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短短的时间内我竟然俩次回临城,且都是奔丧。
我回首望向奶奶和岑大胜的坟墓,想着他们母子二人终于可以安静的相依为伴了,心里反倒踏实。其实,死对当事人而言未必是坏事,留下的伤痛其实都给了身边人。比如,岑波。
岑波把我赶到了姨妈家去住,他说老院子里太凄凉怕我沾上不干净的东西。我被他的这个理由惊到了,但还是从了他的意思。我很想问他是什么时候知道我与他毫无半分血缘关系的,但忍住了。我不问,他不说,我们大抵还是兄妹,毕竟我们俩个都再无亲人。
所有的事情都说透了,又有什么用呢,徒增烦恼而已。
表姐杨奕婚后独立生活,所以家中只有姨妈吴惠玥和姨夫杨国民。我呆在杨奕的房间,四处打量,简单的床、桌椅、衣柜,但能看出来这是一个普通姑娘的卧室,甚至有着久久不能散去的温情,我翻着书桌上的一本闲书,心里有点淡淡的羡慕。我从未如此安逸而舒适的生活过,忽然也很想找个人好好谈恋爱,结婚生子,期盼着能过正常人的简单生活。
晚饭的时候,杨奕和赵沐阳过来了。姨妈给我夹菜,姨父和赵沐阳闲谈着,表姐偶尔会给姨父和赵沐阳倒酒、拿餐巾纸、换餐盘,动作娴熟而流畅,显然这是她经常做的。
就是这样一顿普通的家常饭,却让我生出一种苍凉感,不知道我妈是不是也羡慕姨妈有这样一个普通但温暖的家。当我有些走神儿的时候,赵沐阳突然和我说话,他问的是:“你知道耿信阳的事情吗?”我摇摇头不知道他所指是什么?
姨妈打断了赵沐阳要说的话:“家里吃饭别说些没用的,小静以后只过好自己就行,什么岑家、耿家和咱们家都没关系。”说实话,姨妈这句话是多少年来我听到的最暖心的话,我瞬间原谅了她多年来对我妈和我的不理不睬。但姨父还是拣了几句重点说了一下:“沐阳也是好心,让岑静有个心理准备,好歹她也在耿信阳身边生活了那么多年。”姨妈瞪了他一眼:“那又怎样,他耿信阳利用完我爸妈又利用惠珍,凭什么还让小静去担忧他们家的事。”
我不忍他们为我起争执,于是接了话茬:“你们说的是不是耿信阳被实名举报的事情?”他们看向我,我无所谓的笑笑:“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在周晓婷那儿听到了一些,不过那些事的确和我没什么关系,真出了事还有耿赫呢。”姨妈看着我,欣慰的笑了。
嘴上说没什么关系,难道心里就真的没关系了吗?奶奶葬礼那天,耿信阳也去了。他看着我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塞给岑波一个信封,想来是钱。他离开的时候我正巧看到了他的背影,觉得腰杆子没那么硬了,步子也没那么轻快了。我想到了“老”,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我到底还是去看了耿信阳,他开门发现是我有些意外。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有谁能想到这个在官场上叱咤风云的人物居然冷清的一个人在家里吃速冻饺子。我坐在餐桌的另一侧看着他吃的慢条斯理,两鬓滋生出的白发在幽暗的灯光下尤为刺眼。我不能不承认,这样一个儒雅的人和我妈那样一个骄傲的人很相配,只是俩人的纠葛实在是辜负了各自的皮囊与性情。
他吃完,抽了一张餐巾纸擦嘴,看向我,眼神没有任何波澜,就真的好似一个长辈。
我心里想的是不知道您到东窗事发那一天是不是能依然如此淡定。他想了想,还是跟我说:“你和耿赫都在北京,不管怎样,我们俩家也休戚相关的生活了这么多年,更何况耿赫他对你……算了,最近那小子一直嚷着要移民,你在旅行社工作对那些事情也熟悉,多帮帮他吧,好歹他也做了你名义上的哥哥好多年。“
耿信阳慢条斯理的和我说话,我心里却再一次感叹他真的老了,只怕连自己的儿子也掌控不了。最后,我听到他说:”让他尽快出去吧,省着夜长梦多。“
我打量着这个不管不顾照顾了我们母女好多年的人,因为之前一个屋檐下生活的时候我从未认真看过他。记得有一次和耿赫拼酒拼多了,我问他你长的帅还是你爸长的帅,他问我你说呢,我哈哈大笑,说:“我从来没敢正眼看过你爸,你信不信现在你爸站我眼前我不一定能认出来他。”这话夸张吗,对我而言却是真的,想想在临城活着的那些人我到底有多憋屈。
他似乎觉察到了我眼神的专注,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我回过神不自觉地问了一句:“你是我爸吗?”
问完,我很想抽自己一耳刮子......
耿信阳,脸色骤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