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碧空如洗。和风是时间的旅人，当它载着讯息飞过大地时，带来了一场连绵的细雨。阳光在细雨中洒下来，像投影了烛火的走马宫灯。
玖玦在自家熠月殿里养了一月有余，虽说云韶马不停蹄地挖了蚀心花送过来，但她的身子到如今依然没有完全达到满意的状态。
说来这事也怪，在她养病的这段期间，沐尘令人费解地换了一种对敌方式。蛛丝马迹还是有的，沐尘在看完各大门派送过来的书信之后，慢悠悠慢悠悠地和敌方抻起了导火索，只等看谁先忍不住崩了。
但这却为玖玦换来了一段难得的平静时间。
所以当她的贴身侍女缓歌问她是否要去归云山庄赴宴的时候，她想了想，答应了。
彼时玖玦同云韶正在熠月殿里对弈，云韶在听完玖玦的回答后惊讶得连手中的黑子都没拈住，黑子骨碌碌在棋盘上滚了一圈，未落在算计好的那一步。
玖玦漫不经心地转着白子作惋惜状：“下棋最忌分神，落子可无悔啊。”
云韶的表情不亚于吞了一只苍蝇，低头看了一眼棋局，索性一挥手彻底搅乱了棋盘上酣战的黑白双龙，身体微微前倾又确认了一遍：“你竟然答应去赴宴？！”
玖玦看着那盘废棋抽了抽嘴角：“是。怎么了？”其实有了云韶的那步错棋，她赢的可能已成定局，但被后来这一手一搅，却丝毫再看不出生还的希望。
“你已经避世了千年！我真的很难再想象出你参宴的样子。”
玖玦左看看右看看还是没能找到突破口，终于抬了头去看云韶，道：“你不是也去么。”
“无极殿素来不拒各种宴会，我不去才是不正常。可你不一样啊，说实话我根本没相信你会接下这帖子，我估计来送信的人都没想到。”
“归云山庄此次宴请的神仙甚多，我师父虽不露面，但也派了我师兄前去。就算这次我不去，我大哥也势必要去的，我这一个多月在妖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窝的都要长蘑菇了，难得遇见这么一个好机会。”
“喔……”云韶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玖玦，道，“虽然如此，你还是小心点你这副身子骨好些。”
“这是当然。”
算起来，归云山庄现任庄主的父亲和妖界曾经的妖王还有过一番交情。但毕竟玖玦兄妹仨的爹早已独自四海云游，踪迹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得而知，就更别说寻他回来和老朋友叙叙旧了。
接了请柬后的第七日，玖玦随着她大哥玖袁登上了归云山庄的临风楼。
归云山庄此次排场如此盛大，乃是为了老庄主的寿宴。但其实玖玦觉得，神仙嘛，把年龄算得太过于详细这日子就会没法过的，所以她对于和玖羽之间差的那六七万岁丝毫不介意。
想到玖羽，不知道他又去哪里了。
归云山庄，临风楼。
庄主与玖袁不知去哪里唠嗑了，留玖玦一个人在临风楼上对着风吃点心。人说“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可眼下这风是西风，手边又没有什么得心意的酒，实在算不上从容。
派来服侍的小仙婢端来的乃是一壶温吞吞的“虞珩酒”，专门为女眷准备的。而玖玦一贯的原则是，要么滴酒不沾，要么就喝上等的。“虞珩酒”虽说是好酒，但太柔了，绵柔醇香得根本感受不到属于酒的辛冽。
将手中的点心吃完，她看了看那边讨论的如火如荼的女眷们一眼，决定让小仙婢带路去转转归云山庄。方才好不容易将一众八卦心甚重的夫人们打发走，但看又闲下来的几位，似是还要和她闲聊，她得赶紧跑。
临风楼由三座相连的楼宇组成，从楼顶可以一眼直接望到对面不少身居高位的众宾，玖玦望了望，遣了小仙婢下楼便往相反的方向走，逆时针欣赏归云山庄的景色。
她可没忘，庄主在走之前可是允许她转转归云山庄的，但她大哥必是不乐意见到她东跑西逛的，她得避开那拨人走。
精美雅致的镂空回廊，朱红的廊柱，飞翘的屋檐，檐下重重院落镶嵌着假山喷泉，点缀着终年青翠的松柏与奇形怪状的石头，远方似有袅袅雾气笼罩着的宫殿，路势回环曲折，那宫殿于是更显出飘渺与沧桑之感。
玖玦走到一处别致奇特的院子前，问小仙婢：“这是哪？”那院子比之周围的颜色淡了不少，透出一股素雅悠然的味道，也正因如此，反倒是在众多楼宇中格外引人注目。
小仙婢恭敬地答：“这是如夫人的院子——云间月。”
玖玦显然对这位如夫人不了解，但“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她可是知晓其意。于是她对小仙婢笑笑：“云间月？想来这位如夫人很得庄主的心意吧。”
小仙婢的表情突然变得难以言表，毕竟年幼，支吾了半天说出了句：“'云间月'其实是很久前的院名了，如夫人现在，已经私底下改为'西风凉'了……”
从“云间月”到“西风凉”，落差着实有些大，但再问就是别人的家事了，玖玦什么也没说，随着小仙婢向前面走去。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这位夫人的性子，还有意思的紧。
转过几个弯，看见一处假山，上面建了座亭子，大有登山望风的意思，她又问小仙婢：“那边的那座亭子，是可以上去的吧？”
小仙婢点点头：“殿下若是觉得累了，便上去歇歇，一会儿就要往回走了，大宴很快就要开始了。”
玖玦其实真没怎么太累，只是觉得归云山庄的布局好玩而已。她登了山没走几步，眼角看一道光影闪过，停了步子扫了一圈，不太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后面的小仙婢贴心地扶了她一下，道：“殿下小心。”
她拍了拍仙婢的手示意没事，转过脸不经意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仙婢顿了一下，抬头看看玖玦，随后得体地一拜：“回殿下，婢子虞美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