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下旬六，两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转眼就到了和裂鲸船队约好的时间，通过岛域商行介绍的药材来源从昨晚也开始大批供货了，港口租的仓库甚至有放不下的迹象。
中午时分，庄园迎来了裂鲸船队的人，大意就是一切准备妥当，就等闻人喻策决定什么时候起航了。
事不宜迟，闻人喻策决定趁着天色未晚出海。
疫病的风声已经传到了这边，偶尔会在酒馆的水手口中谈起，但距离还算远，加上岛屿的阻隔，其实对远隔千里的岑蓝没有什么影响。
岑蓝倚水而建的码头存在了近千年的时间，也不知道翻修过多少次，不远处的密林深处还残余着些许春煞之章废弃的古旧建筑。
忙忙碌碌地装箱装了一个下午，终于赶在黄昏的时候准备完毕了。
看着岸边夕阳下的端木船，几乎是寻常两层半楼高的身形遮挡了码头一大片地域应有的余晖。闻人喻策有些惊叹于古人的智慧，据说这种能够容纳百人的船只早在一千八百年前就出现在了这片群岛上，在那个甚至还没有铁器的年代。
前世的记忆中，最后一次听见这种走在甲板发出的“登登登”的踢踏声，还是在前往无冬的那个初春，自那之后，就龟缩于无冬再没有踏出过一步……
“出发吧。”闻人喻策向施杰致意，面朝着海平面那还未落下的夕阳，海平线被众多的群岛割成支离破碎的几段，看不清无尽海洋落日的盛景。
记得在无冬的城墙上，可以看到波澜一般的橘黄霞光充斥天地，还有无尽海域的倒影。
“哗啦啦”
风帆随着水手齐力的号声渐渐升到了桅杆顶端，从不缺席的强风在它还未升起的时候就将它吹得鼓起，强劲的风力吹得身为庞然大物的端木船都微微晃动，但十几条儿臂粗细的纤绳又牢牢地将端木船束缚在码头上，不断地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呼呼的风刮过闻人喻策的脸，让他不由得眯起了眼睛，这天气还算适宜出海。
涛声阵阵，空气中飘着海风独有的淡淡咸腥气息，随着纤绳的解开，船身在一阵颤抖与轰鸣声中离开了码头，在舵手的控制下，在海面上排开一弯弧形海浪，向着西南方驶去。
闻人喻策扶着栏杆望着三山岛逐渐变小，直至夜色降临，彻底消失在黑暗下来的天幕中。岛屿间的距离常常仅有一到两里，这让船只在各个群岛之间穿梭的时候常常需要绕行。
名弃跟在他的旁边，这几天他认了七八十个字，还算勉强吧。不过闻人喻策对他的学识方面也不做什么要求，只要能看懂文字就足够了，真正需要注意、重点培养的，还是道德、品性方面，培养不出人才，那至少不能培养出人渣。
名弃算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也算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学生：可以预见的，他今后会有很多学生，同时，也将是他的战友。
海上的航行注定不会风平浪静，世代临海而居赋予了北偃人不会晕船的天赋，但听了一整夜海浪的吵闹声之后，精神注定好不到哪里去。
早早起来的闻人喻策看到名弃居然也在，天边的朝阳还没升起，灰暗暗的天幕之下依稀可见岛屿人家晨起做饭的炊烟。
“怎么了？”闻人喻策看着名弃不是很精神的样子：微微的黑眼圈和有点睁不大的眼睛。
“没什么……”名弃显得有些局促。
“这几天过得怎么样？”闻人喻策有些好笑地摸摸名弃的头。
“像梦一样……”名弃有些欲言又止，还是没有开口。
“想读书吗？”
“恩。”
闻人喻策总觉得名弃对于读书的热情有些不高，就像那种还有更喜欢的东西要去做导致经常思绪不在于此的状态。
不一会，船员就过来通知闻人喻策该吃饭了，在远航的船只上，吃饭的地方是统一的，有点类似大食堂，所有人都在这里吃，每个人的食物配额都是固定的，当然可以让厨师多准备一些，不过这需要获得船长的同意。
经验丰富的厨师从来不会出现因为食材充分而给船员们加餐的情况，因为航行中常常会出现不可预料的情况，那时候这些食材很可能成为救命之物。
食堂的空间还算充裕，和三间寝室差不多，能容纳二三十人同时进餐，提供食物的餐车从木质地板上滑过，不大的隆隆声却一下子让整间屋子一下子安静下来，原本聊得兴起的船员们一下子挤到餐车前，一个接一个地拿走属于自己的食物，场面嘈杂但出奇地有条不紊。
