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ew，你有空吗？”我尽量不让自己的话带任何感情，甚至准备好他回答没有，他却什么都没有说，转身从窗口走回床前，爬上床坐好，用毯子盖住自己的腿，指了指床另一侧的椅子。我把我的备忘录递给他，“Stew，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对这个重组案的了解程度，所以无从下手，能大概告诉我一下吗？”
“你发的关于这个项目的每一份简报我都看过，基本上我都记得住。”
“OK，那么我离开后的这几个月的事情呢?”
“Christine，我的大脑是有些问题，但是我不傻。就算让Peter发给我，你对问题要点的提炼风格也是不会改变的，你和他的风格不一样。我已经回答你了，你的简报我都看过。有些不太清楚的地方，我也和Peter讨论过，所以，基本上我没有脱节。”
“说说看你对整个并购重组案的看法。”
“Christine，提醒你一下，我是老板。”
“我知道，如果你想我像大部分非直接雇员一样称你为Mr.Weismann，我不介意。”
Stew没有说话，我拿出笔记本，“以前那些简报，你已经很清楚地了解了我的看法以及我对未来的建议，但是公司是你的，现在你回来了，我需要知道你的建议和你期望的未来发展方向。Ronald那边有些想法我并不是很赞同，不过，我懂什么……”
Stew翻了翻我昨晚和Peter谈的内容，“整个计划不错，我告诉Peter40/60的比例，原以为以你们俩的水平会在30/70的比例上谈妥，Ronald没有欺负你。我们和政府的谈判所做出的让步，在短期内看上去会有一定损失，但是长期上，整合后的航空集团无论在财力还是运力上都成为世界第一，在开辟新航线上，我们和其他国家政府的谈判会更强有力，我仔细看了花旗的航线，亚洲有一些有盈利潜力的航线还可以开发，南美洲那边有些航线安排不合理，还有，某些热门商务航线，我觉得可以在引入新机型的时候直接要求生产商只安排商务舱。加上你昨晚和Peter提出的旧机型淘汰方案，和引入新的机型计划，应该差不多了，我最近会根据实际情况再考虑一下有什么需要增加的。另外我有个好奇的问题，你怎么会对飞机的型号，油耗，飞行运力这么了解？”
“我查了Ronald近来一些动向，我觉得出于某种原因，他似乎很想在航空产业大展拳脚，他最近很关注一家专门生产飞机发动机配件的企业，全美排名第一，通过各方面动作他在过去的4个月里已经在市面上收购了4.8%的对方股票，我觉得他很可能会再大手笔收购那家企业，将航空产业往下游延伸，他需要资金雄厚的集团作为他的合作伙伴，加上和你的私交，他才选了我。也正因为如此，我觉得这个并购前景应该很不错，加上我猜Ronald需要资金，才坚持你说的40/60的比例，他其实最早提出的是25/75。如果你有兴趣，可以找人研究一下那家发动机配件公司，和Ronald明里暗里争或者摊牌直接谈都行，如果你认为这个产业是你着陆的目标，往下游产业延伸会是不错的未来。关于我为什么了解飞机，那是我的私事，和你无关，你用不着了解。”Stew被我的建议吸引，很专注的听着，却不料冷不丁我来了这么一句。
小的时候，父亲在香港的Penthouse隔海远眺整个启德机场，假期我常常到他那儿，但是他从来不在家，我就一个人从早到晚静静的坐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在落地窗前看着飞机起起落落，因此，我对飞机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情，我了解每一个机型，每一个航空公司的标志，直到长大，市政府为了当地机场和太古飞机维修的一个长远合作协议在我们大学里开办了飞机维修专业，因为父亲和校长的关系，我没事干就跑去那儿旁听，甚至成为他们编外学生和他们一起爬上他们的747机头实习检修。我又走神了，有时候，我还是很羡慕父亲出事前我的生活，我从不倚仗父亲的权势，但是我的确在他的光环下无忧无虑。
