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嘎——嘎——”空中传来一阵悠长的鸣叫。黑首、白身、棕翼的大雁，呈“人”字型排开，慢慢悠悠地掠过了罗府上空；其中几只俯冲而下，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内院湖面上。
清云在湖边缓缓踱步；湖中一只大雁猛地扎进水内，再次冲出水面时、嘴里已经多出一条三寸长的草鱼。
清云正站在一旁看着，一阵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赵大哥、你怎么在这，小姐要我来找你。”
“哦？”清云转过身来，面色平常道:“她又有什么事了？”
“我也不知道，小姐从刚才就一直要见你、你快去看看吧！”晓云停下脚步、弯着腰在一旁喘气，语气也很是急促。
“我知道了。”清云转过身，不紧不慢的穿过湖上走廊、向湖对面的阁楼走去。
走进阁楼、便传来一阵莫名的香味，不同于庭院里的花香，这种香味像是上好的檀木、又掺上了一点新鲜水果的香气。踏着被磨得掉色的漆木阶梯，这股幽远的香气越来越凝实了。
推开闺房小门，一名身材纤瘦、面带英气的少女正对自己怒目而视:“我娘派你来看着我！你竟敢四处乱跑？”
清云微微一笑、没有回答，过了一会才反问道:“不知小姐找我有何事？”
“哼！”罗欣坐回圆凳上，目光转向左侧的屏风:“那天在你马车里看的那本小说，还记得吗？”
“哦？”清云回忆了一会才想起:“小姐说的是那本《青莲剑客》？”
“对对对，就是——”罗欣激动万分地转过头、站起身来，随即又轻磕两声、坐了回去:“咳咳、就是这本，这本书的内容、你还记得多少？”
“嗯——大概，十之八九吧。”得益于儿时的管教，清云的记忆力很是惊人。
罗欣惊喜地站起身:“真的吗！那你能不能讲给我听？”
清云摇了摇头:“太阳都快下山了，我再待在小姐的闺房里、有些不妥吧。”
“谁让你进来了？就在外面讲！”罗欣双手环抱、坐在圆凳上。
清云摇头苦笑一声:“既然小姐吩咐了，我哪敢不从？”
“要不要我给先生拿个凳子？”晓云走上前来，看了看小姐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准给他拿！”
“这……”
“不必了，我站着讲就好。”看着晓云左右为难的样子，清云安慰道:“那我就从第一回开始讲了——长安元年、西域碎叶城，富商之户李家……”
听见清云开始讲述、罗欣连忙正襟危坐，活像学堂里乖巧的学童。
清云侧过身，一边讲、一边在走廊中来回踱步:“李白为李家长子，自小聪慧、犹好剑术，年方十四、便有百夫不当之勇。又得大唐第一剑客:裴敬的传授，要说那裴敬、一身武艺非同小可，就是先天高手也不是他三合之敌，他可以将一柄十二斤重的铁剑、扔上百丈高空，这剑下落之时、还是稳稳当当的落在他的剑鞘里！”
罗欣张大了嘴巴，似乎很是惊讶；清云用眼角余光瞄了她一眼、继续道:“……李白随裴敬学艺两年、便得其真传，寻常先天高手不是他的对手。一日、于市井见泼皮无赖欺辱孤寡老人，一怒之下、悍然杀人于闹市，当街围观者无不骇然、纷纷四散……”
一旁低头静立的晓云突然插口:“先生、你讲了这么多，会不会口渴？我去给您端些茶来吧。”
“快去快去。”罗欣不耐烦地摆摆手:“你继续讲。”
清云抬头看了看天色，月亮已被薄雾挡住、没有多少光亮:“十八正当年，杀人闹市中。诸邪俱胆寒，百姓亦惶恐。李白悍然杀人、引来捕快无数，只见其面不改色、说道:‘何须你们来抓我？我自己也会去找太守’……”
“朱先生，茶来了！”老远便听到声音，晓月一路小跑着来到楼上，将茶杯递给清云。
“要喝快点喝！”罗欣不耐烦地说道:“喝完了接着讲！”
“多谢了。”清云泯了一小口茶水、随即将茶杯还回去，思索了一会后接着讲道:“李白手持染血之剑，径直向官府走去；那些捕快官兵只敢远远地跟着、无一人敢上前。来到官府、只见太守连忙从府内走出:‘我当是谁？原来是贤侄，你们这些人还不快放下刀剑，可不要伤了我贤侄。’李白轻笑道:‘小子替家父向您问好，今日小子闹市杀人，不知伯父如何处置？’……”
罗欣伸长了耳朵，一字不漏地听着。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流逝着。
另一边，罗府外院却没有这么平静。表面看去、守夜的府兵还是照常布哨，可一股说不出的肃杀之气、却在这亭台楼阁中弥漫开来。
大约到了亥时、西安城归于平静，一名鬼鬼祟祟的身影正悄悄摸向罗府。
