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卿回来后听了家人的各种猜测和引论。嫂子是个善良人,打死他,他也不相信嫂子会投毒。于是就四处走访了当时和大哥柳相一起打农药的邻边的地里的街坊。
街坊说柳相出世那天三月二十八小满大会,柳相打了半晌农药,快晌午时就觉得头晕了,他以为是渴了,就在地里吃了个打过药的大甜瓜。那柳相当时觉得那块地快打完了,想坚持一下。
结果下晌就晚了,大中午的,地里也没个人影。他一个人走到半路都走不好了,瘫倒在不路边。幸好被街坊见了给背回来了,送到卫生室都不会说话了,也没救过来。
不知是不是瓜没洗净,要么就是手上、衣服上有农药。反正你也知道,打农药时药水经常弄得浑身湿乎乎的,何况那柳相还弯着个腰,经常把药壶里的农药流一身一脖子的。
等到兰子欢天喜地的赶集回来,看到已经僵硬了的丈夫,她差点哭死了过去。兰子公爹和二叔都埋怨她,不该赶集不回来。他们就给柳卿打电话让他回来了。兰子抱着女儿刘婷不住的哭泣。
也不知道他二叔听谁说的,说是柳相吃的早饭里有毒,就不依,非要报警。可是柳婷说爸爸妈妈一起吃的饭,还有爷爷,爸爸吃的饭是爷爷从锅里盛出来的,她妈妈急着和邻居的媳妇一起去赶横店小满大会,就没顾上给柳相盛碗。
柳卿给学校打电话说不再去上学了,要留在家里撑起这半个家。他可能是不想让侄女没了爸爸再失去妈妈,求了叔叔又求兰子,希望大家能安下心来。可兰子就是哭,说现在这种情况,她如何才能再这个家待下去。
就这么商量来商量去一个多月过去了,直到柳相过了七七祭日,兰子哭了一通后直说,要回娘家。他爹爹和叔叔都不同意,兰子就寻死寻活的,家里安生不下来。
柳卿的爹爹和三叔见这样也不是个事。柳卿答应以后可以听凭嫂子改嫁,或者是给嫂子招个女婿。但是给嫂子招女婿是爹和叔叔死活不同意的,自己家不能再找一个外人来当家作主。于是狠下心来,就当着柳卿的面问兰子,怎么才能再留下来?让柳卿娶你,行不?
柳卿火了,他说他就是打一辈子光棍也不可能娶自己的嫂子!兰子当时也惊呆了,看了柳卿一眼,一句话也没敢说,放声哭着跑到了自己里屋。可是兰子就是不吱声,除了说要回娘家,什么也不说。所以既然兰子非要回娘家,那就让她回娘家吧。
兰子那娘家到底是在贵州的山区还是云南山区都说不清楚。只说她小的时候跟临近的外国打过仗,有很多部队从他们那里开进撤出的。被拐时她也小,连个她们县名具体是那几个字也搞不清楚,查来查去,只有云贵交界处的一个小县名字比较相像,而她只知道他们村子的名字。只好走一步说一步。
这么多年了,谁还记得回去的路?没人送还真是走不成,靠她自己摸不回的家的。柳卿实在不放心,就真的去送兰子回娘家去了。
“就那么就去了?你最近见过志伟婶子吗?也不知道柳卿怎么样了?柳卿不会出事的吧?”林琳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安慰自己。八儿娘看女儿这反应,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她后悔自己嘴快了,女儿回家还没睡个安稳觉,就被自己这把不住的嘴巴给说道的心神不宁了。
是啊,柳卿的爹爹和大姐包括他那二叔和堂兄弟们也都担心,他们能不能平安的找到兰子家,会不会被他娘家人给打了?虽然柳卿爹再三给兰子说好话,说到了贵州可得护着点柳卿,柳卿又不懂当地的语言,柳家对兰子可没亏心,特别是柳卿,可别让她家人给欺负了。那兰子哭着直点头。当爹的把路费给柳卿包好,悄悄地叮嘱了半夜,第二天一早他们就上路了。
可是现在,他们怎么样了呢?
悲痛的柳卿一路上不言不语,下了火车就转汽车,到了县城,向汽车站的人打听了半天,也听不明白那依依呀呀的鸟语。只好写字,问了半天,终于明白,剩下的路都没车可坐了,他们只能靠两腿走路。
他替嫂子背着行李,拿着地图,找不到路,就让兰子问附近能找到人家。那兰子一面走路,一面说起她离家时的情形。
她说,听她娘说,在她还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她娘一个人带着她和弟弟艰难度日。后来,村里的人从山沟里抬回来一个快要病死的瘸腿的大兵。他说自己是从越南前线回来的,大部队撤走时他们断后,后来竟然和主力走散了,他们班落了单。谁不想踩到了地雷,一个班的,就剩他一个能爬的。
他小腿给炸断了,靠爬着逃出了战区。可是他由于这速度太慢了,和主力越拉越远,最后失去了联系,还在大山里迷路了,被他们村的人抬到了村里。那时兵荒马乱,一时也走不出大山,就在村里暂时住下了。
那人讲一口河南话,养了一段时间的伤,基本能下地了。还说不好意思白吃大家的饭,想帮大家干点活。后来他就吃谁家的饭,就给谁家干活。由于那人干得一手好木工,不是东家请他做桌子,就是西家请他帮忙打柜子,很快跟村里的人混熟了。
虽然言语不是很通,可是那人长得干净利落,很快赢得了大家的好感。她奶奶看他没有去处,人长得憨厚善良,娘一个人带他们又辛苦,就找邻居说合,把他招赘到了他们家。在她印象里,继父的口音跟他们这一块的口音是很像的。
柳卿听得十分疑惑,忽然想到了打仗失踪了的三叔,但是没有听说他会木匠,不过说真的,家人里人根本没有在他们小辈面前说起过他,那是奶奶永远的痛。他三叔代替村支书家的儿子去前线打仗了,从此音讯全无,要不是他爹多次向镇里跑关系,恐怕连那个烈属光荣的牌子都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