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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世上如侬有几人

梦州西溪山庄,阖府上下,无不欢喜。如之前的花朝节,可以说是带着自豪与骄傲,现在则是眉飞色舞,乐乐陶陶。因为陈姝要出阁了,夫婿是沈三公子,本朝声名显赫的梦州沈家。

熙言有条不紊得为陈姝准备嫁妆,陈姝自幼便在府中长大,一切皆比着当年婉仪大小姐出阁的礼仪。

沈家早送来了灿若繁星的聘礼,单是那青色嫁衣上,便缀满了南海珍珠。

陈姝坐在菱花铜镜前,他,沈三公子,卓尔不群,沈家,钟鸣鼎食。而且又在这梦州城内。

他真是一个金相玉映,无瑕可击的人。世间女子,多有倾心。

可是,她知道自己为何不开心。

陈姝踱步,竟步入了真武园,园中一人佝偻着身子,拿着花锄锄地,正是花枯荣。稍远处几位杂役在忙碌,见是陈姝,花枯荣打发这几个杂役去了别处劳作,道,姝姑姑,今日怎么来了。

陈姝道,枯荣伯伯,过几日,我便出阁了,我来,我来同伯伯道别。

花枯荣道,那,自然是恭喜姝姑姑了。

陈姝道,只是,以后,不能常来看望,看望你了。她欲言又止,望着园中慢慢凋零的曼珠沙华,风儿一起,落红无声。现下时节,花儿都萎了,需要待来年了,只是来年,还会同今年这般吗。

花枯荣道,这落花都好好得睡在这泥里,来年,风儿一吹,花儿们便又会醒来绽放。他又弯下腰,拔去杂草,道,今年这杂草比去年少些了,我再清理两个时辰便能好了。他嘴角露出欢喜的笑意,脸颊上那条长长的疤痕变成了弧形。

那日,你不来送送我吗!陈姝道

花枯荣仍旧费力得又小心翼翼得拔去杂草,他是真的老了。风一吹,拔下的杂草飘飘乎乎扬了起来。道,小的不中用了,我去捡块石头,压着这样杂草。小的心里自是记挂姝姑姑对我们的恩德,只是我一个下人,就不凑这份热闹了。他喉中有点痒,干咳起来。陈姝忙走到他身后,给他捶着背,道,伯伯,可要记得按时吃药。花枯荣咳嗽轻些了,似乎舒畅些了。

陈姝左手在右手手腕上轻轻一扣,那朵红色的曼珠沙华瞬间散开,几道红绫飘在半空,卷着四散的落花。她的武功悟自西域壁画中的飞天,红袖添香,武林中人,都是这般称呼这功夫的。红袖,该是多美的人和多美的功夫。

多年前,就是在此处,认识了陈逊,那个让她魂牵梦萦的男子。顶天立地,豪情万丈。她知道,他是庄主的长子,未来的庄主。也是在这里,西溪十九绝和红袖添香,渐入臻镜。

那日,熙言告诉她,逊大哥就此浪迹江湖,没人知道,她一个人躺在这片曾经温暖的土地上,泪眼婆娑,三天三夜。曾经幻想几道篱笆,几缕炊烟,几间茅房,几株桑树,几只鸡鸭,鸡头牛羊,几个孩童,几年潇洒。可这,几时才会有的几多梦想啊。也许,这一切只能相负,不能相见。只能相思,不能相亲。

陈姝将红纱又挽回手中,道,枯荣伯伯,日后不能常来了,你,你一定要保重自己。她的眼睛许是碰到了风沙,有点红红的。

花枯荣道,姝姑姑也要保重。

两人背对而行,两行清泪从陈姝眼角滑落,滴在那泥上,打湿了落花。

而此时的沈家,碧瓦朱甍,人来人往,门庭若市。

沈三公子一早沐浴更衣,现下正往追远阁祷告先祖。

追远阁庄严肃穆,白墙黑瓦,沈太夫人早已立于堂上。堂中白烛摇曳,沈三公子一袭素衣,双膝跪于蒲团中,三磕首道,思阙吾祖,德泽四方。吾年三十有三,与本郡陈氏结秦晋之好,陈氏澧兰沅芷,冰清玉洁,允合家室。孙自当焚膏继晷,蹈锋饮血,继往开来。今云兴霞蔚、鸾翔凤集,迎陈氏于琼楼,祈兰桂齐芳。

