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秦云大喊一声,惊醒。怎么会做这样一个奇怪的梦?秦云揉揉发疼的太阳穴,眸光打量四周。
这是一个不大的房间,只有一张软塌,一套桌椅,一面镜子。自己坐在软榻一头,孔阙盘身躺在榻尾,咂摸着嘴,似乎做着美梦。
从软榻向窗外望去,茫茫大漠一望无际,空中繁星似触手可及。身在琼楼之上,可是那盘旋着的黑龙,却已然不见。
秦云这才想起来,昏迷之前,孔阙朝着琼楼这边飞去,制止不及。飞到白衣人窗前,还未看见白衣人长得何等模样时,黑龙蓦然睁眼,星空之下,墨黑的龙身上两个金黄的眼睛如同两盏孔明灯,金光灿灿,分外漂亮,可也分外骇人。
只是一眼,就陷入了昏迷。
秦云推着孔阙,“醒醒……快醒醒……”
推了几下,孔阙并未醒来,秦云抱起孔阙,却在菱花铜镜之中,看到了这一幕——
“接下来怎么办?”
“杀朱雀。”
秦云心头一怔,最初元晖崇坤二人所站之地为宫殿南侧,杀朱雀便是破阵的最后一步!朱雀一死,小四象阵和五方移位阵同时启动杀阵!
“别杀!”情急之下,秦云大喝一声,“这是双星连环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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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晖长剑在一片朱红之中发出湛湛青光,水碧色的剑气与一片火红纠缠在一起,崇坤被朱雀火尾扫落,一个翻身跌向高台,却是忍不住吐了一口血。血液浸入台下暗金色砂石之中,须臾化作天星流砂的一小部分。
崇坤抹了一把唇角的血,感到灵力已经枯竭,“小四象阵,果然是‘有点耗灵力’啊……”
出生至今,没有遇到过大灾大难,难道就要亡于此地?崇坤眯了眯眼,“接下来怎么办?”
元晖与火红的朱雀斗得难舍难分,饶是齐云衣衫本就是件法器,此时也已经凌乱不堪,处处都是火焰灼烧过的痕迹。雪白的衣衫上,一道道血痕触目惊心,比起崇坤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再观朱雀,虽然依旧火光滔天,鸣吟之音已经没了初时的嘹亮清脆。左侧翅膀以扭曲的姿势歪着,腹部一道极长的剑痕,鲜血汩汩流淌。
闻得崇坤所言,元晖眼中战意不减,“杀朱雀。”
身处南方,以南方入阵,朱雀最为凶残,且,朱雀为阵眼。此阵,杀朱雀,破四象。
崇坤迹起羽扇,扇尖凝起一道金光挥向空中朱雀脖颈,最后一击,击中得以阵破!
却是听得一声惊呼,“别杀!这是双星连环阵!”
元晖闻言,转手势,改杀为困!
一手祭起青玉乾坤算盘,将朱雀笼罩其中;一手举起长剑,一道剑光划过,同崇坤挥出的金光在空中交接,“碰!”半空之中一声巨响,青色金色碰撞,在半空之中绽放。
朱雀似乎感受到了方才的杀气,嘶鸣锵锵,犹如最后的困兽之斗,眼见着就快冲破青玉乾坤算盘的禁锢,元晖咬破舌尖,向着青玉乾坤算盘注入灵力,青玉乾坤算盘上的八卦鱼图案如水波般荡漾开来,砍砍止住了朱雀的攻击。
“马上就要破阵了!你……”
元晖脸色惨白,“没时间解释,想活下去就帮忙,禁锢,不杀。”
崇坤见元晖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便也没问“双星连环阵”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禁锢,比杀更难。只是不知道,禁锢的时间,需要坚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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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那声惊呼,似是破除了虚幻,眼前的一切如波纹般荡漾开来,哪里还有什么白玉宫殿,天星流砂;哪里还有什么大漠星空,琼楼玉宇;哪里还有什么床榻桌椅,菱花铜镜。经历的一切仿佛镜花水月,或者是黄粱一梦。
阳光从身后的洞口透入,可见洞口凹凸不平的墙面,再往深处,已经看不见光亮,只剩下水滴岩石的清音泠泠。
退一步,光明;进一步,黑暗。
这一切好像冥冥之中有人刻意安排一般,秦云挑眉,“暗处的人,你有什么目的,直接说吧。”
半晌,却是没人回答。
秦云转身,向着洞口踏步,一步,又一步,正当要踏出洞口之时,一个沙哑的声音问道,“你可愿救你同伴?”
“条件。”
“替我报仇。”
“好,我答应前辈。”
“哼!”一声轻嗤,“小儿无状。你都不知吾的仇人是谁,就敢答应?”
“若我说不答应,前辈会放我离开?”秦云轻笑,取出夜明珠,转身往黑暗之中走去。
黑蛟并未掩饰自己的声音,虽然这个声音与梦中所闻苍老几许,但不妨碍她的判断。能够搅动一方世界天地色变的黑蛟,即便是被大能制服压在山下,只需轻轻一口龙息,便能让她这个练气修为身死道消。至于是否能报仇,也得眼下先活命不是?何况从黑蛟梦境看来,他的同门也并非好人,想到自己被害,秦云有种感同身受在里面。
“至于前辈的仇家,同门师兄师姐,甚至是……师父。”
“你可知吾仇人的强大?”
“即便是转世之身,也能制服翻江倒海的黑蛟,如此看来,至少当在元婴之上。”
“年纪不大,口气却是不小。这么轻率就同意,也不怕最终完成不了?”
