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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红衣之姿

自昆仑掌教陈一仙游戏人间,山中事务便由大师兄妖一土主持。今日天山来人拜访,接待客人的担子自然而然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跟小师弟闲聊过后,大师兄在山中少数一座用来接客待人的静心苑等候。能让妖一土如此耐心,除了天山是能与剩下几个圣地媲美的隐世豪门之外,那便是天山与昆仑向来交好,陈一仙与天山掌教更是相熟数百年,若非如此,又怎会替心爱弟子如此之早订下了婚约。

要知道从小就被天山掌教视为掌上明珠的关门弟子曾梦竹,那可是容貌修为性格都一等一的奇女子,就连杨青帝那个便宜师傅陈一仙都称赞有加,评为天赋异禀,资质绝佳。反正跟杨青帝属于八竿子打不着的类型。

静心苑门外出现了四道人影,由韩道德在前亲自领路。左边是一体型彪悍膀大腰圆的中年汉子,国字脸面带威严气象,走在大路上十分具有威慑作用,而右边则是位风度翩翩的公子哥,一身素洁青衫,气宇轩昂,此时临近院子,脸上带有些许一闪而逝的忐忑神情。

唯有居中那位女子神情自若,最为引人注目。身披一袭红衣,身段修长,黛眉如画,眉心印有一枚朱砂,如画龙点睛,俊美的不似人间凡物。世俗衣坊间流传一句俗话,纯色衣裳,特别是大红大紫之色,非绝世之姿不能压下。而这位神色平静的年轻女子身着华贵红衣却丝毫不显突兀,眼神举止间气质比男子还要来的震人心魄。

见到苑中等候的人影,神色清冷的女子终于露出一丝笑颜,弯腰行礼,带有一丝亲切道“梦竹见过大师兄。”

妖一土微笑还礼。当年在山中一年,曾梦竹皆是以师兄师姐相称,当然除了某个顽劣捣蛋的同龄人。

互相介绍闲谈一番。那位身形惊人的粗壮汉子是女子的师叔,道行极深,此次出行特意听从掌教之命保护女子周全,而那年轻青衫男子名叫邓天,竟是沧海圣地的弟子,沧海当代出世之人正是他的亲弟弟。

修道世人皆知昆仑山大师兄妖一土与沧海不和,最为意气时更是踏足沧海圣地当着天下人士斩杀其出世之人,也难为这位年轻弟子有如此之大的胆气。

半个时辰过去,红衣女子曾梦竹婉约告辞,说要在周围看一看山中雪景。

大师兄了然于心,笑道“小师弟外出两年似是伤了元气,如今在山中修养,不时还念起你,想必这次见面后会很高兴”

被看穿了想法,女子却无丝毫窘态,微微一笑。

出了静心苑,这位清冷红衣女子走在通幽小径之上,先是去了如一牛角倒挂天空的昆仑山巅,凝神驻足。再去了悟道崖之上欣赏最为出名的云海翻腾,又去了观书阁向那一日不识卷便三餐无味的昆仑三先生请安。最后才缓缓走上轮回右峰,途中望见那唯一一座院门禁闭,嘴角微翘,没有理睬,再向前走去,便进入了右峰之上久负盛名的紫竹林。

林中有一简略竹屋,正是当年她的住所。

小雪落于竹屋之上,一片雪白。女子负手站在屋前,扫视了一番,平静道“给你三秒时间出现在我身前,否则后果自负。”

林中万籁俱寂,鸦雀无声。

一。

二。

“哎!来了来了,我刚才就纳闷啊,为啥林中有这么好听的声音,结果走进一看原来是曾大美人,啊哈,还特地来找我,小的真是感动的五体投地啊。”

如此无赖的声音,除了咱们昆仑山五师叔祖还能有谁。

红衣女子仔细打量了从林中深处走出的男人一番,发现这讨厌家伙十几年未见,倒是健壮黝黑了许多,只是那股性子倒和小时候一样无赖的很。

曾梦竹没有理会那泼皮话语,不说一字,美目一直盯着杨青帝,谈不上温暖,倒透着股冰封三尺的寒冷。

杨青帝感慨道这娘们倒是越长越漂亮了,只不过那从小就强悍的性子,长大了更是变本加厉,不动声色时比大师兄还要威严,以后瞧谁敢要她。心里腹排着,脸上可不敢表露,打着哈哈献媚道“曾大小姐舟车劳顿肯定辛苦了,要不您休息休息?我这就去给你准备饭菜去”

曾梦竹负手站立,终于开口“听说你两年前就想休了我?”

