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惠珍生前曾有一个美好的愿望——等到岑静嫁一个稳妥的人,舒服、简单的过日子。这是有一次她在北京对岑静说的,那天她喝醉了。
每年端午节、中秋节、元旦都是耿信阳带着吴惠珍来北京访友的日子,所谓的访友实际上是一种公关行为,常言道:“朝廷有人好做官”。那次是在中秋节之前,惠珍很晚打电话给岑静一定要她去酒店看她,岑静被扰得很烦,还是去了,一见面吴惠珍竟然是醉酒的状态,岑静心里很火又莫名的心疼。
那天晚上,她帮惠珍冲了澡,换了衣服。这期间一向话少的惠珍不停地说话,诸如:“又让你看笑话了,女人喝多了很丑,是不是。”然后会目不转睛地盯着岑静看:“我的小静也越长越好看了,但女人漂亮也是罪过,因为喜欢你的人太多,是吧。”等躺在床上的时候岑静以为她睡着了,帮她盖被子的时候,她突然睁开眼睛拉着岑静的手说:“小静,即使明天我死了,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你自己活得很好,只是,你要努力嫁一个稳妥的人,舒服、简单的过日子,记住了吗?”岑静愣了一下,不耐烦地说:“知道了,快睡吧。”
那天,岑静守着惠珍睡觉,不知道什么时候娘俩就睡在了一张床上。
后来,岑静看到了惠珍在日记中这样写道:“那天,我喝了很多酒,都不记得和什么人喝的,只记得有人不停地拍着耿信阳的肩膀说‘尊夫人真是海量啊。’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我就光荣的退出宴席了,因为我陪酒、陪笑的事情结束了。可是,那天晚上我也很高兴,因为见到了岑静。我以为她会象以前一样对我冷嘲热讽,但是除了一见面捂着鼻子嫌弃我身上的酒味外,竟然还帮我洗澡,换衣服,还帮我吹干了头发。我安静的坐在那儿,乖乖地让岑静帮我吹头发,就好像一个得了老年痴呆的老人家被女儿服侍的很好一样。那一刻,我的心暖洋洋的,眼睛却是酸酸的,我低下了头,心里默默的祈祷:让我的女儿幸福吧!”
立在惠珍的墓前,岑静唯留一丝苦笑。嫁人吗?一幅残破不堪的身子、一颗千疮百孔的心、一个无处安放的游魂、一个孑然一身的孤女,嫁人?要嫁给谁呢?
嫁给岑波吗?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所以不算**,是可以做一对夫妻的,是不是?可是,一对做了那么多年的兄妹以为是彼此心底里最温暖的依靠,实际上却是杀父毒母的仇人。更何况,他即将被判决,余剩天堂与地狱的选择。
嫁给赵沐阳吗?那个一见倾心,填满了少女时代所有小心思的男生,到头来不过是造化弄人,成了留在这世上唯一与有血缘之亲的人。除了应该叫他一声哥哥外,还要叫他一声姐夫。曾经年少时所付出的真心都已枉然,更何况是现在呢!
嫁给耿赫吗?那个从第一面起就与我相杀的人。毫无疑问,我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要弄死他。比如,在他喜欢吃的果仁粥里放上老鼠药,在他熟睡的时候拿剪子扎进他的心脏,在他到处耀武扬威的时候一个天王盖地虎拍碎他的脑子……我甚至想老鼠药需要多少剂量,他的心脏在左还是右,他的脑子到底有多硬,等等。但是,我终究没有付诸行动。
学校门口耿赫带着一群半大小子和另外一群小子拎着棍棒在对峙,女生们和胆小的男生们围在远处指指点点。女生指着耿赫娇羞地说:“你看,他打架的样子都那么帅气。”男生则阴阳怪气地说:“哼,还不是指着他老子才可以耀武扬威……”我准备绕道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突然听到一声嚎叫,我以为开打了,一回头竟然是教导主任和体育老师。教导主任拎着耿赫的耳朵,那声嚎叫就是他发出的。老师拎着他的耳朵一路进学校,他突然发现了站在同学中间的我,愣了一下,然后瞪了我一眼,我意外的眨巴了一下眼睛,然后他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
我心里想的是晚上回家要看看他用的什么牙膏,牙齿怎么会那么白。当天晚上放学的时候,一出学校门口就发现了他,然后他冲我扬了扬头,说:“一起回家。”我赶紧绕开他,快速离开,然后听到他在后面喊:“岑静,不许告诉我爸我在学校里打架。”我一边走,一边哼了一声,心想:“就好像你爸不知道是的。”
之后,我总是能在学校里见到他惹是生非,打架斗殴撩闲、吆五喝六招四或是招惹从初中部到高中部的各式女生,总之是个被很多人恨、很多人喜欢、很多人讨厌但不容忽视的人。在学校里这小子是个多才多艺的,比如吉他弹得很好,能迷死一大片,那样一个毛躁的人怎么会把吉他弹得如此情意绵绵,而眼神里流露出的那一丝悲伤到底是为了什么,我和很多女生一样瞠目结舌。她们是因为喜欢,而我是因为震惊。比如他篮球打得好,少有的控球能力让体育老师刮目相看,但自从我去了篮球队,他就退出了,为此我第一次主动找他说话,问他为什么?他看了看我,一副痞痞的样子,笑着说:“哥,玩腻了。”比如,他会花式滑冰,冬天的时候学校后面的河面会结厚厚的冰,足以通过一辆卡车的时候,就会被圈起一块空地做冰场,我曾看着耿赫在冰场里如鱼得水,悠闲自在,我竟然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比如,他学习成绩竟然也不差,单是这一条就让他有恃无恐。
好吧,经过有意或者无意,我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一个有骄傲资本的人,的确是一个可以无时无刻都张狂的人。而我这种小虾米最好离他远点儿,因为我害怕,害怕自己的心和那些少女的心一样不自觉地被吸引,当我有点心慌的时候,赵沐阳出现了。
耿赫起初只是想吓唬吓唬我,但没想到我真的被拖进了小树林,然后耿赫知道自己闯祸了,所以想把我抢回来,但是凭他自己对许晓光五个人,实在是自不量力,好在赵沐阳出现了,如童话故事里解救公主的王子一样出现了,只可惜我不是公主,因为我选择了脱衣服。至今我也不清楚为什么要那样做,或者对于懵懂的少女而言以为男人把你拖进小树林唯一想做的就是看你脱衣服,那么就脱喽,反正我认为我脱衣服的后果很严重,耿赫绝对没有好果子吃。所以,我决定脱,我想看耿赫被他爸或者我妈打死。但是我错了,后来即使我经历了更惨烈的一幕,耿信阳和我妈都选择了沉默,所以你看,女人脱个衣服其实并不是件大事。所以,之后的那些年我在男人面前脱衣服的时候都是麻木而没有知觉的。
你看,我把脱衣服当成了像吃饭一样的平常事,这样的姑娘要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