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残破的古庙里,数十名乞丐相互依偎,在寂静的黑夜蜷缩一团,“苏恒,给你吃!”一名十七八岁的圆脸胖子将手中干硬的馒头递给身旁的少年。
少年长着一副清秀文静的面庞,蜷缩在残败的雕像旁,头发泥泞,身着满是补丁的破布麻衣,身形干瘦,好似一阵风便能将其吹倒。
“不吃…谢谢。”苏恒将头撇向一边,虚弱道。
胖子欲言又止,最后无奈叹口气,将脚底的干草铺好,侧卧在苏恒另一边,掰开馒头,分成两半,费力的咀嚼起来,甚至馒头在嘴中还发出,“嘎嘣…嘎嘣”的脆响。
这间破庙乞丐很多,促使有些难闻的气味,但苏恒好似已经习以为常,直接闭目准备睡去。
“我知道老吃这个也不是办法,明天我不去要饭了…我明天要离开这,去穆州府参军,说不定日后还能做个将军啥的!”胖子边吃边含糊不清道。
“你疯了?”苏恒一下子坐了起来,看着眼前的胖子气恼道;“穆州路途遥远,一路上你吃什么?再加上现在诸侯处处打仗,你想死么?”
胖子面色红潮,被馒头噎住…张了张嘴说不出话,苏恒赶忙跑到庙外在地上端起接满雨水的破碗,摇摇晃晃的走进庙内,递给胖子。
胖子连灌了好几口,咳嗽几声笑骂道;你看你连走路都打摆子…我们在这没希望的,与其这样死去,我宁愿死在有希望的路上!”说着又哭又笑,将剩下的馒头全部塞进嘴里。
“吵什么?乞丐也要睡觉!要精力旺盛就出去讨饭。”
两人的谈话打扰到了庙内的乞丐们,当下便被训斥。两人只好压低声音交流。
“刘柄!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不想看到你死!”苏恒嘘声劝说道,他是最不愿意看到胖子死的…刘柄是与他一同在兵荒马乱中逃难的难民,一路上两人互相依靠,已经非常信任彼此。
刘柄摸了摸圆鼓鼓的大肚子,肚子“咕噜噜”的传出哀嚎,显然一个馒头完全不能满足他的胃,只见他扫了眼四周平静道,“今天我在集市上,碰到一位算命老头,他说…我只要去了穆州府参军,便能一飞冲天,不再做一个乞丐”
苏恒眼神一瞬不瞬的盯着眼前的胖子,在看出胖子目中的决绝后不再多劝,“你相信么?”
“我信!”刘柄认真道。
苏恒不再多言,躺在干草上,文静的面庞缓缓沉浸,心道,“以后又是一个人了…”想到此突然有些心堵,苏恒自小便是孤儿,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被养父养到十岁便因为战祸再次被抛弃,一个人流浪四年,心中迷茫不已。
刘柄见苏恒没有在说下去的意思,也缓缓睡去,不一会儿便打起了呼噜…
但苏恒却是辗转反侧,无法安睡,见胖子已经熟睡,缓缓起身,走出庙外…一个人朝山下走去。
这间破庙坐落在周武山区域,离宣州城有些距离,破庙已经被废弃许久,原因是周武山太过偏僻,时常有野兽出没,官道不通,只有山间小径供人行走,无人参拜,失了香火,因此被宣州府划做无用之地,成为一些山匪的大本营,不过苏恒也不担心周武山的匪祸,毕竟山匪没有道理去打劫一个乞丐,除非心情不畅想杀人泄愤。
夜间山路湿滑,一般显有人夜间行进,苏恒一路顺着山路朝更深处行进,他此去是有原因的,他要将早年埋藏的碎银子挖出来,送给自己唯一的好友做为盘缠。
这一走便足足走了三个时辰…一路上自己要摸索树上留下的记号,因此速度并不快,走了十余里,“快了!必须在一个时辰内赶到,不然赶回去的时间不够,胖子怕是会不辞而别…”他很了解刘柄的性格,做了决定很难改变。想到此苏恒的速度加快许多。
“呼呼呼…”苏恒喘着粗气再次行进一个时辰,越过一处小山丘,待到达目的地后缓缓舒了口气,看着前方被自己标记的树木摇摇晃晃的走过去,跪在地上便开始用手刨地,不一会便露出一个潮湿的钱袋,苏恒拿在手上,笑了笑,这是他逃难时捡到的钱袋,里面有些碎银子,一直未带在身上,怕他人抢夺,此时终于能派上用场。
回头看了看来时的路,一阵晕眩,自己的体质因为长期营养不良本就不是很好,此时又走了那么久的山路有些吃不消。