杨青帝斩钉截铁道“胡说八道”

女子冷笑道“那封书信?”

杨青帝额头流露一丝冷汗,死不认账道“假的!”

曾梦竹哦了一声,转身进入竹屋。

等了半个时辰,没有预想中的狂风暴雨,站在竹屋外的杨青帝傻眼了,是打是骂你倒是给个准信啊。

鼓足勇气推开竹门,却发现那霸道女子搬了条竹椅在窗户边上,然后躺在上面摇摇晃晃,不时还发出咿咿呀呀的响声,

杨青帝瞪大了眼睛啧啧两声,倒不是因为其他,而是他这个位置刚巧能看见女子平躺时的身材全貌,这个时候杨青帝才觉得那句诗怎么说来着?对了,横看成岭侧成峰,真他娘的贴切。

面朝窗外的女子没有转头,轻声道“看够了?”

杨青帝赶忙收回视线,干咳两声。

曾梦竹美目一转,看见了杨青帝腰上悬挂着一个破旧酒葫芦,似有些眼熟,皱眉道“你现在还学会喝酒了?”

杨青帝连忙摆手,笑道“老王留下的,留下做个纪念”

“我大概能猜到你怎么想的”

红衣女子闭眼缓缓道“知道自己不能修行后,对自己很失望,认为自己是个废人,所以就准备自暴自弃,然后在山上躲一辈子?最后甚至觉得这门婚约也很丢人,因为你那点不知所谓的自尊心,没法面对我,对吗?

杨青帝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曾梦竹嘲讽道“如果是,那真是个无聊的想法,因为我从来没有在意过你杨青帝身世天资实力如何,以前不在意,以后更不在意,但是你的做法让我很失望,我有时候也在想,要是我接了那封信,会不会让你那颗玻璃心好受一点?”

杨青帝破天荒没有插科打诨,也没有恼羞成怒,从竹屋中找了个凳子,坐在曾梦竹身旁,指了指窗外笑道“你以前住在这里的时候,冬天就喜欢在林中那片空地上堆雪人,而我那时候就总喜欢来给你捣乱,记得有一次你特别认真的堆了一个雪人,被我给把头砸掉了”

曾梦竹睁开眼,点头道“恩,然后你就被我打了个半死。”

杨青帝讪讪一笑,继续道“就是那天我陪你重新堆雪人的时候,我们两个谈了很多有关梦想的话题,我问你你的梦想是要当我四师姐那般威震天下的女帝,还是得道成仙,从此逍遥天下长生不老。当时你给出的答案是只想跟着师傅好好修行,我狠狠嘲笑了你一番,嘲讽你没有梦想,然后跟你说了一大堆我的梦想,你还记得吗?”

“忘记了”

曾梦竹轻描淡写说完,沉默半响没听见声音,转过头便望见对方好似遭受重创,很是受伤的脸色,展颜一笑,杨青帝只觉得那一刹那连那群山雪景都没了丝毫仙气意境。

女子慢慢道“你说你以后要当天下无敌的大侠,斩妖除魔镇守昆仑。这样就可以让你大师兄跟四师姐在一起,你还说要去书院一趟拿了那龙凤榜榜首的位置狠狠打他们的脸,因为你听见有人传言你三师兄在昆仑浪费了与生俱来的天资,若是在书院成就便不可限量。然后最后还要去找你娘。还有很多,懒得说了,无聊。”

“我小时候就有很多梦想,有时候怕忘记还会用本子记下来,但是后来发现这些梦想都是要用实力来支撑的,绝道体,修不了境界,那我的这些梦想就如同咱们小时候堆积的那些雪人,随着时间的流逝,没了也就没了,连个痕迹都没有”