沈太夫人银发盛装,深蓝衣裙绣满浅橘色花朵,拄着银拐,上前扶起沈三公子,仔仔细细得端详。道,孙儿,今日颇似爹爹。我入沈家六十余年,终至今朝。她泪眼纵横,喜极而泣,道,孙儿去更衣罢。奶奶等着孙媳妇茶。

沈三公子父母早亡,是沈太夫人含辛茹苦带大了他。这些年在寒州,冰天雪地,苦了她了。

此刻的西溪山庄,繁弦急管,热闹非凡。

漱玉轩,仆妇来往穿梭,雪宁更是兴高采烈得看着新娘子。陈姝穿着沈家送来的青色嫁衣,珍珠步摇,熠熠生辉。以后,相夫教子,前尘往事如烟,相忘于江湖。许是这熏香太浓了,她流出了泪。熙言道,姝妹妹一路莫回头,女儿家总归是要有个好归宿的。我当年出阁,可是连逸哥的面都没见过的。

在一旁的雪宁仰头道,娘,你没见过爹爹的面,怎得就来了。你就不怕爹爹是个丑八怪吗,说着,吐着舌头,比了个大鬼脸。

她一番话,又逗乐了漱玉轩中的众人,陈姝道,雪宁大了就会懂了。她从梳妆盒中拿出一支芙蓉玉雕成的步摇,花蕊处是几颗圆润无暇的白水晶。道,这只粉玉芙蓉香腮雪步摇,给了雪宁吧。美人簪着这步摇,轻移莲步,一路是珠玉叮当和香气阵阵。因此得名芙蓉香腮雪。这芙蓉玉是西洋芙蓉玉,因其粉色,芙蓉般洁净,本朝人都唤作芙蓉玉,给了雪宁,自是极佳的。雪宁着嬷嬷将步摇戴于发上,道,谢谢姝姑姑,以后我会常去看姝姑姑的。这梦州城也就这么大。

好一个豆蔻年华的姑娘,天真烂漫。当年,也是在这个年纪,陈姝只记得自己一口一个逊哥哥,逊哥哥到东,她便跟到东,逊哥哥到西,她便跟到西。有逊哥哥在的地方,便是自己最喜欢呆的地方,这便是最无杂质的爱恋把。

熙言命贴身丫鬟如熏打开随身带着的锦盒,中是一对冰飘花翡翠手镯,她将这一对镯子戴于陈姝手上道,这块料子,是我父亲去寒州采来的。这镯子,是我着工匠细心雕刻的,送给姝妹妹罢。入了沈家,别记挂家里。沈家高门大户,虽相隔不远,不如江湖儿女,来去自如。

丝竹声音又响了一便,算算时辰,约莫是沈家来了。

熙言挽着陈姝,她拿白扇遮着脸,雪宁跟着后面,陈家女眷并庄上仆妇依次随后,众人朝芷茜堂行去。熙言不断嘱咐着陈姝。这一路平时经常走过,可今天却是如此的舍不得。

芷茜阁,建在碧血潭之上,如一粒明珠嵌在碧玉盘中,雕梁画栋,二十八位礼乐先生调弦品竹,金声玉振。是古时名曲凤求凰。堂中黑压压千余人,陈家亲朋,武林同道悉数都在,热热闹闹。