来到高墙之下、那戴着面罩的黑衣人左右张望了一会，便从怀中取出了一张黄白色纸张、纸上画的正是罗府内的布防图。只见他绕着高墙走了一会，挑了一个合适的地点后、纵身一跃，就像是一片鸿毛一般、轻飘飘地落入了府中。
只见那人躲在草丛中观察了许久，才静悄悄地向着府内摸去。过了大约一刻钟，黑衣人避开许多暗哨、已经离内院不远，就在他准备纵身跃入内院之时——
“吃我一箭！”一支白羽利箭如闪电般划破夜空，直向黑衣人射去。
半空中难以借力、箭又来得太快，那黑衣人只好侧过身子、躲开要害。
“噗嗤！”一声，那箭居然直接射穿了他的左肩，又往前飞行了十数丈、才插在了地面上，箭后的白羽还滴着鲜血。
黑衣人顾不上其他，一身轻功运转到极致、双脚在空中闪出无数残影。
“哪里跑！”又是一声喝叫，只见罗管家脸色厉然、纵身而起、挡在那飞贼的必经之路上，一掌拍向其心口
黑衣人睚眦欲裂，右手护在心口前；只听“碰！”地一声巨响，整个人居然倒飞出数丈、直接落入了内院之中！
“不好，快给我追！”赵教头一手持着弓箭、从灌木从中走出:“千万不能让这贼人惊动了夫人和小姐！”
“是！”看似平常的灌木丛中、竟然走出几十名手持长刀的府兵，赵教头一声令下、这些府兵便小跑着冲进了内院。
刚进内院不久，一名府兵便发现了地面上大滩的血迹:“报告！这里发现血迹，应该是那贼人的！”
“第一队、速去雪梅阁保护夫人！第二队、去青鸾阁保护小姐；其余的五人一组，一定要找到那贼人！”赵教头看着地面上的血迹，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那贼人已是强弩之末了。”
府兵们点起火把、分散开来搜寻，内院之中顿时亮如白昼。
黑衣人右手捂着心口、左手则是无力地下垂着，嘴角鲜血不停地溢出。后方追兵渐近，如今身受重伤、躲入湖中也会有血水上浮，看来只有劫持人质、方能脱身了。他往四处看了看，只有西面阁楼的灯火还亮着。黑衣人来不及多想，提起所剩不多的内力，几个呼吸的时间便来到了那阁楼下；纵身一跃、跳上了二楼走廊。
清云早已听到了远处的呼喝声、火把的光亮随处可见，正想着出了什么事、一名黑衣人便出现在了他面前。
“哈哈哈，居然让我遇见了罗家大小姐；看来今天是有惊无险了。”黑衣人一眼便看到了闺房中的罗欣，顿时喜出望外、就要跨入房中。
“小姐小心！”两名丫鬟刚反应过来。罗欣也面露惧色，吓得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就在黑衣人快要得逞之时，清云快步跨出、挡在他身前:“站住！”
“你？”看清来人的脸、黑衣人似乎有些惊讶，但随即又冷下声:“今天谁都别想拦我！”话音未落、右手便抖落出一根飞镖，直射向清云的膝盖。
清云微微侧身，飞镖擦着他的裤脚、钉在了木板上:“我看你都吐了不少血，就不能乖乖躺下吗？”
“可恶。”追兵的叫喊声越来越近，黑衣人也越来越焦急；他强忍着不适、榨出最后一丝内力，一掌拍向清云的门面。
“唉。”清云眼中多出一丝怜悯，伸出手指、点在了黑衣人左臂的血窟窿上。
“啊——！”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彻云霄。
看着倒在地上、抱着右臂不断翻滚的黑衣人，清云面色复杂:“都已经伤成这样了，还要学别人强抢民女。”说着，便走上前去、摘下了他的面罩。
“嗯？”面罩下的脸虽然早已扭曲、但清云还是一眼认了出来——正是那日选丁时，让出名额的赵虎：:“当初看你让出名额，我还以为是什么义贼；没想到居然是个采花贼。”
“你才是采花贼！我只不过是借罗小姐用用——”那黑衣人话还没说完、一只绣花鞋便踩在了他脸上。
“用用？去死吧，你个采花贼！”
那黑衣人原本就有重伤在身，又被罗欣猛踩、此时已经昏了过去，清云连忙上前制止:“行了、这人都伤成这样了，再踩就要出人命了。”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阵整整齐齐的脚步声，十几名披甲执刀的府兵涌入走廊。领头的什长看见房内的情况、连忙单膝跪地:“属下来迟，让小姐受惊了。”
“哼！”又在那采花贼的脸上留了一个印记，罗欣才意犹未尽地收回脚:“快把这淫贼抬走，别让我再看见他！”
“是、小姐。”什长冲着身后一挥手，便有两名身强力壮的府兵走上前来。
“将这淫贼抬去刑房。”
“是！”两名府兵应答一声，便一前一后抬着那黑衣人出了阁楼。快要走下楼梯之时，只听那黑衣人嘴里还在小声嘀咕:“我不是淫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