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儿，苏伯父在那边咖啡厅里，跟我一起去打个招呼。”莫启晗眼疾手快却又不露声色地拉住了欲往车上坐的筱雨。
她的眼神里有退缩，究竟她要躲到什么时候？他叹息着。
“啊？哦！”筱雨惊然，眼神躲闪，想拒绝，可是，找不到理由，任由他拉着，穿过人行道，脚步有些迟缓地登上了咖啡厅。想见又想逃的心理死死纠结成团，她该怎么办？
“伯父！”莫启晗牵着她的手微笑走近，像是普通的见面。
苏墨的眼神有明显的欣喜，甚至在看见他们出现咖啡厅门口的那一刻，便立即站了起来，嘴唇有微微的抖动。
“伯……父！”如今，叫这两个字，竟生了别扭，喉咙像被卡住了一般，声如蚊蝇，低到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三人坐下，筱雨低了头，手指握在服务员呈递上来的咖啡杯上，无语。
倒是莫启晗，谈笑风生，自然之极。只是，他们说的内容，她全然没有听进去。她知道，苏墨的目光一刻也不曾离开过她的身上。甚至，莫启晗的眼神也时不时地在自己的脸上扫过，有探寻。
中途，莫启晗的手机响起，借故离开。苏默的眼里是感激的目光，只是她低着头，却没有看见这个细微的动作。
独剩她一个人面对，听见自己指尖里的血液在咖啡杯上腾腾地抖着。
“听说，你和启晗已经结婚了？”他的声音里有慈爱，有无奈，有希冀，有探询，有害怕，有试图靠近……掺杂着太多复杂的情绪。
“嗯！”为何，已狠不下心。
“启晗这孩子，看起来对你真的不错。”是欣慰，是愧疚，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结心理。
“嗯，挺好！”筱雨啜了一口咖啡，凝神敛息，让自己看起来稍为自然一点，苦涩的味道淹没在唇齿之间。
“听楠婧说，你们准备在下个月举行婚礼，我……”苏墨望着她，眼里有一种希冀的光芒，欲言又止地，终是颓然地吞了后半句。
“嗯！”筱雨点点头，望着他忽明又暗淡的脸，心里终是有些不忍。
这个男人，一些时日不见，苍老了许多，头发已见白，神情憔悴，眼里悲伤迷漫。母亲的死讯似乎真的重创了他的精神，有点萎靡不振。
“雨儿，你在恨我，对吗？”
她扯动嘴角，淡然一笑，摇了摇头。
如果说从来没有恨，那便是假的。只是这恨，在母亲对他的爱里，一日一日淡化，最后竟是以平常心处之。偶尔，会猜测自己的父亲是怎样的一个男子，竟能让母亲付出终生而不悔。
母亲从不说，她亦只能偶尔幻想着有一天他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拥着母亲，弯下腰，俯身到她的面前，温和地笑着，“雨儿，我是你的爸爸。”彼时，她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女童。
及至母亲去世，年岁渐长，知道那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小女生的美丽梦想。倒是生活的艰辛，已没有时间让她继续去做梦。而她也慢慢地在潜意识里认为自己不过是个无父无母的孩子。
可有些事情却不是人为能控制的，他的出现，不但意外，还带着震惊和不可置信。谁能想到呢？这个二十多年不曾在她生命里出现过的男人，竟也是楠婧的父亲。或许这也便解释了为何她们第一次见面便相互地有好感了吧，原是各自身体里有一半相同的血液在吸引。
只是，这一切，楠婧能接受吗？
还有，那个家族是不欢迎自己的，苏家老爷子的话依然清晰地回响在她的耳边。当年，那老头，也是如此威胁母亲的吧？
想想，竟有了脾气，凭什么那死老头子就可以理直气壮。棒打鸳鸯，若不然，面前这个叫父亲的男人和母亲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吧。豪门深深，深似海。倒是对那老头，忽生了恨意。
“我想去看看你的母亲，可以吗？”是恳求的目光，害怕她的拒绝。
迟疑了一下，筱雨终是将手指从咖啡杯上移开，在心底暗叹了一口气。终归，是母亲深爱过的男人吧，其实她也在等着他有一天能去看看她吧。
从包里掏出小小的记事本和笔，摊于桌面上，刷刷地划过，撕下一页，然后推至他的面前，“这是她的墓地，去看看吧，她等了你一辈子。虽然有点晚，但终归是比不到的好！”
苏墨手握纸片，剧烈地抖动着，脸上两行清泪划过。他就要见到她了，只是已是阴阳相隔，何以，命运如此残酷。
她递给他一张洁白的餐厅纸，心中亦是一阵疼痛，眼角湿润，仰起头，用力地眨了几下，逼回泪腺。
“她是怎么死的？”他拭干泪问道。
“胃癌！。”筱雨淡淡地道，记忆里是母亲受病痛折磨腊黄的脸。
“该死的人是其实是我，若不是我这一辈子，她也不用受这么多的苦。”
“人都已死，许多事情都已经过去，说这些已经没有用。母亲到死也不曾后悔爱过你，想必与你在一起的日子是很幸福的，她的后半生便是靠着这回忆度过的。”筱雨望着窗外道，她怕看他悲伤的眼，如此真切。
她怕自己跟着一起掉泪。
为何，这么久，晗还不回来。
“这傻女人。”苏墨喃喃道，泪珠不觉间又掉入咖啡杯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