沈三公子一身喜服,已立在堂上。

礼乐先生道,新娘入堂,叩谢兄嫂。

阁中众人纷纷起身,熙言在陈姝手背上轻轻拍了几下,又和陈逸分别坐在堂上。

陈姝步摇上垂下的珍珠遮住了脸面,但青衣秀丽,体态婀娜,宾客无不赞叹。陈姝和沈三隔着两三尺,互相一拜,陈姝方上前与沈三并肩而立,面向陈逸和熙言,跪于他二人跟前。沈三道,今云兴霞蔚、鸾翔凤集,沈氏有幸,迎娶佳人。叩谢兄嫂。陈姝道,小女质托君门,当相夫教子,举案齐眉。叩谢兄嫂。

熙言抹着泪,陈逸又道,好,好,沈家,陈家,世代相好

两位喜娘递上两盏酒,沈三和陈姝分别给陈逸和熙言敬酒。

阁中众人方才重新入座,礼乐开始奏长相思

突得,阁中的两扇长窗晃了几晃,一阵似有似无的风吹过,只听叮叮当当,噼噼啪啪,阁中那些宾客带着的刀啊,剑啊,锤啊,笛啊,扇啊,竟在桌上隐隐作响,暗暗震动。那琴弦和丝竹竟然蹦蹦断了几根。众人纷纷按住了兵器,朝四下张望。

又一阵风拂过,功夫差些的,那刀啊,剑啊,锤啊,笛啊,扇啊,竟然如落叶般纷纷飞起,在堂中挂起了一个巨大的刀剑阵,又稀里哗啦落了个满堂满地。望着一地的废铜烂铁,众人脸上瞬间红的,青的,白的,紫的,黑的,众人大惊奇,议论纷纷,也没人管新娘了,这是什么稀奇古怪的风。

陈逸道,是何方的宾客,今日舍妹大婚。还望现身。临窗而座的,纷纷探出头向阁外张望,可阁外除了陈家的家丁,并无其他人。

云沁和陈恪早拿着徐潮生和杨海平的名帖,寻着位置,坐了。二人津津有味得听着乐曲看着热闹,但这么一阵风,亏得陈恪左手甩出狂澜起,挡住了这一阵风,木剑才安稳得横在桌上。云沁低声道,恪哥,小心些,这阁上好像并不太平。

门外此时有人报,楚公子拜会陈庄主。楚公子,是哪个楚公子,众人纷纷猜测,武林中姓楚的有几个。可他们都早已坐于阁中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道白影缓缓自碧血潭西北角上掠过。陈逸早已看清,这是八人凌空抬着一乘白轿子,又轻又快,好似神仙一般,不仅暗自称奇。这轿子中的人应该就是方才所说的楚公子。这八人轻功皆属上乘,远远望去,便像一个人似的。

这八位白衣轿夫,跃了一跃,一乘白绸大轿子,便稳稳立在挽溟桥上。这几下子的功夫,凌空抬轿有如神仙下凡,轻轻盈盈,众宾客皆极为震惊。

八位轿夫中为首两人躬身道,恭迎公子。轿中出来一位少年,一袭白纱,白绸发带,嵌一方白琉璃,飘然若仙,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正是楚辞。他缓缓几步入得芷茜堂。堂中瞬间一片喝彩声,这个道,好俊的郎君。那个道,好秀的功夫。更有人道,楚公子乃当今武林第一风流人。楚辞也不理会,径直走到陈逸跟前几丈远处,朗声道,今日陈庄主嫁妹,我来送个礼。陈逸见他仪表俊秀,温润如玉,武功卓绝,暗自道,武林中此等出类拔萃的人物,出手却阴险毒辣。但依旧和颜悦色,道,楚少爷请。陈逸举手投足间,早有两位家丁在西首另置下一席,侍女奉上菜肴,屈膝施礼道,请楚公子上座。

楚辞也不入座,只是微微挥了挥手,即刻便有四位轿夫双手各托了一覆了红绸的长方锦盒的四角,稳步上前,道,逸大侠,这是我家公子的贺礼。红绸落下,锦盒缓缓打开,一瞬间,彤辉灿烂,青碧绮丽。偌大的锦盒中是一树六尺高的红琉璃珊瑚,枝丫缠绕,华丽茂盛,众人无不称奇。

