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已经大亮，这个时节的早上，没有雾没有露，光线很好，视野开阔。船仍静静地在江面上漂行，火堆也没有熄灭，我不能确定那些怪物怕不怕光，如果它们仅仅是怕火，那么火堆就是必须要保留的。
但我们的注意力已不在此，我们一直关注着岸边，已经很长时间，希望能证明我的发现是错的。但我们不得不接受，这一切都是真的。
天黑的时候，我们不能十分看清岸上有什么，但现在完全可以肯定，两侧全是山野和树林，可是无论船如何前行，我们看到的都是同样的山野和树林。
金韫妤说她也不能完全确定，但这两侧的模样像是路途中的某一段，不在我们上船的附近，也不在依兰府的附近，大致在两个地方的中间位置。从时间上算，应该是午夜时分会经过这里，也就是和所有诡异事情发生的时间接近。
“那么很显然，从怪事发生后，我们的船其实就停止了前进。”
“可船一直都在动啊。”金韫妤疑惑地看着我。
我犹豫着，知道接下来要说的话，肯定会让金韫妤怀疑我的身份，但这种情况下我不能不说了，“因为我们可能已不是在人间。”
金韫妤惊讶地看着我，就连在往火堆里加木头的春草，也扭过头露出惊恐的表情，“你是说我们已经死了吗？”
“当然不是，我们还活着，但我听说世界分为天、地、人三界，我们凡人只是生活在人界……”
“你的意思是我们到了鬼界？”金韫妤立刻说，看来她也不是一点不懂。
我点点头，“现在的情形看，非常的像……鱼杀不死，而且不会流血，却怕火烧……我们的船行来行去，仍在原地不动……”
金韫妤果然怀疑起来，“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懂这些？”
我笑了笑，“自古医巫其实是一家，我这个采药的也算是半个医吧，听别人说的多了也就记住了一些，不过我真的不能算是懂。”
“那你的意思是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我怎么会知道？”我惊讶地看着金韫妤，“这也只是我的瞎猜，到底怎么回事还不清楚，又怎么会有对策？”
“可你看起来并不害怕。”金韫妤冷冷地看着我。
我无奈撇撇嘴，“我怎样才算是害怕？而且，你们也不害怕啊。”
“我们不害怕是因为我们根本不懂这些，如果真像你说的这样，我们到了鬼界，那还能回得去吗？怎么可能会不害怕？”
“小姐，我怕……”春草的声音带着哭腔儿。
这个时候，我们可不能自乱阵脚，我忙说：“别，你们先别激动，这只是我猜的，到底怎么回事还不知道呢。”
金韫妤目光凛利地从我脸上扫过，“不管是怎么回事，肯定出了鬼了。到现在为止，我们也没看到其它的船，而且这江上平时里有鱼鹰野鸭，今天却一个也没见到过，你有见到过吗？”
我只能报以尴尬的表情，“原来还有这些东西啊。”
金韫妤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们不能这样干等着，得想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这船我们根本控制不了。”
金韫妤紧紧盯着我，“那我们就试着游到岸边去。”
我有点明白这个意思，她是想让我去尝试，“这怎么可能？如果那些怪鱼怪虾的还在水里，我们下水不是去送死吗？”
“那我们就这样等着，最后不也还是死？”
这倒有些道理，肯定不能这样一直等下去，不然就算没什么东西攻击我们，我们自己也要渴死饿死。我正在琢磨着到底该怎么办，春草突然声嘶力竭地叫了一声“妈呀”，把我和金韫妤吓的都向她看去。
春草已经慌张地跑向我们，“鬼、鬼、有鬼……”
“别自己吓自己，就算是真有鬼，也不会大白天的出来。”我喊着。
“真的有，在那边，水里有只手伸了出来。”春草刚才在那一侧的船舷处，此刻已跑到我们跟前，拉着金韫妤的胳膊，就躲到了她的身后。