“就休息一会儿…”苏恒将钱袋放入怀中,一屁股坐在地上,文静的面庞一脸惆怅缓缓看向天际,流星瞬间划过,苏恒心中突然升起一股难言的苦涩,“这天下之大,我又该何去何从呢?”他很迷茫,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或许做一辈子乞丐,讨一辈子饭,刘柄的话对他触动很大,他心中也有希望,但不想像胖子一样参军,他害怕战争,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希望源于何处,但冥冥中就是有。
“吼!”就在此时一声兽吼将苏恒惊起,这是花豹的吼声…离自己越来越近,想来这只花豹早已盯上了自己,只是自己并未察觉。
身后是一处小山丘,而过了小山丘则是那条蜿蜒曲折的周武山山路,十几里的路程…自己会被花豹吃的渣都不剩,紧张的扫了眼四周,随手抄起一条木棒,手指关节开始打哆嗦,花豹会上树,他根本不知道该往那里躲,强烈的求生欲望在心底滋生,“若走回去的路结果已经注定,只有走自己没有走过的路…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苏恒看了看大山深处,若在往深处走便不在周武山的范围,会进入荒云山,是荒无人烟的地区,苏恒埋银子的时候探过路,根本没有路,第一个要面对的便是一处范围很大的沼泽地,沼泽地到底多大他根本不清楚,因为白天看去就是一处处长着苔藓吞吐着泡泡一望无际的泥潭,甚至还有很浓厚的瘴气。
“夜晚瘴气较低,我的个头可以不被瘴气毒到,而花豹不行!我只需要跑,小心不掉进沼泽就可以了,只能靠运气了!”苏恒想到此不知从哪来的力气,速度极快的奔跑起来,不是朝来时的路,而是朝着更深处!
越过几棵树木便来到了沼泽的边缘处,花豹好似察觉到了猎物逃向它不喜欢涉足的地域,速度加快许多,咆哮声震耳,山林无数动物嘈杂之音沸腾开来,有蝉咛,有狒声。
苏恒心中一横,直接跳进沼泽地狂奔起来,好在他身形瘦弱并不重,一些草苔能堪堪将他稳住。
“宁可掉进沼泽地里,被闷死!也不要被野兽分尸!”
不过数十秒时间,花豹便来到了沼泽边缘,眼神极为敏锐的它清楚的看到已经跑了半里多的苏恒,“吼!”咆哮一声,矫健的身躯跳跃追去。
肉眼可见得瘴气被花豹吸入腹中,花豹眼神开始出现恍惚,但却并未放弃追逐。
苏恒不敢回头,将木棒横放胸前,速度不减,这样他掉落下去便会有木棒作为支撑,也许还能靠木棒在沼泽地中爬起来。
“吼!”吼声离自己越来越近,闻声估计只有百米。苏恒恐慌起来,前方两百米有一处枯树,七米多高,已经断裂,树上没有一片叶子,苏恒想不明白为何沼泽地中会存在树木,但那是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只要爬到树上,兴许还能靠木棒居高临下占据地利与花豹搏斗。
“拼了!”苏恒吼叫一声,爆发从未有过的力量,一百米,一百二十…一百八十…“快了!”
就在苏恒距离枯木还有两米之时,背后传来一股大力,将自己扑倒在地,苏恒心中一凉,身体如坠冰窟,一片冰寒,“完了!死定了!”
苏恒倒地无力反击,只能闭上眼睛等待这一刻的来临,两只手陷入沼泽内无法抽出,甚至半张脸都埋在沼泽内,苏恒眼泪流出,在这一刻,他哭了…他恨自己的弱小,恨自己无力反抗。
数十秒过去,苏恒并未感觉撕裂的疼痛,不由的心中升起一抹奇异,身上的压迫感还在,证明花豹还在自己身上,但却为何迟迟不下口。
苏恒用尽全力抽出一只手,伸向背后,抓住了豹头,将其拉开,身体翻转过来,看到眼前的豹尸面色一愣,“这花豹先前为了追他肺部吸入过量的瘴气,自己死了!”
苏恒赶忙起身,咳嗽两声,这瘴气他也不敢吸太多,这东西能杀死所有会呼吸的生命!
这时再看了看自己选择逃跑的路,鸡皮疙瘩冒起,浑身冷汗,一阵后怕,这沼泽地好多地方留下他寸长的脚印,若是多停留半秒也许自己就会掉下去,这枯树周围的沼泽却是不深,倒也奇特。
苏恒不知道怎么回去,时间过去一炷香,瘴气开始上升,苏恒百感交集,缓缓爬到枯木之上,眺望着这片沼泽地,希望可以找到一条安全的路,但无奈的是天太黑,还有瘴气遮掩,完全看不清楚…
“老天想让我死么?”苏恒心中不忿,一拳拳朝枯树轰去,发泄自己心中的绝望。
就在此时枯木传出奇异的波动,一道瑰丽的七彩霞光从树杈中的一处树洞中缭绕而出,包裹着一枚赤红色的丹药在苏恒眼前悬浮。
“这是什么?”苏恒手指轻点,一道道波纹朝远处荡去,四周的瘴气纷纷退避,苏恒如获至宝,“这东西是什么,居然可以逼退瘴气!”