一位紫衣典礼官带着四位紫色书生打扮的人,行了个礼,又接礼道,楚公子请。他一个请字未落,忽听他喊道,我的眼睛,我的眼睛,他的叫声尖利刺耳,但众人望向他的双眼,怒目圆睁,除了愤怒,并无中毒的症状。而这家丁也能分清左右方向,也不是盲了或瞎了的样子。但他这幅模样,却也是如同中邪了一般。众人道,你的眼睛怎么了。那个道,我看他是没见过如此宝物,双眼昏了吧。那个道,这珊瑚不会有毒吧。旁的人道,中个什么毒,这个家人双手双眼都没碰到这珊瑚啊。

云沁轻声道,恪哥,方才这家丁接礼的时候,楚公子的功力都打在了这珊瑚上,这家丁低头的时候,双眼刚好和这锦盒差不多高。这力道这是都到了双眼上。陈恪道,那这楚公子为何伤人。云沁在陈恪的掌心打了一下,道,这楚公子恃才傲物,这么贵重的礼物,他是一定要让陈逸自己来接。不过,这家人也没什么大碍,只是眼睛周遭的穴位被封住,睁大了双眼,闭不上而已。

陈逸缓步下席,轻笑了几声道,楚公子,我这家人未曾见过如此贵重的贺礼,失礼了。逸某谢过公子的大礼。他说这话的时候,双手抱了抱拳,左手衣袖拂过方才那家丁的太阳穴周遭,右手衣袖缓缓落在那珊瑚上。众人只见那珊瑚树腾得一声从锦盒中向上飞起,快要碰到屋顶时,陈逸的衣袖缓缓又是向前一甩,那珊瑚便稳稳向前飞出几丈远,落在了方才坐席的几案正中。果真是灿若明月。

好,逸大侠好功夫,堂上叫喊声纷起,掌声不绝于耳。那么些个被刮去了兵刃的也约发喊得响亮,仿佛是陈逸给他们长了脸面。可这兵刃如若非说是楚辞刮去的,也有失偏颇,因为这可无人看见是楚辞出的掌。但非要说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使的掌,那么对于这些成名已久的江湖前辈来说,那可是大大得失了面子和身份啊。索性便跟着给陈逸鼓掌,仿佛说都没见那一地的废铜烂铁似的。

陈逸俯身对那家丁道,方才不过楚公子和你开个玩笑。他又对两位应声前来的婆子道,他的双眼并无大碍了,只是方才被楚公子封住了穴道,下去歇息罢。两位婆子便一左一右服了家丁下去。

陈恪道,你看这楚公子,今日来着是要做什么。不像来贺喜的

云沁道,这堂上的每一个人,除了吃喜酒,每个都有每个的目的,你挨个问过去哑,只怕,只怕这新娘都儿孙满堂了。。。。。

她这一番俏皮的话,一下便把陈恪逗乐了。

此时,礼乐复又开始演奏长相思,堂上众人又饮酒赏乐,其乐融融。

突然,一阵响动,从挽溟桥外如狂风暴雨般齐齐射入了不计其数的飞镖,须臾间落在几案上,房梁上,窗台上,射端了杯碟,也斩断了那礼乐的琴弦,演奏声戛然而止。沈家那十八位置位亲迎突然齐齐涌入芷茜堂,密集的飞镖从他们的手中射中,如冰雹般。座中众人都是见惯了江湖场面的,纷纷跃起,出掌,出剑,出拳格挡,沈三一阵惊讶,随即忙道,诸位这是作何,又挡在陈姝身前道,你带上女眷暂且先避下。那十八人中为首的一位虬髯汉子道,公子,你我主仆缘分,今日尽了。他手中扬出三支飞镖,首尾相接朝陈逸飞去。

