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脚底玉石小路,踏步走向白玉宫殿。
无论走出多少步,周围总是笼罩在一片白雾之中,只余下方圆一丈肉眼可见。
秦云忽然停了下来,蹲下身子将孔阙放在一边。
“云朵儿,你怎么停下来了?”
秦云浅笑道,“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然后,在孔阙目瞪口呆之下,秦云撕下两片衣襟将手裹住,以摧枯拉朽之势,将目之所及的所有草木席卷地一干二净。秦云还在玉石小路上这里抠抠,那里敲敲,许是年代久远,玉石已经与地板连成一片,敲击了几下只得作罢。
“云……云朵儿……”孔阙一时语塞。
秦云并不知道这些花草是否有毒,因此才以衣襟包住手来采摘。
此时秦云解开手上裹着的撕下来的衣襟,拍掉身上灰尘笑着传音道,“既然放了我进来,若是我死了呢,挖掉这些就姑且当做提前发泄不满好了;若是我们活着出去,看这些花花草草年代久远,就算是普通的草药上了百年药分都能当做仙药,锁蛟塔之中的花花草草,应该不比那些草药简单吧?”
锁蛟塔身为大乘修士的法宝,内里自成一番乾坤,品阶自然是“灵器”二字不足以为道。秦云猜测,生长在锁蛟塔之中的植物,应该也不是泛泛之辈。即便以后证明这些只是普通花草,反正莫怀给的乾坤袋足够大,放在袋中,于她而言只是占了少许位置,并没有什么区别。
至于会不会激怒锁蛟塔主人……秦云压根儿就没想过这件事!按照孔阙先前所言,锁蛟塔隶属大乘修士,用之来镇压恶蛟,已经不知过了多少年,按理说已经算作是无主之物,她现在取的无主之物的东西,算不得偷或抢。如果恶蛟还活着,若是要与她讲理,也不能因这件事寻她的霉头。她的此番作为,应该是替恶蛟出气才是!
看着光秃秃的地上只剩下泥土和玉石地,秦云心中一片畅快,“小孔阙,我们走吧!”
秦云看着孔阙耷拉着脑袋,一脸悔不当初,秦云问道,“小孔阙……你是怎么了?”
孔阙一脸悲愤地看着秦云,“云朵儿……你……你……”
秦云心道,难道是想指责她的此举不够厚道?
秦云摸着下巴,正在暗忖如何告诉孔阙,什么时候该有良心什么时候该厚下脸皮的时候,孔阙说出的话差点让秦云喷了出来,“有这般好事,云朵儿都不通知老子,结果花花草草被你独占了!”
果然就不该高估了这只笨鸟的道德水平!
秦云拍了拍孔阙脑袋,“反正花草又不止这一丈范围之内,出了这丈定然还有更多奇花异草。难道你要为了这一丈的花草,放弃整个花园?”
见孔阙不理她,秦云继续道,“既然我们已经签订契约了,你的就是我的,放在我这里,不也一样么?”
孔阙偏着脑袋,看着秦云一脸“真挚”的眼神,冷哼一声,“这还差不多。”
秦云偷偷一笑,都说鸟类智商堪忧,曾经她还抱有怀疑的态度,这次她可是真真见识到了。她只说了“你的就是我的”,可没说“我的就是你的”,从孔阙那句“流水落花”之中,秦云大概就猜到了,孔阙对玩弄字眼儿一事连几岁稚童都不如。
秉着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心理,加上孔阙心中有些微忿意,打定主意要与秦云一争高下,在接下来的几处地方,一人一鸟以最快的速度拔草。
如同蝗虫过境一般,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许是孔阙血脉之中传承的威压,许是孔阙恢复了结丹修为,低阶妖兽天生对危险的感知让它们绕道而行。除了最初被吓跑的那只牙豹,两人一路采花摘草过来,并未遇上任何危险。
直到已经找不到一处可以洗劫的地盘的时候,一人一鸟喘着粗气坐在树边石头上。
“老子就没遇到过这么累人的事儿!”孔阙扒拉着他的乾坤袋,挑挑选选老半天,最终从中叼出一朵大红花来,“云朵儿,来给老子戴在头上。”
秦云一脸嫌弃,“真要戴啊?”
照她的想法,没了尾羽的孔雀,还不如公鸡漂亮,要真是戴上这么朵红花,怎么看都有一种土肥姑娘穿金戴银的恶俗感。不过孔阙的尾羽是她斩断,没了尾羽这事又是孔阙的痛处,她不想无端去戳他禁忌。
孔阙只当秦云的嫌弃为她懒,不想给他戴花。孔阙一脸“老子就是大爷”的模样,“老子说戴上就戴上。快!”
秦云无奈地耸耸肩,本想抽出一条草裹成绳,但心想万一这些是什么奇药呢?于是在衣襟上抽出一条细线,将大红花固定在孔阙头上。
孔阙问道,“云朵儿,你说老子好看吗?”
还能怎么说呢……俗话说,红配绿,冒傻气。若说不好看,不知道这只孔阙又要闹什么别扭。秦云想了想,“你现在这身就像是东北人家过年的时候,漂亮姑娘穿的花棉袄。”
孔阙不知道什么是“花棉袄”,但是他知道过年是极为隆重的意思,又说是漂亮姑娘,那定然就是极其好看了!孔阙以他觉得最美的姿态,摆了几个造型。就差有个水潭,让他顾影自怜一番。
秦云望了望白玉宫殿,依然坐落在宛如仙境缥缈的云雾之中。方才她与孔阙拔草的时候,她也暗中留意,此地并无其他的出路。也就是说,进入白玉宫殿,是寻找出路的唯一机会!
