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熬过了多少个日日夜夜,终于,初夏的一天晚上,当六月再一次反射性的去开门时,她惊呆了。门外这个似曾相识的男人一下子抓住她的肩膀,使劲的摇着:“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六月,我回来了,你还等着我吧!”那天晚上,老柳默许了六月的婚事,条件是,先给柳相娶上媳妇,再让六月结婚。
在那时,村里的年轻人结了婚以后,都搬到街头新批的宅院去了,即便是不分家,年轻的也多住在外围。村里的老街,剩下的多是一些老弱病残和光棍汉。大男人们自嘲为“光棍街”。自从有了买媳妇这条法子,这条光棍街就变成了“南人街”。村里已有了好几个从南方买过来的年轻闺女、媳妇。
人们似乎还不知道那是犯法,一两千块钱就能找到一个相貌出众的姑娘。“走,相亲去!”老柳、二根、柳卿娘、还有柳相几个人骑着自行车,跟着王志伟向外村走去。七拐八绕的,走了好长时间,还没等柳卿娘弄清方向,王志伟就找到了那个人贩子的家。
王志伟把厚厚的一打钱“啪”的撂在了一张脏的看不出是什么木纹的矮饭桌上,给了所谓的媒人:“一千五!”媒人一看乐了:“呵!大方——就是大方!你们有的是钱,我呢,有的是人。”于是眉开眼笑起来,马上喊一个大个子年轻人:“喇叭,把隔壁的房门打开”。
也别怪媒人见钱眼开,要知道,那时的两千顶现在的五万管用。在他们眼里,一千五!可是个大数目,有的人家,几百块钱还还来还去的。
那叫喇叭的人进去后,没用几下子就把七、八个十五六岁的、哭哭啼啼的小姑娘推搡到院子里:“挑吧!哪个都象那么回事,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废话,鼻子不是鼻子是什么?还能是嘴呀!”老柳嘟哝着,看着这几个还俊俏的小姑娘沉思了一下,不知该如何舍取。
发了一阵呆的柳相不知给他们耳语了些什么,那个人贩子直点头,最后,那个大个子男人指着其中一个比较漂亮的,说:“那就只有她了,是志伟哥专门让给你们留的好的,齐整吧?包准是个黄花闺女。”那人只顾得意,根本没看到王志伟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柳相的眼睛钉在了那个姑娘的脸上,舌头不自觉的添了添有些干裂的嘴唇,似乎是饿极了的人看到了诱人的美味,只遗憾不能马上开饭。老柳也出神的打量一番,忘记了这是他将来的儿媳妇,是不宜用这种眼光看的。
王志伟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小眼一眯,流露出了得意和略带鄙夷的神情,轻轻的撇嘴笑一笑,似乎这一切都和他预料的差不多。他心里嘀咕道:“我王志伟毕竟是个高中生。”在那时,高中生和万元户一样的凤毛麟角:“多喝了几年墨水就是不一样,出去溜一圈,一切搞定,还没有什么事情难得住他……”老柳咕哝着,表示自己满意——“婚事,就这么定了?”老柳急切切的提议到。
“大妈,怎么样,还配的住柳相哥吧?”王志伟不忘征求未来丈母娘的意见,或者说是向她邀功。柳卿娘打量着姑娘,个子虽不算高,但绝不是五短身材,相貌吗,比较说的过去——圆脸、大眼,双眼皮,除了黑一点外,还真是个美人胚子,符合他们老柳家的择媳标准。
你肯定觉得奇怪,这样的人家还有什么标准可言?这可不对,因为他们觉得自己是宰相后代,宁可晚两年找媳妇,也决不掉价。用他们他们自己的话说是:“宁尝仙桃一个,不吃烂梨一筐。”因为知道自身的缺陷仅仅驼而已,孩子可都是一表人才,所以前辈里才出现了送上门的媳妇。因此,找对象,不管想尽什么办法,你可找一个缺胳膊少腿的,也决不能找一个丑八怪——
一代丑,代代丑,就一代不如一代了,到最后,非绝了后不可。柳卿娘思量着,说道:“孩子还可以,就是小了点。”“小了好哇,适应快不是?”“不小了,都十六了。”那个大个子插嘴道。柳卿娘看看:“不象,至多十四、五。”
柳卿娘向志伟使个眼色,向一边走去,志伟忙跟上——柳卿娘担心的问:“不会憨吧?我怎么看她呆呆的?”王志伟一愣,赶忙摇头:“哪能呢,有点怕,再说,我们的话,她又听不懂,要慢慢来。肯定不憨,你还不放心我?我怎么能给柳相哥找个憨的?”柳卿娘回来把眼光转向老柳,看他的意见,老柳眉开眼笑:“以我看,就这吧。”
柳相高兴的一直挠头,不知如何表达他的兴奋和感激,冲王志伟不好意思的笑笑——如果让他们出钱,五百块钱也凑不出来,还真亏了妹子和这小子……现在这年代,早撇开了“一赤二贫的”优越感,对这个“臭老九”是敢怒不敢言。“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没有钱,哪里找这么漂亮的媳妇?
“哎,那个啥,兰子,看到了吧,这个男人,以后可就是你丈夫了啊。”那个当头头的一把拉着兰子的胳膊,就把兰子拽到柳相面前,用王志伟他们听不太明白的方言说道:“看看怎么样?给你找了最帅的,你别不知足,回去跟人家好好的过日子。要不你挨打或者什么的,可别后悔。”他一面说着,一面回头看了看柳相和王志伟,转用当地话说道:“对了,柳相啊,咱丑话说在前面,我是只管卖、不管修,更没有‘什么三包’服务。呵呵,要是跑了怎么了,别找我,咱一手交人,一手交钱,过后咱们可是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你自己的人,自己看好了!”
那个女孩估计早给吓怕了,也可能是因为看柳相相貌出众,人也不算太老,比以前看的那几个瘸的瘸、老的是太老,歪鼻子扭嘴的老头子不知要强几百倍,也就认了。默默的站在柳相面前,抿着嘴唇,低头不语,一直在摆弄自己的衬衣扣子。她希望这是跳离了火坑,不再受人贩子的折磨,能过上舒心的日子。
回去的时候也不象其他小姑娘那样要死要活的乱嚷嚷,老老实实的坐在柳相自行车的后座上,让柳相把她给驮了回去。王志伟和老柳等诸人都在后面看着,生怕万一路上跑了。问她姓名,也听不很明白,只听媒人叫她兰子,说是个贵州人,那些人都叫她‘贵兰子’,这个只比柳卿大四、五岁的贵州女孩子就这样做了柳家的大儿媳妇,也就是柳卿的嫂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