金韫妤疑惑地看着我，我只能过去察看，虽然碰到了这么多怪事，但我才不会相信大白天的会有鬼，不过我还是拾起了一把大刀。
但我并没有走到船舷处就停了下来，因为我真的看到了一只手，春草没有瞎说，一只手从船外侧伸上来，抓住了船舷。但这只手和人手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我也没有见过鬼的手，所以长着人手的未必不是鬼。
紧接着，又一只手也伸上来抓住了船舷。我的心紧紧绷了起来，握着刀慢慢靠近过去，如果真有怪物爬上来，我就毫不犹豫地砍，管它能不能砍死，反正我现在去拿火把也来不及了，再说还有金韫妤，她一定会支援我的。
慢慢地，从两只手的中间，一个脑袋露了出来。我举起刀正想冲上去，就听金韫妤惊讶地喊：“石军校！”我仔细一看，可不是嘛，正是石铎。
石铎爬上了船，趴在船板上，浑身是水，还在嗒嗒地滴着。
金韫妤急忙问：“石军校，到底是怎么回事？”
石铎抬起头看着金韫妤，缓了口气，“小姐……我也不清楚，我正指挥着人想把船控制住，就看到一些黑东西从水里窜上来，然后就听到士兵们在惨叫，我知道事情不对，就喊着让你不要出来。然后就发现那些黑东西都是鱼虾之类的，我长了这么大，从没见过这些东西会飞，而且能咬人，更可怕的是，根本杀不死，劈成两半之后，它自己还能再合起来……”
“石军校，你不用紧张，这些我们都知道了，但它们怕火，我们已经控制住了局面，现在它们不敢再上来，所以你用不着再恐慌。”金韫妤安慰着。
石铎露出惊讶的表情，“原来是这样……那它们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现在还不好说……先说你们是怎么回事，其它人呢？”
“我也不知道，我一直在砍那些东西，然后船晃的厉害，我躲闪时一不小心掉进了水里，然后就……就昏了过去，等我醒来，就发现我躺在水里，而且船在我旁边，所以我就爬了上来……小姐，其它人呢？”
金韫妤犹豫了一下，“我们是发现克制它们的办法后，才出的船舱，但这时整个船上什么东西也没有，所有的鱼虾不见了，所有的人也不见了。”
“那……那他们去哪儿了？”石铎有些惊恐。
“现在还不好说，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当然不对，那些鱼虾难道成了精，为什么会杀不死……”
“不止这个，还有其它的吗？”
石铎愣了一下，从地上坐了起来，我看到他身上有许多被咬伤的痕迹。石铎站起来，四下看了看，露出疑惑的表情，“不对啊，小姐，现在天都已经亮了，如果船没有停过，一直这样漂早就应该漂回依兰了。”
“你能肯定？”
“当然能，我们之前虽然很少晚上行船，但白天我们试验过，如果不划只靠风力和水流，有四五个时辰绝对漂回去了……我们昨天开船到现在，应该超过五个时辰了吧，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天已经亮了很久，现在至少是辰时，五个时辰显然已经不止。
金韫妤犹豫着，“石军校，你去看一下船，能不能转舵，我们先靠岸？”
石铎答应着，匆匆走到舵盘处，摆弄了一阵，抬头惊讶地看着我们，“怎么回事？好象不好使了。”
金韫妤忙说：“那我们自己划，能让船调头吗？”
石铎的表情窘迫，“这船太大，就我们几个人，恐怕很难。”
“那你刚才在水里，有发现什么吗？”
“没有，好象什么也没有。”
金韫妤立刻看向我，没有说话，那意思却很明显，看吧，没有事。
石铎又说：“小姐，不管怎样，船上没有岸上安全，我们应该上岸。”
“可船不能调头，我们怎么上岸？”
“游过去。”
我忙说：“如果那些东西在水里攻击我们怎么办？”
石铎这时似乎才开始关注我，惊讶地看向金韫妤，“小姐，他……”
金韫妤忙说：“现在情况紧急，我们需要他帮忙……放心吧。”
