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陵城的街道上,金黄的落叶铺满了青石板的路面。这般寂寞的秋天里,整个北陵城也显得寂寞无比。
“她和你说了什么?”
龙野听见独孤九月说话,拉住缰绳,让追影停下来。
“谁呀?”他笑眯眯地问道。
“离开迷雾谷之前,紫罂夫人和你单独说的话。”独孤瞥了他一眼。
“我就当你吃醋了哦。”
“你——”独孤九月撅起下唇,瞪着他。
龙野笑着下了马,并帮她拉住了枕月:“她只是让我见到她的女儿,好好教训一下。”
“爷爷,上好的宣纸,哥哥要!”
一个清脆悦耳的童音传来,让沉默的街道立刻添了几分生气。
“又来帮东方先生买纸啊?”一身长袍的老头对小姑娘露出和善地笑容,将包好的宣纸递到她怀中,“小未央真懂事——来,拿好!”
小姑娘将宣纸紧紧抱在怀里,笑着对掌柜鞠了一躬,欢快地离开了。
于此同时,一辆马车飞驰而来。小姑娘被吓住了,惊恐地站在路中间,眼睁睁看着马车向自己冲来。
周围的人都为她揪心,却无能为力。
忽然一个身影闪过,一位少年紧紧抱住那孩子,就地翻滚了几圈,与车轮擦身而过。
那少年正是刚进城的龙野——早在人界的时候,他就养成了见义勇为的好习惯。
他缓缓放开了那女孩,问道:“你还好吧?”
小姑娘睁着大眼睛望向他,小脸一红,又飞快地摇头。
一阵脚步声传来,独孤九月和一位陌生男子出现在他们身边。
那男子十分焦急,见到小姑娘安然无恙后,眸中露出欣喜之色。而后他又紧张地蹲下身,询问她是否受伤。
小姑娘摇了摇头,道:“是这个哥哥救了我。”
那男子这才细细打量龙野。
龙野也看向他,只见这男子一身蓝袍,儒雅俊逸,漆黑的长发用一根深蓝发带束起,不显凌乱不羁,又不显刻板呆滞。
“在下东方未明,多谢少侠救了舍妹。请问少侠尊姓大名?”
“不敢当。叫我龙野就好。”龙野看向身旁的独孤九月,说道,“这是我的……”
他顿住了,又忽然露出微笑:“我的未婚妻。她叫独……”
“小女子杜九月。”独孤九月暗掐了他一把,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东方未明看向独孤九月,目光中流露惊艳之色。但他只是微微点头,又继续对龙野说道:“在下无以为报,不知能否请二位在寒舍小住几日……”
东方未央拉着她哥哥的手,从他身后转出来,明亮的大眼睛直勾勾看着他——
“大哥哥去吧,未央会很高兴的。”
龙野弯下腰,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好吧,那大哥哥就答应你。”
东方未明勾了勾唇角:“那再好不过。二位,请——”
一路上,小未央一直紧跟在龙野屁股后面,拽着他的袖子,问这问那。
由于他们的速度实在太慢,独孤九月和东方未明只好走在前面,慢慢地聊着。
原来这东方未明竟是传说中的北国第一画师,名扬四海。据说他画的食物都能从纸上活出来,十分神奇。
他们正聊着,前方一座古色古香的宅邸出现在他们眼前。上面的匾额龙飞凤舞地刻着几个大字——
画梦居
推开兽环大门,仿佛开启了另一个世界。层层叠叠的假山,泠泠击石的鸣泉,雕梁画栋的屋宇,凄清静谧的游廊——被弥散的花香与浓雾笼罩着,如梦似画。
小未央骄傲地说:“大哥哥,这里漂亮吧?都是我哥哥画出来的呢!”
龙野一惊,却见东方未明淡淡一笑,眼中流露出寂寞的神情:“雕虫小技,何足挂齿。”
突然,东方未央剧烈地咳嗽起来。东方未明神色大变,双手拉住龙野:“龙兄,请照顾好舍妹,我去请大夫。”
他从刚买的宣纸中抽出来一张,手心变幻出一支翡翠笔,在纸上草草画了几笔。
只听见一声嘶鸣,一匹棕色骏马破纸而出。他跨上马背,疾驰而去。
小未央看着哥哥离去的背影,眼角滑出一滴泪水。
“小未央,你的房间在哪里?”