闻人喻策和名弃的供给并没有因为他们是这次的雇主而特殊化，不知道是不是施杰给的下马威，不过闻人喻策也无甚在意，他本就不是个追求物欲的人。
早餐不丰盛，米饭配上炙香鱼，以及一些青菜萝卜，富含维生素的果蔬向来是航行中最为稀缺的物资之一，闻人喻策其实对于食物的需求不多，他平日里没有从事什么体力活动，就把炙香鱼夹给了名弃，名弃最近正是补充营养恢复身体的时候，多吃点总是好的。
一天的时间里走过了大概两百多里的路程，算是一个不慢的速度了，按着这样来算，再有四天，就能到达无序之邦的外围城邦铸兵城了，听说那里出产着质量优良的百锻钢。
航行的过程总是无趣的，接下来的四天时间，闻人喻策除了吃饭之外，多数时间都呆在自己的房间里修炼，偶尔教一会名弃识字，倒也还算充实。
第四天的中午，正是烈日中天的时候，这一艘来自闻人的船只终于是抵达了铸兵城。
码头上孤零零的只剩下三艘船只，其中还要包括闻人喻策他们脚下的这艘……
冷冷清清的码头甚至连过来检查的士兵都只有一个，还是一眼看去就不受上级重视的炮灰大众脸，草草地稍微翻检了下货物，那名士兵就避瘟神一般地跑了开去，甚至连讨要孝敬的意思都没有。
疫情扩散得有些出人意料的快，闻人喻策看那士兵的表现，就知道疫疾已经闹到诸方势力都已经压不下来的地步了，原定的计划得加快一些，每耽搁一天，就有数之不清的人为之亡命。
没有时间浪费，况且施杰也在等着看他的表现，这关系到能否继续和裂鲸船队合作。
和名弃打声招呼，闻人喻策收拾了下着装，就和施杰他们那一方名叫于庆的船员一同下了船，踏上了铸兵城的码头。
铸兵城的码头相对于岑蓝要好上许多，石质路面相对于木质的来说要结实不少，能够承受的重量也好上许多，平日里本该人声鼎沸的码头却不见人影，倒也省去交通不便的麻烦。
闻人喻策很快就走出了码头的范围，原本的集市商铺业已关门歇业，无奈之下只好徒步去铸兵城。
一路数下来，有几处暴尸野外无人收尸的尸体，没什么外伤，估计都是患疫疾死的，尸体看起来很是膨胀臃肿，隔着老远就能闻到腐臭味，靠近尸体的地方被脓液所浸润，稍微远一些的已经干涸。
也有一处遍体刀剑伤痕，盔甲破碎的尸体，一眼就看得出的因为争斗而死，这就是无序之邦的规则：混乱、暴躁的人群在城中还有些许顾虑，但在城外，就成了真正的弱肉强食的世界，火拼的原因很可能仅仅只是为了一时意气或者看上了属于其他人的东西。
铸兵城门口还有着士兵值守，一身很是奇特的穿着：浑身裹在布匹之中，只露出个眼睛，炎炎烈日之下即时浑身湿透也不肯掀起面巾透口气，不过很快闻人喻策就知道恐怕这才是比较流行的着装……
士兵用审视的眼光打量着闻人喻策两人，并没有放人的意思，虽然城里多一个疫疾携带者不多，少一个不少，但对可能的疫疾携带者许出不许进是他收到的死命令。
闻人喻策有些无奈，只好拿出一份在岑蓝港口签署的文书，他和对方都很清楚，没有人会意图在这种时候去骗人，也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不急着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还赶着往火坑里跳：如果不是各国封锁了边境的话，恐怕这些无序之邦的人都要散入周围三国里去了。
人们不知道疫疾通过什么传播，但多数人相信来自于人和人之间的传染，所以城中一片萧条，即使是有事而必须上街的人们也都如面前这两个卫兵一般——裹得密不透风，但这仍然不能阻止疫病的传播，自三天前发现的第一例患者到如今，城中已有三百多人或多或少地出现了症状，死亡的人数也开始出现，城中多数人没有患上疫疾，却依旧人心惶惶到这种境地，更不要提及瘟疫真正的源头，恐怕快成死域了吧。
城市街道上行走着的人群穿的宛如木乃伊一般，唯一不同的就是颜色各异吧。两人走了大概小半刻钟，愣是在街上没有遇到一个愿意停下来和他们说话的人。
所有人都对闻人喻策二人避而远之，偶尔投过来的目光就像在看待死人一般，或者说是看待已经放弃治疗的瘟疫携带者：仅仅是因为闻人喻策两人没有像他们一样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有些无奈地朝于庆摊了摊手，闻人喻策决定去贫民区逛一逛，每个城市都无法避免的阴暗角落，那里想来应该有些被遗弃的患者，甚至还能有些收获。
不过在此之前，还要先去光顾一下领主府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