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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奥柏赛丝小姐

日上三竿,小镇本应开始一天的忙碌。不过,什么样的活计都赶不上凑热闹来的愉快,所以,只要没有太重要的事情,大家都在热情的围观着这次“语言水平测试”。

法雷老板让伙计把桌椅搬到室外,大大的酒桶就立在门边,人声嘈杂一如地精马戏团到来。

一辆四轮马车从暴风城驶来,一名衣着华丽的骑士伴在车边,不时通过窗子和车里的主人说着什么,四名扈从骑着马随后而行。巴布老爹不认得马车上的家徽,太多的战争造就了太多的贵族,没有人能认清所有的家徽,暴风城人口统计局的官员也不行。

热情的镇民们挤占了道路,骑士纵马上前驱赶,不过效果显然不怎么好,何况还有人喝过了酒。骑士有些急迫,但并没有提高自己的声音,仍旧耐心地劝说周围的人。

真是个绅士呢!艾玛想。艾玛已经十八岁了,该到要嫁人的年龄,不过她长得实在太漂亮了些,那些暗恋他的小伙子还没有鼓起勇气追求!他们觉得,先上战场历练一番或许是更好的选择,不然怎么配得上她呢!

就在艾玛这样想着的时候,周围忽然静了下来,然后,就像会传播一样,原本乱糟糟的小镇,静了下来。只能听见穿过小镇的风声,林间欢叫的鸟声,以及人们的心跳声。因为大家都看到马车的主人掀起车帘走了出来。

所有人的心头都浮现一个词,干净。艾玛有些奇怪,明明她很美,但是,自己看到她却抑制不住想起干净来。她穿着浅色的长裙,并不如何艳丽,也不如何华贵,却让人有一种无法直视的感觉。人们下意识地低下头去,原本蹦蹦跳跳的马克也呆呆地站在那里,小手悄悄地在身后互相搓着,自己早上大概没有洗手吧!

她从马车上下来,骑士作势去搀扶,但是并没有必要,她灵巧的走下来,没有一丝不稳。她向陌生人走过去,只有巴布老爹反应过来,迎上前去,却也站在她身边五步以外,小声介绍这里的情况。这是让巴布老爹感到舒适的距离,如果早晨没有回家沐浴更衣的话,老爹想,大概自己只敢走到十步开外吧!她继续向前走,人群自然地分开,不敢靠的太近,却又不舍离得太远。

她并未靠近陌生人,仅仅是远远地看了一眼,那种肮脏让她感到由衷的厌恶,眉头轻皱了一下,转身准备离去。在她皱眉的时候,人群也都不由地皱了一下眉头,心里也都觉得,这陌生人如此令人厌恶。当他们转头看向陌生人时,暮然发现陌生人动了。因为坐着陌生人起初并未发现美丽的“干净”小姐的到来,当他看到的时候,他感动的泪流满面,哭泣着,跌跌撞撞的走上前去。如果有人能听得懂的话,那么,陌生人嘴里咿里哇啦的声音大概是“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之类的。

所有人都觉得应该拦下他,让这种肮脏与污秽靠近“干净”小姐,本身就是亵渎;但是没有人挪得动自己的脚步,他们只是屏住了呼吸,绞紧了手指,瞪大了眼睛,似乎在心里期待着这样的接触。

或许因为太久没有活动腿脚发麻,或许因为过于激动,在离贵族小姐还有两步的时候,陌生人摔倒了。“干净”小姐从周围的吸气声里感受到了异样,她优雅的转过身,楞了一下,继而迅捷地向后跳开。在所有人的凝视下,陌生人的脏手缓缓落下,碰到同样缓缓飘落的小姐的裙角。

在这个事故——如果这算事故的话——现场唯一还有行动能力的人,那个护卫骑士终于冲了过来,一脚把踢在陌生人的肩膀上,把他踢翻了出去。后边的扈从也跟上来,七手八脚把他架住,骑士似乎为自己护卫不周而羞恼,继续冲上前去,右手狠狠地扇在陌生人脸上。陌生人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起来,一丝鲜血顺着口角流下。

虽然对陌生人的存在感觉不舒服,阿古斯还是觉得这巴掌也太重了一些。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左颊,还好打的不是自己呢!阿古斯心想。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行家看门道。法雷老板、治安官先生以及几个远远旁观的先生们都看出那一耳光的不凡。威尔海姆修士知道这是经过“力量祝福”加持的耳光!力量祝福虽然本身是比较低阶的法术,但却有着立竿见影的效果,它是实打实地增加你的力量。修士自己就曾靠着“力量祝福”的效果收拾了一头脱离大本控制的棕熊,自己总是要给那个野小子擦屁股,修士想。

对这一巴掌持反对意见的显然大有人在。好大的威风呢!艾玛想,似乎完全记不起刚刚自己对他“绅士”的评价。

不过,骑士根本没有注意这些。他急迫地回过身去,向贵族小姐躬身行礼,紧张地说道:“抱歉,让你受到惊扰!”

