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绝顶之上,就住着这么几个人,骆雪是唯一的女人。
女人总是特别的,虽然在能力方面,她不逊色于任何人,她的那份要强和她所拥有的实力让所有的师兄弟都不敢小觑,然而大家从没让她干过一点儿粗活,包括挑水,劈柴,打扫等等,所有人就像事先商量好一样默契地替她分担掉,连一向强调公平的师傅都默认了。
当然,大家从未有过半句怨言,也许会有那么一点点儿是因为骆雪掌管山上的伙食,虽然胡伯也会做饭,不过,骆雪做的饭菜,味道好的让人没话说。
也应正了那句女人间流传着的俗话——要俘获一个男人的心,就要先俘虏他的胃。从这一点来说,骆雪可以说是山上的“老大”,然而性情温和的她从不会指使别人什么,她总是按时做饭,然后待众人吃完,又一声不吭地收拾碗筷,,就好像太阳从东方升起,又向西边落去,显得那么自然。
如果她有什么意见,大家则会一呼百应,很少有人反对,就连公羊也会做做样子以示支持,这里面多少有点儿吃人嘴短的嫌疑。
每天晚饭的时候,大家都会在大殿里摆张桌子,然后一起吃,就像一家人那样,但却没那么热闹,师傅自持身份,胡伯几乎从没说过话,大师兄温睿温文尔雅,沐寒和骆雪性子淡漠,陆伍木讷,只有莫离古灵精怪,却辈分最小,不敢乱说话,所以平时的饭桌不能说死气沉沉,却也沉默得落针可闻。
经历了三十八次跳崖的胡烦此时可以说是前胸贴后背了,中午就吃了半块饼,结果还吐了,在空中吐的,仙女散花一般。
帮忙把香喷喷的饭菜摆上桌,胡烦眼睛已经泛出了幽幽的绿光,但见大家都站着,自己也没敢坐。
胡烦心中了然,便迫不及待地问:“师傅呢?”
这时公羊背着手慢悠悠地走进来,扫视一眼众人,才缓慢地坐下,众人也坐下。
公羊拿起筷子,众人也拿起筷子。
公羊看看众人,骆雪和胡伯不紧不慢,胡烦,沐寒,陆伍,莫离则是十分敏捷,虽看似在等自己先拿筷子,但动作快得几乎与自己同步。
公羊发现饭桌上的气氛与平时不太一样,往日除了陆伍其他人没有表现出对吃饭的如此热情,就是真的饿了,也会在自己面前表现得很矜持。
而在胡烦的眼中,公羊的所有动作在简直就相当于电影里的慢镜头,恨不得用二十倍速度快进。但生活没有快进,胡烦只能眼巴巴地注视着公羊动作缓慢地一举一动。
终于,终于,终于,公羊用筷子将食物送进了自己的嘴里。
像是等了若干年那么久,像是一个新郎官终于等到了洞房花烛夜,像一个被深套股民终于等到了股票大涨,胡烦无法形容此时的激动,他甚至想蹦起来像庆祝新中国成立那么欢呼雀跃一番,但他没有,因为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那就是吃,他已经那么虚弱与饥饿,以至于抢食完全是出于身体的本能。
胡烦伸出筷子的手,竟然还有些颤抖,难以抑制。
然而,就在筷子的一端将要触及到那块最大的,看着就十分可口的土豆时,它竟然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是自己眼花,已经饿出了幻觉?
不对,胡烦敏锐地捕捉到一抹残影,是有人以不逊于魔术师般手的速夺将它走了。
是谁,究竟是谁?
这个谜团很快就解开了,沐寒嘴中塞得满满地,并且目光正在寻找下一个目标。
不对啊,这好违和啊,他那个吃相和他平时俊朗的外表,冷峻的表情太不相符了,胡烦心中暗想,手中有些迟疑。就在迟疑的瞬间,又有几块目标被夺走了,那手速,饶是自己单身十八年都望尘莫及,只看到一道道残影在饭桌上纵横交错。
最后,就连没争没抢,动作斯文的骆雪都已经轻柔地夹了菜,胡烦再不犹豫,加入了这场龙争虎斗。
然而,谁是龙?谁是虎?反正不是胡烦,他此刻终于明白了先前公羊说过的要锻炼身体的重要性,与众人比起来,他就像一只温顺的小绵羊。
一番风卷残云之后,大家发现,今天饭菜吃得尤其干净,无一粒米剩下。
沐寒,陆伍,莫离和胡烦四个人狼吞虎咽得太明显了,当然,沐寒,莫离是因为辛苦了一天,而对于胡烦来说,跳崖也不轻松,何况期间还吐了几次,腹内早已空空如也,连胃液都比平时少了,陆伍虽然站了一天啥也没干,但看他那身材光要维持体型就得吃三人份的饭量,平时的饭菜本身就有一半是为他做的。
此刻四人明显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尤其是陆伍和胡烦。
平时从不会有人和陆伍抢,他也会很自觉的清理掉所有剩余,而出身混混的胡烦,第一回有了被人欺负的感觉,在饭桌上,他就像一个夕阳下弯腰驼背捡菜叶的老人,显得那么可怜与无力。
“老六,把碗洗了。”公羊说。
胡烦反应了半天才发现是叫自己,答应一声,感觉肚子还是饿,索性拿起盘子挨个舔了一遍,舔完以后,盘子一个个锃光瓦亮,光洁如新,胡烦抬起头问:“还用洗么?”
公羊愕然,咳嗽一声说:“雪丫头,好好看着他,比平时多洗两遍。”
众人不约而同地点头,以示赞同。
月光倾泻而下,洒落一地霜华,蜀山之夜,清冷异常。
胡烦一边刷着碗,一边忍受着辘辘饥肠,脑子里很乱,想着白天经历的一切,他试着仔细回味,回味那真正看淡生死的感觉。
清晰地记得,就在那无所依托的空中,欣赏远处的云,感受耳边的风,竟有从未体会过的释怀与自由。
“给。”骆雪轻柔的声音打断了胡烦的思绪。
胡烦看着她手里的两块饼,眼泪差点儿留下来,就算手中有本字典,他也无法查到一个形容词,来形容心中的感觉,来形容骆雪此刻在他眼里的形象。
只是看着那纤尘不染的白衣,和温柔如水的眼眸,仿佛天使降临一般,一对小翅膀在背后扑扇,头上虚顶着圣洁的光环。
胡烦没说谢谢,因为觉得这两个字太苍白无力,太作践了这份关心和恩情。
看着胡烦狼吞虎咽,几乎没用几口便将一个饼吃完,骆雪竟也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只是笑容那么浅,浅得无人能够察觉。
胡烦吃完一个抬起头看着骆雪,笑得那么满足,灿烂得像个的孩子。
最后胡烦把剩下一个饼留下,洗完碗以后悄悄地跑去给力陆伍,因为他看陆伍的表情便知道他也没吃饱,这是饿狼之间心有灵犀,也是饿狼之间的惺惺相惜。
陆伍眼中冒着精光,只用了两口便解决了这个饼,并深深地记住了这一饼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