啪啪啪,三声巨响,一道白色长鞭临空甩出,干净利落得正好将那三支飞镖卷起,又一鞭子往那长大汉子身上甩。

持鞭的是个约莫四十来岁的男子,新作的绯色长衫,威风凛凛挡在陈逸和熙言身前,鞭子的一头正握在他手中。此人正是林泽清,原是灶房打扫的杂役,孔武有力,赤胆忠心,老庄主过世后,陈逸便让他做了这芷茜阁的首座。但可惜林泽清天生聋哑。

他回头看了下陈逸,便荡开长鞭,立到堂中,鞭子在半空划成半圆,又变成蛇形,又左脚在前,右脚在后,长鞭在头顶甩出一字型,挡着如流星般的飞镖。这飞镖上虽未淬毒,但已有三四十人被射中,有击中眉间倒地呻吟的,有脑袋被削去半个的,有击中大腿,血流不止的,有击中前胸后背,拔下飞镖,狠狠射回的。堂中几案上零零总总插满了飞镖,地上一地折断了的飞镖。

陈姝将熙言,雪宁及各位仆妇侍女护在身后,奈何这芷茜阁高悬在碧血潭上,三面临水,唯一的通路挽溟桥被那些人给堵死了。她手腕上的曼珠沙华散开,一道红纱飞起,迅速上下点击,从中将射出的飞镖折为两截。陈恪也将云沁护在身后,将木剑竖起,格挡住那四射的飞镖。众宾客中早已有人飞起,朝那一百零八人跃去,一个使铁环的老者从双手手腕上除下铁环,双双飞向那些人。铁环飞到站在最前面的那十人,在他们的喉间轻轻一碰,只听咔嚓咔嚓几声巨响,这十人的脑袋如同熟透的瓜,砰砰砰得爆炸开,又齐齐滚到了地上。身首异处,鲜血淋漓。

那位老先生是安州的铁臂先生安震岳,便是那陈逸的舅舅,云沁道

这铁环刚杀了十人,又飞向第二排的十人,那十人往后仰去,铁环贴着他们的前胸,咔咔得碾过,是骨骼碎裂的声音。后面的人群中,抛掷出一支更为巨大的飞镖,飞镖与两只铁环临空相撞,一声巨响炸起了一串火花,发出嘶哑的声音,如若洪钟。而安老英雄飞身闪入那剩余的九十八人中,厉声呵斥,究竟是谁今日要坏我外甥女的喜事。他闪入时,双臂一挥,铁环又回到了他的两只手上,大声呵斥时,铁环在半空斜劈,东面那十几人又倒下大半。心口处皆各自插了一枚飞镖。原来是飞镖与铁环相撞,老英雄反手一挡,将飞镖尽数挡了回去。

宾客中有人从那堆废铜烂铁中捡回自己的兵刃,使出各自的看家绝技,与那七十余人格挡。陈逸,林泽清,安震岳三人为首与堂上群侠结成阵势,将那些人围在了正中。

云沁在人群中寻着楚辞,却见他自顾饮着酒,大笑了一声道,今日正当热闹啊,随着他的这一声大笑。那些飞镖戛然停止。众人目光皆望向他,被飞镖击中了额角的齐不勿,愤愤将那飞镖拔下,一柄大刀落下,碰得将楚辞的几案劈成了两半,道,你奶奶的,你个小后生,这是要作死的。他又上前一步,要砍第二刀。哗得一声,一道金光闪过,是那齐不勿的金刀落地,他的胸口却见一个伤口正汩汩得往外淌血。

