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挽住老爷子手臂，终于开口。
“爷爷，要不明天，我还是陪你，去看看程自旭幼儿园的滑梯吧。”
老爷子似乎早已预料到小元苓的按耐不住，他没急着回答，拍了拍小元苓的手，沉声问：“你真的想去吗？”
“嗯，对啦，我突然想去看看那的滑梯秋千。”她的神色有些许的躲闪。
老爷子盯着小元苓，没有开口。良久，他叹了一口气。
“小叶子，爷爷不希望你勉强自己。”
“爷爷...”
“如果明天早上你不想去了的话，就和爷爷说，无论你想要怎样，爷爷都支持你。”他说罢便起身，回了房间。
叶元苓回到房间，认真地开始思考这个她本能轻而易举做出选择的问题。
爸妈在身边时，她总是爱给爸妈惹喽子。上幼儿园不想起床时，她就爱趴着缩成一团，妈妈总是在叫醒她之后，便让她自己穿好衣服出来吃早餐。而这个时候她就爱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条毛毛虫，等再次来房间的妈妈把她从被子里一层一层地拨出来。这一系列的赖床举动所产生的直接后果便是---错过幼儿园的班车。
因此，长大后的她发现，儿时关于冬天最深刻的记忆莫过于妈妈自行车后座的温暖。纵是寒风呼啸，也有那一人之背为你挡去。
后来她才惊觉，原来麻烦家人竟是一件会让人感到幸福的事情。
她总觉得，当“麻烦”二字用在言语里时，无论所指何意，大多只会导致日渐的疏离。
“你真麻烦啊”，隐藏在它后面的是一种不愿被拖累的自我；“真是麻烦你了”，表明的却又是成人世界的客套虚伪。
这一切均是架构在毫无感情积淀的基层之上。
但当麻烦包裹着情感内化为行动之时，麻烦似乎就不成其为麻烦了。儿时的一句“妈妈，我饿了”，青春期时的一句“妈，我的衣服又找不到了”，成年时的“妈，你再去给我包些饺子带走吧”，对于一个个体之于另一个个体，本应是麻烦。
可是，孩子好像真的，永远是那令父母，令家人甘之如饴的麻烦。
而对于当时5岁的她来说，让她选择继续成为家人麻烦的当然不可能是这对于“麻烦”的认知，而是那再次，令她屈服的床。
她本是打算着早早起床和爷爷一起去程自旭幼儿园转转的，可是吵醒她的也正是那呼啸而去的车鸣声。
完蛋。
她匆匆忙忙地跑出房间门，爷爷正坐在客厅里，满面春光。“苓苓，去刷个牙洗个脸，陈嫂已经做好了粥了，吃完爷爷带你去摘橘子好吗？”
老爷子似乎默认了小元苓不再去上幼儿园的决定。他想，这孩子，毕竟还是孩子啊。
“啊？啊好啊。”听到要和爷爷出去玩，她在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便先一口答应了。
她想，那今天就先不去了吧，嗯，就今天。
吃完早餐后她便被爷爷拉着手，一起出门了。
“爷爷，我们是去哪呀，是去果园摘橘子吗？”她很兴奋，连带着声音都雀跃了几分。
“慢慢走，跟我来。”老爷子沉声道。没有直接回答，卖了个关子，却让小元苓更兴奋了。
他们绕了好几条路，加之爷爷的故作神秘，这感觉对小小的元苓来说，不啻为探险的刺激感。她想，那一定是一片广袤之地，有长满橘子的棵棵果树，最好还有草莓树，她最爱的水果就是草莓和橘子了。
到那时，她可以一手草莓一手橘子，今天的衣服有四个口袋，还可以把口袋塞满。她一想到自己一口咬下美味时的爽快，便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她以前做过一个梦，梦里自己把一颗橘子的果核包在一片草莓的叶子当中，她把它种在了自己窗台的小盆栽里。不到半小时，种子生根发芽，以饱满的姿态破土而出，生发成串，长成了一棵直逼天花板的大树。自己坐在一根枝丫上，幸福地看着一颗颗可爱的小果实，小草莓，小橘子。微风拂过，果实微摆，她仿佛能听到风铃声。
但是就在她刚要触手之时便被妈妈唤醒了。可惜。
今天，是不是美梦成真的时刻。
她感觉经过了长途的跋涉，终于，他们到达目的地。然而眼前的景象却完全击碎了她的美梦。没有连绵的橘子树，更别提什么草莓树。
萧瑟的空地上，直矗着一颗孤落的橘树。初看下，连零落的橘子都难寻得。老爷子当然注意到她满脸的失落，但他仍是拉着小元苓走向那棵橘树。
“来，我们来摘橘子咯。”老爷子的声音听起来很欢快。
“爷爷，哪有什么橘子啊。”她失望地抱怨。
老爷子看着她笑了笑，一下子抱起她把她扛在了肩上。
“喔哦~~”重心的改变让小元苓的身子歪斜了一下，她随手一抓，竟然揪住了老爷子后脑勺那本就零稀的几根头发。“嗯...”小元苓有点不好意思。
老爷子“嘶”了一声，没说她什么，他把小元苓扶正，让她稳坐在自己的肩上。
高度的增加令她的视野豁然开朗，她竟可以发现那隐匿在层层树叶里的小橘子了。“大土豆，驾~”她的心情开始回转，爷爷似乎总能找出让她开心地方法，她已经很久没有坐在爷爷肩上玩了。
“坐好了您嘞。”老爷子回道。
“啊哈哈哈，好了好了，我们就停在这个橘子下面。”她说罢，恶作剧般地再次轻轻拉了一下老爷子那根翘起来了头发。
老爷子立马感知到，“诶诶诶，女侠手下留情，别拔头发，给你爷爷留几根。”
她吐吐舌头。
橘子有点难摘，她伸出两只手，老爷子立马扶稳她的双腿保证她的安全。她把枝丫拉的有点扭曲，“嘭”终于下来了。是两个连在一起的橘子，有两片绿叶。
她从老爷子肩上下来，掰了一个给老爷子后，自己便迫不及待地拨开橘皮想一解口腹之欲。
竟是是微苦的。
后来她才知道，那是柑。她渐渐发现，生活有很多事不是她所预料的，就像柑是苦的，可是却会回甘。草莓不长在树上，但是更好摘。
当这一天结束后，她完全打消了再去那陌生幼儿园的决定。不用早起的日子，好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