既然确定了目标,一人一鸟向着白玉宫殿的方向走去。
“云朵儿等下,”孔阙头在侧头在空气中轻轻一嗅,“前面有血腥气,很浓,好像很多妖兽受伤。”
一片雾气腾腾,视线所及只有一丈。听闻妖兽之间常常为了地盘打得头破血流,难道她今天就正巧撞上了一群妖兽群殴?想到遇到的牙豹,秦云猜测,更大的可能应该是什么别的妖兽伤了牙豹,被牙豹群起而攻之。不过能够令大量牙豹受伤,实力不容小觑。
秦云看了看已经不远的白玉宫殿,神色不经意凝重了许多。且不说是否还有其他路可以进入宫殿,单单就说这绕道,谁也无法确定绕道之后是否还有别的麻烦。
秦云心道她有灵隐珠,若是小心一点偷偷潜过去,有很大几率不被发现。孔阙身为她的契约灵兽,按理说法宝应当能够照应到才是。即便真被发现,孔阙的结丹修为加上血脉威压,至少能够镇住牙豹一方,至于另一方——面对着牙豹群的纠缠,应该也没能力为难结丹修为的孔阙才是。
秦云抱起孔阙,“我们且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记得给我说打斗双方在哪里,我会尽量避开。最好是不要触及双方战场。我会寻个机会溜进宫殿。”
有人代步,孔阙自是乐得安心,连连答道,“老子省得。”
秦云将步履放轻,可是速度并未减缓。过了还没一炷香的时间,却已走到玉石小路的尽头,取而代之的是玉石板铺就的正门大道。
野兽低吼,兵器相接,不需要孔阙与她说明打斗之地在哪里,即便不会听声辩位,单是听声音的来向,就知道打斗的地方在玉石板的正道另一侧。
刚一踏上大道,一个巨大的物事向着所站方向飞了过来,秦云赶忙闪身让开。
秦云低头,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只牙豹!好家伙!这个牙豹足有一个成年男子身长!牙豹雪白的腹部向上,一只灰色的脚板印在雪色上面显得尤为醒目。生前受到了巨大的外力,从口中喷出的血迹染在雪白的玉石路上红梅点点,触目惊心。牙豹双目瞪大,红瞳外突,已经死得透得不能再透。
秦云的眼力极好,眼前这牙豹,除了腹部上有一个脚板印之外,别处并未有任何伤痕。也就是说,有人一脚将这牙豹毙命!能够将一阶妖兽以如此果断老道的手法一招致命,至少应该是筑基修为。
“云朵儿,这种低级妖兽有什么好看的?要看就看老子,老子比它漂亮!”孔阙不满,想到出口或许就在白玉宫殿之中,他就迫不及待想要进去!这到底是什么破地方?老子真真是受够了!
秦云却是想到了,当初她确实只和孔阙掉入此地,可是并不代表,没有其他人落了进来。兵器的交接声和牙豹肚皮上的脚印,已经很好地说明这里不止她和孔阙!不知此人是否是敌人。至于朋友,秦云已经不作想法,在古泉镇她就只认识元晖一人,听闻还被崇家老爷镇住,昏睡过去。崇家老爷花了三张金刚符才制住元晖,自然会喂下元晖断灵散。失去灵力,无论如何是无法做到一脚毙命的。那么,在她到古泉镇这认识的为数不多的人当中,也就只有黄衣道人能做到如此。
如果踢出这脚的人真是黄衣道人,他死在牙豹口中定然是万幸。秦云担心的却是,万一他有什么后招,灭掉了牙豹群。在能够留住结丹修士的牙豹群中生还下来的敌人,若是进入了白玉宫殿,对她而言,就像一条蛰伏在暗处的阴险毒蛇,随时准备着给你致命一击,这是秦云万万所不愿意见到的。
若是秦云的估算错误,此人不是黄衣道人,那么在这落难的关头,即便是陌生人也可能成为朋友。如果对方有足够的实力,那么他们一起走出此地的几率大大增加。就是不知道对方人品怎么样……光想也是没用,秦云决定随机应变,“我们且去看看究竟是谁。”
出口就在眼前,孔阙颇为不满,秦云摆了个眼色安慰道,“万一进了宫殿,又是一个危险的地方呢?总得找个试路的人不是?”
孔阙咂摸了一下,深以为然,“还是云朵儿说得有道理!在英明神武的老子的带领下,云朵儿越来越聪明啦!”
秦云直接无视孔阙后面的那句话,躲在大道另一侧的柱子后面。
年轻男子一身月白长衫,羽扇纶巾,面庞倒也说不上多么英俊,一身儒雅的气质却是极为耐看,就像一卷悠远的诗歌,就像一杯醇香的清茶,自有一股风度。
年轻男子身后,一袭白衣与他背靠背,地上堆了好几只牙豹的尸体,却有更多的牙豹前赴后继。
谁也没有注意到,白玉柱子的后面,一人一鸟先后探出了头。
又是一只牙豹袭来,白衣人长剑一挥,露出侧颜。
看清战场上的两人,秦云与孔阙同时在心中低呼,“怎么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