陈逸约到他身边,抬手封住了那伤口的,朝那楚辞道,今日逸某让你走不出这阁楼。

那我倒要看看,是谁走不出这阁楼。一阵白色身影闪过,楚辞已立在了陈逸对面几尺处。陈逸右手呈推掌式,一记花满西溪,直朝楚辞攻去。他二人不过相距数尺,花满西溪形成一股剑阵般的气势,招招都是气吞山河的阵式。楚辞以高伏低,他招式之飘忽不定,风神迥异,让人无不称奇,却又是匪夷所思。如若说陈逸是气宇轩昂,这楚辞便是鸿衣羽裳出蓬莱。西溪十九绝是称雄武林的绝学,罕有敌手。今日这少年竟能从容应对,满座屏息皆望向他。陈逸复又双掌双脚各占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变为北冥来客,这西溪十九绝的功夫,历经多位庄主呕心沥血改进,早已是找不到一处瑕疵,这北冥来客更是其中无上境界。滇州的余之道喊道,逸大侠使这招,定胜无疑。他门下弟子来的多,兵器被卷走的也多,现在就他这个掌门和几位大弟子手中还握着些刀和剑。

云沁目不转睛盯着楚辞,怎耐她修为较浅,竟无法看清大部分掌法,陈恪一会儿看得清,一会儿又看不清,如此来后,只觉头晕眼胀。只听这掌风得如龙吟虎啸般,二人从堂上斗到梁上,楚辞倒挂斜月,陈逸侧立廊柱,但二人掌风丝毫未减弱,反倒一掌更猛似一掌。他二人身形却又是长久保持纹丝未动,楚辞使那众人无一能叫出的神功,陈逸使那北冥来客,两股掌力,在廊柱和大梁之间的三角位置,短兵相接,肉薄骨并,龙争虎斗,竟然久久不能分出胜负。

雪宁此时悄悄走到一位着淡紫色衣衫绣红色合欢花的贵妇人身边,耳语一阵,然后两人推开后窗,一个猛子扎进了碧血潭。但堂上众人皆目不转睛得看着陈逸和楚辞,也竟无人留意到她二人。

楚辞冷冷的目光如冰锥般直视陈逸,陈逸只觉这少年的面容和神色有些熟悉,却又不记得在何处见过。楚辞一掌震碎陈逸身后的一截廊柱,陈逸脚下移步之间,楚辞反手亮出一柄长剑,忽得一声,长剑剑尖竟离陈逸喉间只有半寸距离。这楚辞是以掌风凝力推着剑尖,这一柄长剑,这刻如若稍稍再向前一点,陈逸即可毙命倒地。余之道暗自念叨,这少年内里如此深厚,放眼天下,无出其右。但陈逸久经历练,剑尖将要碰到他喉间刹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式,只占右前一个方位,气沉丹田,将全身之力集到右掌,即可已拍到了楚辞心肺位置。但陈逸这掌终究没击下去,因为一击下去,这厉害的掌劲,必定会推着楚辞后仰,按楚辞的修为,他定是前倾以博生死,这样剑尖必会瞬间划破他喉间,让他陈逸血洒芷茜堂,而楚辞已必会心脉尽断而死。这一思索间,两人齐齐停了掌。

堂上众人见他二人竟然打成了平手,无不错愕惊讶,发不出声来。但良久,却爆发出如雷般的喝彩色,都道,逸大侠好功夫。

却见楚辞右手向方才地上那堆废铜烂铁一招手,只见这些刀啊,剑啊,锤啊,斧啊,又哗啦啦一声立起,朝座中之人飞去,群豪即出手相迎,满座刀光剑气之间,陈逸念荣并众护院自屋宇各处跃起,去接这横冲直撞的兵器,泽清更是手持那被飞镖削去了一截的残鞭,跃入这兵器阵中。陈逸稳稳接住一斧一大刀,左手食指中指间夹住了那大斧,右手食指中指间夹住了大刀,一个仙人指路,大刀正中一轿夫心口,大斧砍中了一轿夫手臂,竟直直嵌了进去。这两人齐齐倒下。陈恪右手持剑,左手将云沁护在怀中,跃至梁上,左一剑,右一剑挡住袭来的兵器,陈恪只觉这剑似不如往日这般沉重,越舞越顺畅,这剑碰到这些个兵器,竟都如切豆腐一样,都被斩成了一截一截碎块,一时间也挡去十之五六的兵器,云沁朝楚辞大喊,小浩,小浩,可这格斗声震天,将云沁的声音尽数盖去。