Stew很有耐心的看着我发呆。
“对不起，我走神了。”回过神来，我有些抱歉自己的失礼。
“你的工作和学习能力真的很让我吃惊，”Stew示意我帮他多拿一个枕头垫在背后，药物伤到他的脊椎神经，坐久了他的腰背部会很不舒服。“我想到了Ronald可能有下一步计划，却没有想到你连Ronald都敢算计，能告诉我是什么让你去做那些调查从而得出那些结论的吗？”
我看了看Stew探究的眼神，“这世上，有什么还能够让我相信呢，还是信自己最靠谱。你最好多下床走走——医生说的。如果没有什么问题，我可以先离开了吗，一会儿Frank他们该来了。”
“我要好好考虑一下你刚刚说的那些事，你能帮我找一下那家飞机配件公司的信息吗，我想要财务报表和近期的一些动向。”
我点点头，收拾笔记本准备离开，Stew掀开盖在腿上的毯子想要下床不知道干什么，他的腿还是那么好看，修长的脚趾因为少见阳光，显得有些苍白无力，我转身离开，在快踏出卧室门的霎那，他似乎被椅子绊到，身体失去重心狠狠摔在地毯上，我微微顿了顿，眼角的余光看见他痛苦却又狼狈尴尬的表情，心中一阵剧痛，但是没有回头，顺手带上了卧室的门。
Frank和Lee来的时候，Stew已经穿好运动短裤和T恤坐在厅里了，他的行动并不是很灵活，比那天我在会场上看到的的确差不少，真不知道他怎么能表现的那么好。我没有跟着他们一起，而是进厨房逛了一圈。Stew的食谱是Lee安排的，我问过Lee，其实没有什么特别，他现在需要的就是营养和能量，Lee告诉我，基本上，他们能哄着Stew一天把三顿饭安安稳稳吃完就很高兴了，Stew多半情绪波动在下午，连带着影响晚饭，有时一整天只吃一顿饭，以他那么高大的身材只吃这么一点猫食，正常人的营养都跟不上，更不用说一个病人了。今天的中饭为他准备的是金枪鱼排配罗马生菜洋蓟沙拉。一个小时后，Stew他们回到厅里，闲聊了两句，Stew便回卧室洗澡更衣。
等Stew离开，我找到Frank和Lee，想问问对于食谱我可不可以做些改变。
“Christine，他的精神比前几天好多了，我能感觉到求生的欲望正在重新回到他身体里，你千万要想办法让他保持下去，这样，一个月内，他绝对可以应付第二次手术了。至于食谱，其实，手术的时候，我们更需要的是良好的精神状态，而且，有了这种精神状态，我相信他的食欲会随之跟上的。我们只是根据他的运动量来制定食谱，并不一定要严格遵循，你可以拿我们的作为参考，提出你的建议，如果有需要改变的地方，我们会让你知道，总之，底线是他只要肯吃，我们就很开心了，吃什么都好！海鲜，肉类，面食什么都行，他需要增加体重，最好增加肌肉比例，尽量避免刺激性太强的，像辣椒什么的，可能会引起他的头疼。”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依旧倒了杯橙汁，捏了几片火腿夹在面包中，再加上一包动物饼干溜到露台上，一边在电脑上看小说，一边应付自己的午餐。我什么都看，恐怖，推理，悬疑，玄幻，仙侠，这是我的另一个放松方式，那些小说能让我暂时脱离真实世界。很快消灭了面包，我小心的打开动物饼干，倒出一小块放进嘴里，突然一股童年的味道涌上心间，我放下小说，仰面靠在椅背上。童年的时候，不管我那时意识到没有，其实是我被爱包围着的，无论是真爱或者是虚伪的，至少，那时，我的世界满满的都是爱。如果父亲没有出现什么意外，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我不会做那份贸易的工作，也就不会认识云迪，更不用说后面的Stew……我痛苦地揉了揉我的前额，站起身看了看时间，才1点。远处沙滩上海浪吸引了我的注意力。脱了鞋挽起裤脚，我走下露台来到水边，沙滩很平坦，轻柔的浪花冲过小腿又退去，周而复始，很舒服……玩了一会儿水，我从沙滩上捡起一只寄居蟹回到电脑边，看着那只可怜的小东西呆头呆脑的在陌生的环境中寻找出路，我一边对它做着鬼脸，一边开始整理Stew需要的资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