石铎又看了我一眼，“我刚才在水里什么事也没有，你们也说它们怕火，那一定也怕光，现在是白天，它们不敢出来。”
我看向金韫妤，这个时候我不便发表看法，只能听她的了。结果金韫妤犹豫着没有说话，似乎也不完全放心。
石铎又说：“小姐，我先游，你们看着，等安全到岸了，你们再下水。”
其实船离岸边并不远，这时已经完全能估算清，整个江面最多一里宽的样子，船在中间，离两侧也就各不足百丈，正常情况下游过去并不困难。
石铎已经走到了船边，准备下水。
金韫妤跟了过去，“石军校，你要小心。”
“放心吧小姐，不会有事。”石铎说着下了水。
我们就站在船舷处，静静地看着，石铎在水里用力地游着，水面一直平淡无奇，直到石铎上了岸，站在岸上冲我们大喊，我们悬着的心才放下。
我看向春草，“你会游水吗？”
春草不屑地瞪了我一眼，“想比比谁游的快吗？”
我吐了一下舌头，这个丫头，还真不好惹。
金韫妤看着我，“现在我们游过去吗？”
金韫妤竟然在征求我的意见，我有些小小的激动，这可不是阶下囚的待遇，显然她把我当朋友当救星了，毕竟是我发现了这些怪物怕火，也算救了她们。但这样，我的压力也重了，我现在得对她们的生死负责，一点儿马虎不得。
“石军校虽然安全地游上了岸，但不表明我们也会，如果刚才是那些怪物没有察觉呢？等我们下水后，它们正好反应了过来，那……”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不游？可这船上……”
我忙说：“不不，你别急，我不是说不游，现在这船上这么诡异，绝对不能多呆，必须要趁天亮的时候离开，除了游水上岸好象也没其它办法。”
“那你到底想怎么办？”
“刚才我们找油灯的时候，我好象看见有口锅。”
金韫妤疑惑地看着我，“是啊，我们通常出来一次会是几天，不能总吃干粮，带着锅可以在岸上埋灶做饭。”
我去把锅搬了出来，好大一口，我的胳膊圈起来都抱不过来。我把锅放在甲板上，在她们两个惊讶地注视下，把一些木头放进里面，然后从火堆里捡出一些燃着的木头，也放进锅里这样就把其它木头也引燃了。
金韫妤疑惑地说：“你想带着它？”
我忙说：“对，来，搭把手，趁还没有烧热，把它放到水里。”
金韫妤应该明白了我的想法，和我一起抬着锅慢慢把它放进了水里。
我立刻拿起地上的大刀，把它插在背后，然后下了水，把要漂走的锅控制住。锅漂在水上，里面的木头在燃烧着，等于是一个移动的火堆。我冲船上喊：“好了，现在你们可以下来了。”
金韫妤和春草相继下了水。
“你们跟着锅游，不要离的太远。”我说着，把锅推到她们的前面。
春草这时的态度大变，竟然用称赞的口气说：“你这个办法好，如果那些怪东西还在，也一定不敢出来了。”
我故意板起来脸，“那可不一定，不过我们不用担心，就是你……这细皮嫩肉的，它们也许冒死也要来尝一口。”
春草立刻气呼呼地向我撩水。
我忙喊：“哎，小心点儿，别把火弄灭了。”
金韫妤鄙视地看着我们，“你们是想玩一会儿吗？那我先走了。”
谁想玩呐！这个鬼地方，巴不得身上能长翅膀赶紧飞上岸呢。我们立刻向岸边游去，我一边游着，一边把锅往前推着，我们三个就几乎并排跟在锅的后面。
不长时间，我们就差不多游了有一半路程，我毕竟是男人，在力气上占便宜，便刻意把速度慢下来，以免她们跟起来吃力。而刚才还气势汹汹要和我比比的春草，已经落到了最后，她还是太小太弱了。
突然，春草惊叫一声，双手剧烈地扑腾起来。
我急忙扭头喊：“怎么回事？”
春草想说话，但吱唔了一声没说出来，我觉得她是呛水了，她的身体似乎在往下面沉，她在拼尽全力地往上游，但头想浮出水面已很困难，更不要提说话了。难道是抽筋溺水了？我急忙调头往回游。
金韫妤也回过了身子，她离春草更近，已经抓住春草的胳膊把她往上托。
春草的头终于窜出水面，惊惶失措地喊：“有……有东西缠住了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