她伸出手,往南边一个角落指去。龙野立刻抱着她进了房间,将她安放在床榻上。
那房间里有种淡淡的清香,花瓶里还插着几支本不该在这个季节开放的芙蓉花。
“大哥哥……”小未央虚弱地拉着他的手,“不要走……”
“好,我不走。”龙野静静地微笑着,说道,“大哥哥陪着你。”
她的嘴角露出恬静的笑容,枕在他的手背上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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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先生,令妹的病情已经危及生命,老夫真的无能为力了。”
“大夫,要任何代价都可以!”
“唉……她还有半个月的时间……”
大夫摇着头,转身离去了。
东方未明在椅子上坐下,低头不语。
半晌,他抬头问龙野:“未央怎么样了?”
“九月正在照顾她。”龙野在他身边坐下,“东方兄,小未央究竟得了什么病,为什么小小年纪……”
“那是东方家的遗传病,绝症。”
短短几个字,却让龙野凉到了心底。
“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他不甘地问。
“有。”东方未明说道,“一年前,我遇到一个道士,他告诉我传说中天穹山顶的中心有一种神草,叫千灵草,可医未央的绝症。”
“可是你不知道,天穹山不远,我试图过攀登山顶,但那天穹山极高极寒,据说从没有人能登上顶峰。我几次攀登、九死一生,却也连传说中十分之一的高度都不能到达。我愿意用我的一切作为酬劳请一位高阶龙族飞上山顶采药,可没有谁愿意。曾有一位龙族答应上山,却再也没有回来。”
“东方兄不是有画物成真的本事吗?何不画一株千灵草出来?”龙野灵光一闪,连忙说道。
东方未明摇了摇头,拿出那只翡翠笔,上面雕刻着大朵精致的牡丹花:“你说这墨封笔?千灵草只存在于传说中,没有人知道它的样貌,我如何画得?”
他将笔重重放在桌上:“要是能换得未央的性命,我拥有的一切,又算什么呢?”
“东方兄,你说那是墨封笔?”龙野猛地站起身来,“实不相瞒,我来北陵城,就是寻找墨封笔的。”
“哦?你不是画师,要它做什么?”东方未明立刻又接了自己的话,“你要做什么不重要,只要你找到千灵草,我就把……把它送给你。”
他低下头,眼中露出几不可察的落寞。
隔壁房间里,独孤九月正在喂小未央喝药。汤匙送入口中,她苦得直皱眉头,但还是安静地把药咽了下去。
“不怕苦吗?”独孤九月轻声说道,“我小时候最怕吃药了。”
小未央望着她,眼里满含柔软的笑意:“姐姐,未央不怕。未央知道,多喝一点药,就能多陪哥哥一天了。
“虽然哥哥一直很忙,要一个人把未央养大,但有哥哥的每一天里,未央都不孤单。
“未央快要走了,哥哥怎么办呢?没有人陪他,哥哥会孤单的。”
病榻上的女孩,眼里闪烁着动人的光芒,让独孤九月心中一疼。
“姐姐,你要做龙野哥哥的娘子吗?”她天真地问道。
“胡说。”
东方未央似乎并不相信她的话,垂下眼睑淡淡说道:“真羡慕龙野哥哥啊,未央的哥哥没有娘子,会很寂寞的。”
就在这时,不知道倚在门口多久了的龙野终于开口——
“九月,你出来一下。”
小未央偏过头,对他露出浅浅的笑容,又扭过头看着独孤九月——
“姐姐,快过去吧,大哥哥在等你呢。”
独孤九月点头,朝他走去,却头也不回地走过他的面前。
“九月,我要去……”
“我听见了,我们去天穹山。”
“你听见了?”龙野有些惊讶,“你怎么听见的?”
她回过头,冷冷一笑:“只要我想听,方圆百里又算什么!”
“九月!有龙族死了!”龙野快步上前,拽开她的手,“你死了怎么办!”
独孤九月停下脚步,淡淡转身,风吹起她的头发,又静静落下。
“我死了,你会伤心吗?”
龙野直视着她的眼睛:“我会痛苦。”
她转头看着天空,突然一笑。
“那就一起走吧。”
她上前拉住他的手:“你要小心了!”
龙野还没反应过来,她已化作浑身腾着火焰的巨龙,冲入云霄。龙野紧抱着龙爪,差点尖叫出来。
“喂!独孤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