杨青帝露出洁白如雪般的牙齿灿烂笑道“所以我当然很失望,然后很愤怒,有时候真想一巴掌拍死自己。但是很可惜,我不是你所说的那般玻璃心,更没有自暴自弃,有些梦想完不成,但还有一些事是我能去做的,我杨青帝虽然不能修行,但也不至于这般废物。关于那封信,小时候想的单纯,你说天山不比昆仑,弟子众多,所以我就怕啊,最怕是你被别人嘲讽要嫁给一个废物,怕你又不开心偷偷闷在心里难受,所以脑子一热。其实当时发出去就后悔了,可没办法啊,那黄鹤他娘的不听我指挥,在山上喊了半天头都不回,我也很是忧郁啊。”

曾梦竹转过头,不知是何神情。

竹林深处,传来一阵没有掩饰的爽朗笑声。

紫竹林深处,便是一座巨大石壁,而那座石壁之上便囚禁着一个修为深不可测的绝世女子。

曾梦竹脸色一冷,右手轻挥,竹屋三尺之外空间出现淡淡涟漪,如同被人切割自成世界。

杨青帝瞪大眼睛,正准备出去瞅瞅,曾梦竹突然转过脸“温柔”说道“这十几年你是不是有空就往那跑?

她在紫竹林居住过一段时日,自然也清楚知晓竹林尽头那巨大石壁上的情形,只不过不知道是否两人都太过出色的原因,双方相隔不远,却一直是打死不相往来,谁也瞧不上谁。此时杨青帝能敏锐的感觉出那张温柔的笑容下蕴藏的是什么,毫不犹豫道“肯定不是,绝对没有!”

身段修长的英武女子冷哼一声。

杨青帝也同时阴阳怪气哼哼道“听说沧海有个长得有我一半出彩的小白脸,姓邓,年纪不大脸皮不小,天天朝你们那跑,天赋还不错的样子,我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还什么丰神玉朗,我呸,指不定吃着碗里的还看锅里的。那家伙。。”

曾梦竹打断了他的碎碎叨叨,像是事不关己道“邓天,沧海亲传弟子,门派长辈与他家颇有渊源,所以我会与他偶尔交流一番,这次出门半路遇上,不好推辞便带他来了,下山后自然便分道扬镳。”

杨青帝闻言后一本正经,虚情假意道“既然人家费尽心思好不容易与你搭上路,总不能这么让人家失望,既然长辈吩咐那就多聊几句也无妨嘛,我又不是小气的人。”

曾梦竹站起身鄙视道“出息!”

寒冬时节大雪落。

半日时光眨眼便过,大雪渐渐加深,上山人转眼便要下山。

杨青帝亲自送往山下十里外,那名来自沧海的青衫年轻人脸色难看至极,刚下山便提前告辞离去。

来自天山的粗壮汉子名叫曹熊,原本是不善言笑的性格,可一路走下来脸色却极为古怪,望了望那愤懑离去的身影,颇有些可怜意味。

似乎这位昆仑出世之人与那邓天有过节,从见面开始双方就极为看不顺眼。

比如刚走在山路上,杨青帝就与他一人热络交谈,却视而不见那青衫男子,待路走到一半忽然走过去拍拍对方的肩,热情道“兄弟,你就是梦竹常提起的那名护卫吧?这次真的辛苦你了,山下道馆有饭菜,等下走的时候就给你带着,走江湖最好别饿着,不然打起架来没力气。”

堪的上玉树临风的年轻人甩开他的胳膊,冷声道“我不是护卫,我是沧海弟子邓天。”

杨青帝又露出个恍然大悟的神情,伸了伸大拇指,然后转头朝走在最后的韩道德喊道“韩道德,等下多给这位沧海公子打点饭!”

“好嘞,少爷。”

瞧瞧,这不是能把人活活气死?

曾梦竹走在最前面,对待这出闹剧视而不见,待邓天恼羞成怒走后这才道“开心了?”

显然脸皮极厚的杨青帝没有接话,看了看漫天大雪,笑呵呵道“就到这里,那我就不送了。”

曾梦竹点头,果断性子,柔声道“走了。”

杨青帝站在原地伫立,对方还真的没有回头,杨青帝双手插兜直到对方身影消失不见。

大师兄妖一土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笑道“小时候天天看,还看不够啊?”

“不知道啊。”

杨青帝眼神温柔,突然伸出手,雪花落在手心便融,杨青帝感受到这刺骨的冷意,直打哆嗦,突然叹气道“也不知道老王这趟出门带够厚实的衣服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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