招呼他俩,“现在别光顾着叙旧,以后有的是机会!”
二人无奈,尴尬对视一下,跟着玉衡围到火边。
“你们快尝尝,明远说这烤蟒的滋味,像鸡又像鱼!”如韫取下一块,先递给李乾,又示意其他几人尝尝。
“原来没想到,蛇还有这么大用处。我之前只知道蛇胆可以入药,没想到蛇肉也如此可口。”玉衡沉吟,看向廉贞。
廉贞颇有些自豪幸运的意味,但令她不得不承认的是,明远厨艺果然了得。先前在悦来吃张师傅所做九黎烤鳝螺,是放足了调料。而现在地处荒野,根本无调味品可言,那明远却能将大蟒烤得外焦里嫩,鲜而不腥。甚至烤出蟒蛇原香与野味。
“廉贞姐感觉如何?”如韫看了看一边欲语又止的明远,代他问道。
“……很好,谢谢。”九黎弟子答道。这次她看向明远的目光,再一次恢复了先前的友善和温柔。
一餐过后,众人又在林中船边轮班休息一阵。明远没有武艺,年龄最幼,早已支撑不住入睡。岩澈、唐文柏操劳一天,又吃了饭食,眼皮早就开始打架。
“师父……吾困……”唐文柏蹭在李乾身边,旁若无人地咕哝一句。听者见他犯懒,本欲像以往那般往他腰间呵痒取笑,但还没伸手,就听徒儿起了鼾声。
“李前辈便饶他这次吧,文柏兄到底累了。”严如韬走来坐下,与李乾相视而笑。“我歇了一天,今晚我守夜。”
“我也窝了一天,早闲不住了,干脆陪着你吧。
廉贞、玉衡、严如韫三女,也彼此依靠着小睡一会。待到次日的朝阳冲破月色之时,她们几乎是同时醒来。
“天看起来还早?”如韫低声道。她看看身边的两个同伴,三人眼神交换,心照不宣,便一同蹑手蹑脚地找到李严二者。
“一晚上了,二位快去休息吧!”玉衡温声催促,“我们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李乾如韬值夜一宿,早也困乏。看天色已亮,蛇虫猛兽都该回巢,便不再推辞,只是嘱咐玉衡廉贞,要早些叫醒大家赶路。待她们答应后,才靠在行礼上昏沉睡去。
“天真闷啊……”玉衡小心踱到水边,又回身看向廉贞,“我浑身是汗,想进水洗一下,你们可以帮我看着吗?”
“那是自然!”廉贞爽快赞成,“姬水气候温和,不比这林子里潮热。你要是不习惯,就去水里乘凉吧!”
“可以带上我吗?”如韫轻轻提议,“这比我们那里,难耐多了!”
“好,你们一齐下去!”廉贞拍拍她俩的肩膀,“可不能游远啊!”
如韫“哎”了一句,便跟着玉衡一道更衣入水。姬水弟子褪去粉衫,搭在树上,披一层薄纱在水中漂浮,粉嫩的四肢于碧波中沉浮划动。她一面弄水,一边招呼同行的昆仑女修。
如韫将白衣叠好,藏在一处干燥岩石上。自己则踏波而去,围在玉衡身边。她凝肤胜雪,晶莹洁白,一双滚圆的香肩更是美丽无暇。二人边游边玩,时而泼水调侃,时而呵痒嬉闹,银铃般的笑声伴着旭日徐徐东升。
廉贞见妹妹欢喜,也释然起来。自嫡母去世,玉衡虽早早止住哭声,但心绪紊乱,心神憔悴。离开云城的坚决镇定,多半是为了报如韬相救之恩,一路上对所有人温暖相待,也是为了稳住和支持同样不知所措的大家。但从那日拥住自己唱歌时,廉贞已经能感觉到,玉衡内心的痛苦、无奈和无措就如她搂住自己的臂膀一般颤抖无奈。可今日她的笑容,并不是为了安抚自己、安慰他人,而是真正发自内心,发自肺腑实感。
虽说未能一起生活,但廉贞可以知道,玉衡已经继承了父亲的坚强和嫡母的温和,外柔内刚相比自己,更加具有家庭意识,更加重视姐妹亲情。
身后的营地里,唐文柏听见姑娘们的笑声,缓缓睁眼。男女有防,他没有循声上前,但透过树影,他能隐约看见她们的背影。
他看到,碧波中一朵粉荷与一簇积雪正追逐嬉闹,而岸边的石块上,有个背影正远望她们。那背影披着黑发,小麦色皮肤,个子不高但体态婀娜,腰肢纤细但有力挺直。
清风吹过,那背影也捧水拍向自己面颊、双肩,浸在水中的腿脚微微摆动。似极了一直正卧在水边休憩乘凉的水蛇,美丽而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