贵族小姐来不及理他,她惶急地颤抖着,一手提着裙摆,似乎不想让被陌生人碰过的裙角再碰到自己的身体。

矫情,艾玛不无恶意地想。

而之前因为贵族小姐出现而敛声屏气的人们也恢复了活力。刚刚干净的贵族小姐带来太大的压力,就像压在天上的浓云,而裙角那一抹抓痕倒像是击穿浓云的闪电。人群又有了窃窃私语,像盛夏的雨滴终于落到地面,鸟又开始欢唱,鱼又开始雀跃。又能够思考的巴布老爹觉得,自己活了这么久,就属今天遇到的事儿古怪,当然,还要继续古怪下去。

不再那么干净的“干净”小姐显然注意到了这些变化,但是,她无法控制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发觉自己越来越无法忍受一点点的不干净,因此她很少外出,几乎不与人接触,她的所有物品必须一尘不染。她想安慰一下自己,告诉自己说,没关系的,只是一条裙子而已,但是这办不到。她觉得自己很委屈,已经要哭出来了。

“你要换一件衣服么?”或许是因为经受过很多痛苦,基拉对痛苦总是非常敏锐,她不知道自己能提供什么帮助,她只是试图去安慰。她也想去安慰一下那个陌生人,不过,看起来他可能被打懵了。

这提醒了贵族小姐,她风一样跑回自己的马车上。只一会儿她便换了一身装束,当她再次从马车探出头来的时候,她的眉头终于又舒展了,她羞赧地笑了一下,认真地对基拉说道:“谢谢!这些衣服可以给你么?我实在不能把它带在身边。”顺手把替换下来的裙子递给走上前来的基拉。

骑士再一次走上来,仍旧低着头,说道:“非常抱歉!我向您保证,那卑贱的人再也无法用他的手。之后我愿意接受您的惩罚!”他转身缓慢地向陌生人走去,他悬在腰间的剑已经擎在手中。

巴布老爹见过这样的贵族,他们总是随意打骂自己的奴仆,杀掉也不为过。但,那是多久以前了?

“请等一下!”巴布老爹看了一眼杜汉,然而杜汉先生显然不喜欢参和这种事情。巴布老爹吸了一口气,走到车前说道,“尊敬的……”

自己还不知道她的姓氏呢!

“奥柏赛丝,奥柏赛丝小姐。”骑士退了回来,护卫在车边。

“是的,尊敬的奥柏赛丝小姐。”自己似乎没有听说过这个姓氏,巴布老爹继续说道,“何必因这样卑微的小人唐突了您,而让您的骑士手上沾上杀戮的鲜血呢?您的衣裙不需要血来清洗,您的圣洁从未受到玷污,把他留给我们吧!让我这个老头子来净化他肮脏的灵魂。”

骑士显然对于杀人没有兴趣,他也希望这件事情能够就此了结。人们都静静地等着奥柏赛丝小姐的决定,只有陌生人是个例外。他直愣愣地看着前方,大概还没有从惊吓中反应过来。

“净化他么?”奥柏赛丝轻声地说,“真是个好主意,就让我们净化他吧!”

陌生人被四个扈从架着扔到小镇外的水晶湖里,又被捞出来。他身上的毯子被扔到一边,他的衣服也被剥下来,湖水一桶一桶地向他身上泼去。罗柏——他就是巴布老爹的孙子——贡献出自己刷马的毛刷子。小镇上的人们第一次看到陌生人的真面目,他肤色偏黄又有些黑,身材并不强壮,也不像城里的老爷们那样一身赘肉。

如果不是一侧肿起来的脸颊和无神的眼睛的话,他长得还算周正,艾玛想。再往下看似乎不太好。艾玛脸红了起来,悄悄转了下头,她惊讶地发现,奥柏赛丝小姐竟然跳下了马车,眼睛里隐隐有些兴奋的光芒?