群豪中蓬莱州蓬莱岛柳出尘一声长啸,使出震天吼,生生将冲向他门面的数把铁锤碎成细细铁碎,他座下几个大弟子随柳出尘跃出座中,结成屏障,上上下下挡着他门派众人的座处。柳出尘边吼边使剑,抓起一把扇子,对着大喊一声,扇子如脱缰的野马,直朝一轿夫眉心飞去,啪得一声,那白衣轿夫颅骨洞穿,血溅起有几尺高。德州冷飘萍双手持剑,更有数百陈恪叫不出名的侠客,各自为阵,护住门派余众,或击掌,或用拳,或腿踢那些兵器。被飞镖击中的那些人中,能动的纷纷出手隔挡,可不能就此失了面子。

陈逸和安震岳一左一右,挡着这阵势,楚辞右手长剑竖起,脚下已大步迈出,剑尖再次朝陈逸背心击去。逸哥小心,陈姝红纱从西面朝楚辞的长剑击去,红纱和长剑相遇,即可被剑气斩断了几截。楚辞剑柄并不回转,仍然疾风一般刺向陈逸,陈姝只觉心口一阵剧痛,气血上涌,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她只觉是这楚辞趁着右手刺剑的同时,左手朝自己击出了掌力。红纱向右一甩,人也不自后滑了几步。沈三和熙言一左一右接住了她。

陈逸左右前后挡着这兵器阵,楚辞的剑越来越敏捷,贴着陈逸的衣衫呼呼作响。

逸哥小心,陈姝又急朝陈逸飞身挡去,沈三大喊一声,不可,身体却飞了出去,啊得一声,楚辞的长剑从沈三公子的前胸贯穿后背而出,沈三胸口一片殷红。

沈公子,众人急呼,陈姝又回身去接沈三,奈何方才受了重伤,掌力已大减,楚辞长剑从沈三胸口拔出,沈三哐当一声摔在了地上。

此时众人已将那飞散的兵器阵打散了,瞬间又围了过来,将陈逸,楚辞,陈姝,沈三围在了正中。

大婚之后,新郎血洒华堂!

楚辞脸上依旧面无表情,回转长剑,复又刺向陈逸。他的左手握成了花苞状,平平向陈逸推掌,剩余那几位轿夫,围在了陈逸的身后。陈恪此时只觉右手手腕上一阵剧烈疼痛,脚下突得向楚辞滑去数丈,木剑竖起,碰得一声,楚辞的长剑击中了陈恪的木剑。这木剑比楚辞的长剑宽了三指左右,相撞之时,只见长剑被震碎,跌落在地。

陈恪错愕间,忙有将木剑竖起,楚辞左右两手如兰花般击出一张,右手在前,左手在后,恪哥哥小心,云沁忙跃至陈恪右侧。楚辞见是云沁便是那位之前在鸣渊见到的姐姐,临空的手掌一握成拳,急急收掌却又击向了陈逸。陈恪道,切莫伤着逸大侠,又用那木剑去格挡楚辞的掌力。但这一剑一掌之间,他两人的身形已飘出了芷茜阁。

云沁忙追出,只见两人已斗至挽溟桥上,木剑挡着那掌力,众人也紧紧跃出。

楚辞平平跃上栏杆,居高临下,握成百合花状的双手至高出向低处击出,陈恪横举木剑格挡。但楚辞这记掌力用了十分的力道,木剑刷得被弹开几丈远,落在桥头。陈恪道,楚公子,今日是陈姝姑姑大喜之日,不要伤着逸大侠。有什么误会,我们可以和逸大侠说的啊。