苏恒轻轻将其握在手中,脸上浮现笑容,“也许,我不用死!”
十万大山深处的一处洞**,盘坐着一名男子,此男子面容俊朗,披着长发,在苏恒接触到赤红色丹药的一瞬间骤然将双目睁开,“我的枯木逢春丹!是谁?”说着此男子双目爆发惊天之芒,一把飞剑将堵着洞口的巨石轰碎,男子直接站起,身躯踏上飞剑,一脸杀机朝宣州府地界飞去。
苏恒一路小心奕奕,丹体散发宝光将四周的瘴气逼退,他则慢慢的挑选着可以落足的苔藓,一步步走回沼泽边缘。
半夜赶路,清晨十分回到庙宇,只见刘柄已经收拾好行囊,一些破碗碎布…这便是他的全部家当。
“苏恒!我以为你不想跟我告别呢…”刘柄刚刚走出庙宇便迎面撞上苏恒,眼神复杂的笑了笑。
“青天碧云!任你遨游!从此你生命中也许不会再有我这个人,但我还是要送上我最后的祝福,给我的好兄弟!”苏恒牵强的笑了笑。
“好!好!好!”刘柄上前拥抱了一下苏恒,往昔相处的一幕幕浮上心头,只有他知晓苏恒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虽说看起来一直很懒惰,但刘柄亲眼目睹过苏恒为了一个铜板,可以打一天的水为马厮的马儿洗澡,为的只是不白吃自己带回来的馒头,他只是不愿乞讨…
“走吧!我不想告别的时间太长,会影响到你,这些银子你拿着,虽然不多,但也许能派上用场,在路上不要用,小心收好,军中不比外面,那些军士很会欺负人,这些碎银子可以拿去打点打点,先依附小官,我相信你,会出人头地的!”苏恒将潮湿的钱袋硬塞到刘柄手上平静道。
刘柄眼眶湿润,缓缓将钱袋打开,一脸震惊,“这么多碎银子!你哪来的?”
苏恒赶忙捂住刘柄的嘴巴,小心的瞟了眼庙门口,“别那么大声,该走了!到了穆州府别忘在地上写上苏恒两字,我一辈子还没去过那么远的地呢!你就代替我看看吧…”
刘柄点点头,他没有拒绝这个钱袋,苏恒的脾气他是知道的,说什么便是什么,不会改变,就像问他吃不吃馒头一样,他回答过后,便不会问第二遍。
苏恒见刘柄迟迟不动,便摆摆手,“我歇息去了,别忘记答应我的事。”说罢便头也不回的走进庙内。
刘柄驻足许久,最后眼神坚定,拖着肥胖的身躯大步离去。
苏恒摸了摸怀中的宝丹,经过一夜的劳累他有些困了,来到铺满干草之地便侧身睡去,其他乞丐此时有些已经陆续起身,扫了眼倒头熟睡的苏恒,一脸不屑。
“那个傻瓜走了,这小子以后没馒头吃了,做乞丐还那么懒,活该挨饿,早死早投胎啊!”
“人家那是有觉悟,活成这样早死早托生,兴许还是个富贵人家啊!哈哈哈。”
悉悉索索的声音慢慢消失,庙宇内的乞丐全部都已经离去,苏恒缓缓睁开双目,对于这些乞丐们得嘲讽已经听出茧子了,起初还会愤怒,讥讽回去,但时间久了,越发觉得这些人很可悲,没什么好争执的。
拿出宝丹,看着其散发的朦胧之光一阵失神,“此物留在身上遭人窥伺,早晚会被人发现,光芒如此诱人,怕是仙人炼制的宝丹。”
虽说苏恒不了解神仙,但也听过一些传说,只知道他们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但仅限于此,此物看形状便是丹药,自然第一个想法便是吃掉。
“是死是活无所谓!正如他们所说,早死早托生!”苏恒一口将丹药吞下,面色一阵青白,全身如被抽干似地枯萎下去,苏恒脑中轰咛,心中百般后悔,“这东西不能吃么?我猜错了么?”
宣州城,一道长虹在天际划过,这是一名坐于飞剑上的青年,宣州城内的百姓无不指指点点,“快看!仙人!”
“神仙啊…”甚至有些人开始追逐起来,内心无比渴望能得到点化,被仙人收为徒弟,但两条腿如何能比的上飞,不一会儿长虹便消失在视线当中,一众追逐之人垂头丧气,缓缓停下脚步。
而此时飞剑上的人影却咬牙切齿,“我的枯木逢春丹!可助我突破筑基后期的宝丹,耗费我七年心血!是谁!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