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挽与云韶双双不出之事,就这样地被揭过去,只是屋内的气氛却不复之前那样轻松。
玖袁到底去了哪,玖玦也不知道。她之所以敢怀疑自家大哥早已离开,乃是因为缓歌跟她说,说在她走的这一段时间内,并未有任何人前来找过她。
这不像是她大哥的做派。
每次遇上夜辰风都不会有什么好事,上一次是被困在了荒冥阵,这一次却是被拘在了归云山庄。他和她大抵是八字不合,否则她找不出任何理由来解释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巧合。
昨夜,不,应该说是今晨,玖玦暂住的这片地方一直安静的近乎诡异。
然而安静过后的风雨将会是变本加厉的。
缓歌给出的情报有限,一行人也不好直接现身于前殿打听,一瞬间安静在周边弥漫,夜辰风食指蜷起做扣,一下又一下敲在桌面上。
玖玦的寝殿应是一切的最中心了,为首的两个人在此刻却镇定的不像话。缓歌觉得自家主子真是好脾气啊好脾气,又觉得蓬莱君座真是高智商啊高智商,觉完了之后不见二人有丝毫动静,索性又出去亲自添了壶茶水。
归云山庄出了这么大的事,派过来服侍的婢女们早已吓得连茶壶都拿不稳。
半盏茶又去,喊杀声似是离得近了些,玖玦半抬眼皮瞅了瞅对面不动如山的夜辰风,道:“夜黑风高,道路崎岖,君座可要出去迎一迎?”
缓歌震惊地看着自己主子,真心觉得玖玦不是个正常人。这可是您自己的寝殿啊寝殿,蓬莱君座过了一夜堂而皇之地从这儿出去算是个什么事儿啊.......
玖玦显然不是这样想,因在这话说完之后,还很慢条斯理地啄了口茶。夜辰风显然也不是如缓歌那样想,他十分清醒且理智地道:“三殿下此言差矣。现在已非昨夜,何谈夜黑风高。”一句话连带着后面的迎一迎都给驳了回去。
玖玦埋在茶盏里对缓歌吩咐下去:“让那些侍女都去殿门口迎着,你自己到后门去,一会儿安安全全地将人接回来。”
缓歌虽不明白这话的意思,但依多年经验,仍旧领了命去安排。
待缓歌领着所有的侍女消失在视线范围内,玖玦才正了神色,她语速缓慢,语气冰冷:“劳烦君座回想一下,初进画时,是个什么景象?”
夜辰风想了想,道:“初时遍地冰雪,霜覆枯叶,可越往里走景色越变的盎然,直至溪水潺潺,绿草如茵。”
玖玦面不改色,心底却涌上一阵寒意,这幅画实在诡异多端,且现下看来,招来的祸事还不小,如此,就绝不是巧合。
“中间过程呢?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中间么......我曾落脚过一处乱石地,看去倒像是被毁坏的石碑地,只因一些石上似是有字,但经年累月,早已不可辨全。”
“君座可能辨出几个?”
“最上面的一块,有‘踏雪而来’、‘领峰’、‘折返’与‘憾’几字。”
“‘......四年,大雪之夜,有故人踏雪而来,相携往峰顶而行,晨初,行至半峰,终不可续,无奈折返,甚憾……’君座说的可是这段?”
“殿下怎知这刻字?”
玖玦揉了揉眉心:“洛梓潼昔日乃是少皇轩辕汀的副将,若如她所说,这画为翩湘图,那么画中石碑上刻的也应于二者有关。据传,轩辕汀曾将自己人生中一些重要的事情记下来刻于石上,这段相传是覆云之役的前夕。我不过猜猜罢了。”
四万年前的覆云之役,少皇轩辕汀引出千里寒丝,却因帐下亲信之一背叛,败兵于覆云岭,不得已布下百里巨石阵,与白鬼族同归于尽。布阵前夕,轩辕汀曾与洛梓潼相携登上覆云岭东南侧峰,未至峰顶战事却已打响,只能掉头相约战后再登。
可惜这约定从此便淹没于覆云岭的苍茫白雪之下。
这些是玖玦从云韶那里旁敲侧击打听出来的。
翩湘图真假暂且不论,就这其中的任何一个环节,都有着说不通解释不明的地方,送画给洛梓潼的人,是熟人,是可值得信任的人?
如果不是可靠信任的人,洛梓潼会对其中锦盒深信不疑?洛梓潼如若不信,又怎么会提前拿出独云落一事对她相要挟?
可如果是可信任的人,怎么会引出如今夜间的乱子?箫声怎会半夜响起,归云山庄怎么会大乱?怎么会使得各大门派夜间兵戎相见?
玖玦推敲着前后,自己也觉得十分不解。洛梓潼找画是真,找她也是真;夜辰风入画是真,夜半箫声也是真;洛璟昭陆承弋阶前对峙是真,云韶韩挽不在也是真;她大哥确实离开,她确实是众矢之的.......
如果真中必然有假,那么假的会是谁?
是谁在大家分身乏术的时间内,抢先安排下了这一切?还是说一切早就设计好,只等着一个恰当的时机?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归云山庄大乱究竟会让他得到什么好处?
这几个人都是玖玦接触到的人,她一个都不怀疑,却又一个都怀疑。
玖玦已经面无表情。她甚至觉得从一开始百里追凶开始,就是错的。
玖玦脑子里反复斗争的时候,夜辰风一直没有再说话,他唇角弯弯,笑意儒雅。
可惜三殿下丝毫不为他目光所动,想过之后便只静静听着远处刀兵之声一点点地逼近,听着那些即将让这寝殿成为众矢之的的脚步声,一口一口地浅啄着茶。
一杯茶尽,脚步声至。
玖玦起身,对面那人突然过来,一手搭上她的肩,清凉气息逼近,那人微微俯身,低声于玖玦耳畔一笑:“你终于有紧张的一天……”
玖玦抬眸,对上近在咫尺的那张脸,眸子深处冰凉依然,她微笑,语气没有半分焦躁:“君座不会真的以为,昨夜就只是那样简简单单了吧?画中鬼神莫测,机关重重,我当真会不留后手?”
她语气悠闲,目光却是朝着正门的方向,隐隐有侍女齐齐跪拜的动静,她的眼角微不可见地跳了跳。
唔......正门已开,想是拦不住了。
夜辰风目光微沉,一笑从她身旁离开。仿佛方才控制住她周身大穴的那只手不存在一样。
玖玦泰然地转身离开,直奔正门。
数秒后,夜辰风坐在内间里,听得外面玖玦一声轻喝:“怎么,如此动作,诸位是欺我妖界无人吗?!”
他自斟了盏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