“说得很对。”秦云状似同意地点点头,“所以为了我能够顺利进阶,帮前辈报仇,前辈得拿出点诚意才行。”
“吾看上你是你的荣幸,你还想要什么诚意?”
“藏宝洞中那么多法宝,每样都能让元婴大能眼红,我也是眼红得紧呢!”
“哼!想要宝物,也得让你有那个本事来取!”
秦云在黑暗的洞穴之中转过一道又一道弯,时光已经让乱石融为一体,成为了一座曲曲绕绕的洞穴。
低矮的洞穴之中,乱石半掩着一座巴掌大的玉塔。离塔不足一尺的地方,细水清流。
“呵……找到了。”秦云浅笑,“前辈说让我来取,我这不就来了。”
黑蛟以为凭着自己的本事,秦云区区练气修为不敢作怪才是,因此也没想过隐匿自己的气息,这也就给了秦云可趁之机——秦云一直在设法让黑蛟说话,为的就是凭着话语找到黑蛟的位置。
“你这小娃……”黑蛟似有气恼,“对吾无礼,当心性命不保!”
秦云语气恭敬之中带着几许不羁,“前辈说笑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知道前辈非我不可。不是么?”
秦云知道,以自己现在的修为,从踏入白色宫殿开始,就不会这般容易地过了一关又一关。每每看似危险,实际上都是绝处逢生。若是没有故意放水,秦云说什么都不信。何况以黑蛟的修为,只需一个手指就能让她消失,布置这般阵仗每个目的,谁信?
“昏迷的时候,前辈让我看到了前辈的过去;在我醒来之前,前辈没任由我死在天星流砂之上;最后,前辈并没让我用常规方法破除双星连环阵,这一切,只能说明替前辈办理的事,有非我不可的理由。既然已经知道前辈不会对晚辈不利,晚辈为何还要惧怕前辈,白白让前辈小看呢?”
最先给出底牌的人,得利总是最少。黑蛟与秦云的较量,输就输在了他在无意之间,已经对秦云亮出了他的底牌。若是不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秦云许是还要担心自己的性命。想到这里,秦云笑了,“所以说,前辈,东西拿出来吧。”
“哼!”尽管不悦,可黑蛟却也没真正发怒,不过语气之中却有些生硬,“出去向右转,往前走百步,就可以到藏宝洞。自己去选一件吧。”
秦云的眸光落在那汪细水之中的白绫。若是没有看错,此物叫做“定水带”,除却平息水患之用,还能够使得污水变甘泉,秦云没有忘记,她答应了孔阙,要帮孔阙找到这古泉镇的水如此甘甜的原因。
“前辈,我要这个。”
“不能选这个!”
“既然是仇人留下的,何必放着碍眼呢?”
“你!……”
“前辈有没有想过,尊师还是在意你的。”秦云眸光落在那座玉塔上,崇家在此立门几百年,也就是说,此处存在至少千年。即便是普通聚灵之地,千年便足以让蛟化黑龙,何况此处有两件神器的加持,灵气充裕,水源充足,满足黑蛟化龙所需一切外在条件。只要化龙,锁蛟塔便无法再囚禁住他,而这无主的玉塔,也将成为黑蛟的法宝,“锁蛟塔看似将前辈锁在牢笼之中,却是能够提供给前辈充足的灵气修炼;定水带看似为了平息水患而放,可是最终尊师并未收走,实际上为前辈提供了充足的水源。我想,尊师的目的,是想让前辈能够定下心来,早日化龙。”
黑蛟沉默了。
“可是这定水带我也需要,所以不能留给前辈。”秦云捞起水中白绫,正色道,“为了报答前辈赠报之恩,晚辈答应,若是有朝一日晚辈能成大器,定然替前辈向害了您的两位寻仇。不过到时,晚辈希望能够看到前辈化龙而出,不要因为一己悲伤而徒留锁蛟塔中。”
“哼!拿去拿去!不要在这里碍眼!”末了,又补充道,“还有另外两个和你一起的小子,一块儿带走,省得看了心烦!”
话已至此,能否想通就看黑蛟自己的了。
秦云对着玉塔轻轻作揖,看似沉稳实际上却是快步离开。
从宫殿之中瞬间到达这处洞穴,秦云猜测他们所看到的宫殿应该是黑蛟幻化出来,而非真正存在。这也解释了为何孔阙看着满室的华宝却毫无心动,因为那些让元婴眼红的宝物也全是假的!
可是秦云暗中检查过自己的乾坤袋,袋中仙草一个没少。想到从崇家大宅落入地下之后的经历,无论是那古怪的塔阵还是绿水,甚至后来见到的牙豹,无一不是假的存在,当时情况确实惊险万分,一步走错,真真要化作锁蛟塔灵力的一部分。据此,秦云猜测最初她确实是落在了锁蛟塔之中,只是进入了宫殿就步入了黑蛟的幻境。而锁蛟塔之中种着的仙草,应该也是大能修士为了这最小的徒儿布置的吧。只是黑蛟愚钝,并未发现师父的一番苦心,倒是便宜了秦云。不过吃下去的肉,万没有吐出来的道理,趁着黑蛟没发现,还是早早逃离为妙。
秦云走后,玉塔之中隐隐传来低泣之声,“师父……几千年了,我终于又感到了你的气息……”
秦云哪里知道,黑蛟不杀她,并非因为什么“非她不可”的理由,而是仅仅因为身上带着一缕白衣大能的气息罢了。至于黑蛟发现仙草都不在之后的暴怒心情,已经不是秦云考虑的范围了。那时候她已离开而黑蛟困在锁蛟塔内,天大地大,哪里去找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