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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人性的爱抚

这是个不大的小镇。

中午的街道空空的,没有一个人。树叶都打着卷,黯淡而又倦怠着、耷拉着。偶尔有一阵风,也极微小、极细弱,还没有感觉到,就消逝了。在这样的大热天里,不会有什么顾客上门来买东西。这家店铺的男人也有些困乏,忍不住趴在柜台上打起盹来。

朦胧中,他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果然,靠门的地方,有一个年轻人正向里张望。他正要问些什么,年轻人突然又退了出去。他警惕地四下打量了一下铺面,发现并没有少什么。他正要趴下继续打盹的时候,年轻人又探头进来。

“你要买些什么吗?”他不失时机地问。

“我,我……”年轻人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有说出什么来。他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仔细打量这个年轻人:除了满身的疲惫和蓬乱的头发外,穿戴还算整齐,然而最显眼的,是他背后的那把古琴,颜色红红的,像一簇火焰在燃烧。

“你到底有什么事?”这次问的时候,他故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耐心些。

“我,我是个学生。要参加明年高考,考试之前,我想去市里的师范学校找个老师辅导辅导……”男人很机敏,一下子就听出年轻人的意思,问道:“那你是问路,问去市里的路吧?”

“不,不,我不是。”年轻人显得有些局促不安,说,“我家里过得很不好,父亲老早就去世了,母亲供我已经很吃力了,我想,我想为您弹一段琴……”说完这段话,年轻人似乎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和勇气。

男人这才听出了年轻人的意思,刚要说什么,突然帘子一掀,女人从里屋走出来,还睡眼惺忪的,冲年轻人说:“出去,出去,你们这号人我们见得多了。说白了,你们就是想要几个钱。我们这儿每天都有讨吃要饭的,编个谎话,就想骗钱,没门。”女人嘴快,说话像连珠炮,年轻人变得更加局促起来,眼神里也藏着遮掩不住的慌乱。

男人没有听女人的,说:“孩子,坐下来,弹一曲吧。”他把自己坐的凳子拿过来,轻轻地放下,然后便静静地站立在一边,极欣赏而又极专注地看着年轻人。乐声响起的时候,偌大的店铺里,顿时像有清泉流淌一般,汩汩滔滔,又似一阵清风,在淡淡幽幽地吹拂,时而舒缓,时而低沉,时而绵长,营造出一种高雅而曼妙的意境。

一曲终了的时候,男人似乎被这乐声打动了。就在他缓步走向那个放着营业款的抽屉的时候,女人紧走几步过来,伏下身子,一把按在抽屉上,又开始数落起来,几句过后,男人有些不耐烦了,说:“我不相信他是个骗子,至少,他的琴声是纯洁的--”

几年后,一位在音乐上颇有造诣的老师,在大学课堂上为学生讲起了这个故事。他说:“当时,我在进那家店铺之前,已经去过好多家,但无一例外,都被人家轰了出来,冷眼,嘲笑,甚至是谩骂,几乎使我丧失了继续找下去的勇气。人在这个时候,往往容易走极端。其实,不瞒大家……那个中午,我看到店铺里的那个男人睡着了,我的心里陡然升起了一种事先未曾料到的邪念--我想偷一笔钱,甚至我当时想,即便在这里不成功,我也要在下一个地方这么做。然而那个男人接纳了我,他给了我钱,更重要的是,他的那句‘至少,他的琴声是纯洁的’,像一道耀眼的光芒,在我阴暗的心底闪亮起来,这是一个善良生命发出的宽容的光芒,也是厚重的爱的霞光,映照在我的心灵深处,荡涤着我内心的尘垢。也就是这么一句铭心刻骨的话,把我从那个危险的边缘拉了回来。”

“是的,”他说,“一颗在困难中的心灵本已脆弱,这时候,善良就是一双温暖的大手,而宽容和肯定就是天底下最和蔼、最慈祥的姿势,很容易把即将跌倒的生命拉起来,因为没有一个灵魂自愿蒙尘,也没有一个生命自甘堕落。”

“所以,”他顿了顿说,“当在困境或苦难中的人们向我们伸出求援之手的时候,我们不要忘掉人性原本的光辉,而在这人性的光辉中,宽容和肯定,就是对寒冷而疲惫的心灵最温暖,也是最具尊严的爱抚。”

没有人在绝望的时刻拒绝希望,没有谁会在风雨飘摇的日子里拒绝阳光。在饱受冷眼之后,一句肯定的信赖,就能坚定一颗犹豫的心。体谅之心,即使是在黑暗的午夜,也能闪烁出人性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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