奥柏赛丝小姐接过扈从手里的毛刷,指挥着大家继续往陌生人身上淋着水。艾玛觉得已经很干净了,艾玛自己洗澡可能都没有这么认真过。所以,艾玛小小的鄙视了一下自己。

奥柏赛丝小姐亲自用毛刷刷着陌生人的身体,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艾玛的脸更红了,她为自己刚才的想法羞愧,这是一个可以像仆人一样工作的贵族小姐呢!自己怎么能觉得她矫情呢!大概自己才是矫情的吧,连给其他人洗衣服都不要做。

陌生人的身体已经被刷的微微发红,但是,奥柏赛丝小姐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毛刷继续大力在陌生人皮肤上摩擦着,他的身体开始出现一道道血痕,然后开始渗出血来。淋在他身上的湖水开始带着血迹,他已经像个血人一样了。

小镇的人们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布尔、乔舒他们都被大人捂上了眼睛,陌生人只是发出轻微的哼哼声,似乎并未恢复神志。

罗柏想冲上去制止,却被骑士拉了回来;基拉也想去求情,被巴布老爹挡住了。这只是个陌生人而已,总不能为他得罪暴风城的贵人,自己已经替他求过情了,巴布老爹想,虽然可能还不如让他挨一刀呢!

就在人们纷纷闭上眼睛,不忍在看下去的时候,一股平和的气息从前方传来。

没有闭眼的人们看到一道光辉从天而降,照在陌生人身上,流血停止了。又一道光辉降下,陌生人的皮肤结了新鲜的痂。光辉不停地落下,那些血痂裂开、脱落,那些疤痕淡化、消失。最后,陌生人身上泛起莹莹的光,他的皮肤完好无损,甚至比之前更加柔嫩,看的艾玛都有些嫉妒了。

这时,人们才发现,奥柏赛丝小姐早已扔掉了手里的毛刷,她双手在胸前结印,口中仍旧在不停吟诵着。

次级治疗术,洁塞塔想,真是个让人看不懂的小姑娘。洁塞塔是小镇的牧师,次级治疗术是牧师最早修习的法术,用来给受伤的人治疗。不过洁塞塔并不经常用,她还是喜欢去鼓励和安慰大家,而治病则还有自己的好朋友,医师米歇尔!

奥柏赛丝小姐并未停止施法,她换了一种手势,吟诵的经文也发生变化,于是一颗泛着光芒的金星从陌生人脚下出现,再盘旋而起,最后飞向湛蓝的天空。一颗又一颗金星飞起,陌生人的身体淹没在星光里,甚至掩盖了太阳的光芒。随着一个有一个法术的吟放,奥柏赛丝小姐面色开始变得苍白,然而,她依然没有停止。

纯净术——那是另外一种治疗的法术。如果需要做个简单介绍的话,次级治疗术,以及所有它的升级版本主要是促进外伤的快速恢复,比如,让你摔断的手臂快速愈合并恢复如初;而纯净术则是净化你的慢性疾病,或者,如果是在战斗的话,驱散你中的魔法。洁塞塔想,你会的还不少呢!

随着奥柏赛丝小姐不断地施放法术,洁塞塔的表情也越发凝重。如此快速的不停吟唱,虽然都是低阶的法术,消耗也是巨大的。洁塞塔知道,自己绝对无法支撑这么久。因为法术的缘故,这里积累了太多神圣的气息,有些虔诚的人已经跪下来赞美这神迹了。

最终,似乎是为了给这场盛大的演出画上句号,一个闪着光芒的透明球体笼罩了陌生人吃果果的宝光莹莹的身体,让他整个人都显得神圣起来。圣盾术,洁塞塔知道这不是为了什么表演,被圣盾术守护的人免疫所有的攻击和魔法,那个骑士仅仅是想阻止那个疯狂的小姑娘耗干自己的法力而已。

“剩下的就交给你们吧!”虚弱的奥柏赛丝小姐冲目瞪口呆的巴布老爹说道。

陌生人在小镇住了下来,没有人知道该如何处理它,他被安置在法雷老板旅馆的杂物间里,人们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就用他最常说起的词指代。

法克,成为小镇的一员,虽然和巴布老爹设想的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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