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过去,李毅文的伤好了不少,换下来的药布不再是沾满了鲜血,呼吸也渐渐恢复了正常。唯一不足的,还是李毅文一直不曾醒来,依然处于昏迷的状态,只是这个时候,李毅文的意识正在一点点的恢复,比起之前来可以算是复活了,好比一颗深埋于土壤的种子,终于开始萌发,小小的胚芽得到雨水的滋润,等待着生命的迸发,破壳而出。现在在李毅文的大脑里,应该是一片茫然,就算有梦,也不会有什么色彩,李毅文是做了一个梦,可这梦也不能叫做梦,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却也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他什么也感受不到,就是一片茫然与混沌,也没有意识,更不要说知道这是一个梦。李毅文的思维就在这片茫然的天地里游荡,就像是一个没有了思想的灵魂游离在世间,毫无目的地走动。他也不像很多失去了记忆的人,想要不断地问自己“我是谁”,因为他记忆还在,失去的,是对自己的意识。
第六天,方磊又来了,或许是因为好不容易才得到了再次来探望的机会。李毅文身上的药布很多地方已经退去了,比如双腿已经露了出来,上面的疤痕非常刺眼,让人不敢去看,已经不再如正常人般的肌肤,皮肤有的地方皱了起来,有的疤痕触目惊心。方磊望着李毅文的双腿,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疤痕或红或黑,方磊可以想象出李毅文经受了怎么样的磨难,又是怎样的烈火焚身,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但是效果还是很明显,李毅文可能很快就会苏醒,现在身体的状况都没什么问题了,只要过些时日就能恢复,这是方磊从邱婉口中得到的消息。看不见李毅文的脸,只是看到伤口早已经好了,但是那些伤疤可能就不再容易褪去了,不知道李毅文醒来看见自己这副模样,又会是怎样,方磊在心里暗想,又该如何安慰,或许这样过了关,并不是什么好事。
第八天。方磊并没有来,邱婉给李毅文换了药忙活着自己的去了,秋阳透过窗户射进这房间里,照在李毅文躺着的那块石板上,还有他那一身的布条上。李毅文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回来了,就像是解冻的冰棱开始融化,一滴,一滴,“滴滴答答”落在人的心里。李毅文就这么醒了,也不突兀也不漫长,就像是自然苏醒一样,脑海里一下有了自己的意识。各种回忆也一下子涌了上来,充斥着整个脑海里,知道了自己是谁,之前发生了什么。
但他现在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因为他的双眼睁不开,被厚厚的药布遮盖着,眼前是一片朦胧,只是那种朦胧里,还透露着些许光亮,他只记得自己最后昏迷的瞬间,那一瞬间,自己便彻底的失去了意识,直到现在才苏醒。他发现自己是躺着的,便已经猜出自己或许是在哪儿疗伤,只是自己太迫不及待,太想现在就站起来,宣告自己完成了这一切。
但这一瞬间,他便发现自己使不上力气,竟然没能站起来,就连坐起来,也非常的艰难,双腿和双手虽然没有烈火之中的那种痛苦,却好像被抽了筋一样,不听自己的使唤,也用不上力气,有些发麻。就在他想尝试着起身的时候,邱婉听到了屋里的动静,急急赶了进来。
“你醒了?”邱婉说到,似问似答。在她的眼前,这个男子正伸着手撑着石板,想要坐起来,显得非常艰难。邱婉赶紧搭了把手,却是扶着李毅文往下躺,嘴上说到:“你得继续躺下,你得身体还没恢复,不能起来。”
听着这个女子的声音,李毅文才知道这旁边是有人的。“这是哪儿,你是谁?”李毅文还有很多的问题,只是没有再一一问下去,那声音也是嘶哑黯淡。
“我叫邱婉,是负责治疗你的弟子,你受了很严重的烧伤,你现在正在这儿疗伤。”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好?”
“这我说不准,一两月可以痊愈吧,只是......”邱婉停止了继续说下去。
“只是什么?”李毅文迫切地想知道邱婉要说什么。
“只是你在这一两个月内可能什么都做不了,因为你什么都看不见,而且,而且你的烧伤很严重,这些伤疤可能很久都难以消去。”
李毅文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身体,不仅是脸上、眼睛,就连手臂胸膛也都缠绕着一圈圈的药布,只有双腿此刻没有被药布所包裹,但是能感受到,那双腿上,现在全都是疤痕,不再如以前一样光滑,皱皱巴巴还不如近百的老人。
倘若能看得见,便能看得到李毅文眼中那黯淡下去的眼光,那眼睛或许依旧明亮,只是藏在后面不可见。李毅文能想象到接下来的日子,或许就是这样一直躺着,或者是其他什么,自己已经不知道了,哪怕是伤痕累累,自己也不会放弃,但现在什么也看不见,对自己的确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我什么时候能看得见?”李毅文问向旁边这个正在忙碌的女子。
“我说过了,大概一两个月吧。”
李毅文沉默,沉默了一会儿,竟也不再动弹,躺在那儿,就如昏迷之前一样,不过现在,他很清醒,只是在默默地思索着。“那我什么时候能离开这儿?”李毅文很久的沉默之后,又问了一句。
“就最近吧,再过两三天,等你手上身上的药布换完了之后,你就可以起来了。”
整个房间里显得非常安静,阳光就在这安宁之中,慢慢移动,所谓日头西斜,光影东移,伴随着邱婉的进进出出,药罐“咕噜咕噜”地叫着,药的苦味四处飘散,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天,一切依旧,只是方磊今天特意跑来了,他还不知道李毅文已经醒了。走进李毅文睡着的房间,李毅文还是如往常一样躺在那儿,今天,他手上的药布也被换了下去,并且没有再换上新的,就和双腿一样露了出来,那上面此刻也密密麻麻地布着许多的伤疤,让人不忍心去看。
李毅文并不知道进来的是方磊,在他昨天一天的生活中,和他接触的只有邱婉一个女子,他以为此刻站在旁边的正是邱婉,在忙活着自己的事情呢。方磊怔怔地站在那儿,看着李毅文全身的伤疤,许久才说出了话。
“李毅文,你怎么还不醒,你不醒我找谁说话去啊,你看我都来了三次了,你怎么一点面子也不给。”像是在安慰自己,却不知方磊这句话,被李毅文听见了。“李毅文,你倒是醒醒啊,你难道没看见我已经说的没话可说了吗?你起来跟我说说话啊。”
床上没有什么反应。“李毅文,你......”方磊正准备继续说下去,李毅文却突然接起了话来:“我这不是醒了吗?”
方磊正要说“你倒是醒醒啊”,却被这句话一下子打断了,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
“你?你醒了?”方磊一下子变得高兴起来,那种担心的情绪一下子被抛去。
“你说呢?”李毅文的回答倒是显得要轻松的多,相比于在邱婉面前的沉默,在方磊面前,李毅文又表现的开朗得多。
“李兄,你这可把我害苦了知道吗?为了你,我可是跑了好几个来回了,被我师父骂惨了。”方磊竟然一下子又“恢复正常”,倒诉起苦水来。
“哈,那你师父该没有责罚你吧?”
方磊没有接下去,而是关切地问到:“怎么样?感觉没什么事儿吧?还痛吗?”只是方磊隐瞒了李毅文被烧的皮肤半毁的事情,他不忍心现在就把这个消息告诉李毅文。
“没什么大事儿,就是,这个眼睛看不见,有点麻烦,哈哈。”不知道是真的没事,还是这样来故作乐观,好让方磊不担心。
“对了,我在这儿待了多久了?”自从李毅文昏迷之后,时间自然也没有了计算。
“九天了。”
“九天?”李毅文不能相信时间居然过得这么快,难怪自己身上的伤好的这么快,原来是用了这么久的时间,“没想到我居然昏迷了这么久。”
“李兄,说真的,我真的佩服你。”方磊冷不丁地冒了一句。
“你佩服我什么。”
“我佩服你有这样的勇气,明知道前面是火坑,还往里面跳,要是我,我绝对不敢。”
这句话倒是惹得李毅文笑了起来,“哈哈,我这不叫勇气,我这叫傻,你说我这是不是傻。”李毅文想要睁开眼睛,但是能感受到的,还是黑暗之中那微微的光亮。
“不,你不傻。”
李毅文没有再讨论这个问题,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观点,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吧,李毅文在心里想到。
“我想明天就离开这儿了。”方磊的双手动了动,他在感受自己手上的力量,昨天休息了一天,身上的那种力量他也感觉到自己在慢慢恢复。
“明天?李兄你为什么这么早就急着出去,在这儿躺着不好吗?”
“我想出去走走,在这儿躺着太难受了。”
躺着有什么难受的呢?方磊不觉得躺着有什么难受,但他知道李毅文为什么要急着出去,或许是他真的很忙,他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虽然方磊并不知道李毅文所一直忙碌的事情是什么。
一番思索之后,方磊说到:“好,那这样吧,今天回去我就给师父说,我让你住到我那儿,这样我也好照顾你。你现在什么都看不见,正需要一个人照顾,我们这么久了,朋友总算是吧?”
“朋友?”李毅文在心里默念这两个字,嘴上是一阵沉默,他没有拒绝方磊这样的一个好的建议。“是的,朋友”,李毅文在心里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