楚辞却不屑一顾,神色黯然,掌力斜劈,直朝陈恪前胸劈出。只听啊得一声,一道黄色身影一闪,顿时鲜血四溅。沁儿,陈恪忙去拦腰抱云沁,可这掌力威猛无敌,云沁如一只黄色的蝴蝶,迅速得朝碧血潭下坠,衣衫在风中飞舞,一道道鲜血洒在碧绿的碧血潭上。她只听云沁道,他是浩儿,不要伤害他。言语之间已飘飘渺渺。

小浩,

楚辞听到隐隐一个声音在自己耳边回响,俯首看去,碧血潭的荷花叶上,一抹黄色的声影,在阳光的照射下,斑驳阑珊,仿佛那年远去的记忆。

陈逸一招月映西溪击出,楚辞错愕间被这掌力击中,后退了几步。

陈逸朝林泽清喊道,快差人下去找这位姑娘。林泽清和庄上的护院立即跳入潭中。陈恪立马回旋到陈恪身边道,这位姑娘吉人自有天香,少侠保重。陈恪心中此时如翻江倒海般伤痛,大喊一声沁儿,只觉气血如龙虎般在丹田处奔涌,右掌一记十里杀,众人只觉掌风如狂风般卷起,那把木剑刷得被这掌风卷到了陈恪手中,呼得一声,陈恪持着这木剑,木剑已有两寸没入了楚辞心口。众人鸦雀无声,纷纷围拢过来望着陈恪和中了一剑的楚辞。陈恪扑在围栏中,朝着碧血潭喊着,沁儿,沁儿。一记狂燃起,跃进了碧血潭中。陈逸拉他不几,又对家丁道,你们再下去看看。两位家丁随即也跃入潭中。

正在这时,响起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声音低沉苍老,内里雄厚,简短四字中,透着无限慈悲。众人纷纷寻声望去,见挽溟桥的一头,立着一位老僧人,如十岁孩童般瘦小的身子,一件青袍僧衣晃晃悠悠。说他老,是因为众人从未见过如此老的人,脸上皱纹连着皱纹,遍布大大小小的黑色斑点,双手露在僧衣外,手背上只连着一层皮,手指不过筷子粗细,如若不是他刚才发声,众人皆以为是具僵尸从棺材中跳出。老和尚看上去估摸有一百多岁了,右手中慢慢拨弄着一串大大小小的枯黄佛珠,缓缓跨步,可这一跨步,便是轻轻盈盈从阁外到了陈逸,楚辞,陈恪中间,众人大惊,这中间可隔几十尺呢。可他不慌不忙,一步就跨入了。

”老僧三十几年未曾下山了,今日路过此处,便不知不觉走进来了。”他说话有气无力

陈逸双手合十道,上前鞠一躬道,大师前来,逸某不剩荣幸。

众人虽不知这老和尚是个什么身份,但也明白这和尚能得陈逸如此礼待,必不简单,一时间,也不管他是不是像地底钻出的干尸,用那衣角抚去脸上血污,断了手,断了脚的,封住断处穴位,或坐于几上,或躺于担架,皆双手合十,齐呼,阿弥陀佛。

老僧道,佛无大小,入了佛门,早无大小之分了。楚施主,你入魔深亦,你入了魔,在你眼中,众生也是魔了。老僧右边衣袖轻轻在楚辞身后一拂而过,说声起,只见木剑稳稳得从楚辞心口慢慢抽出,到了老僧手上。个中高手早已看清,方才老僧那一拂已封住了他周身重要经脉,才使他未血溅当场。

老僧摇了摇头,佛珠从右手飞出,在空中绕着尾随而来的五位轿夫转了一圈,又飞回到自己手上,这五人竟挨个盘腿坐下,将楚辞围在正中。

忽得一道白色身影跃入两人屏障之中。绣花衣衫,白色襦裙,发髻高耸,饰以银簪。那人跃入之时,一掌击在了这屏障之中。楚辞便冲入了来人的怀中,老僧被这掌震得,睁开了双眼。来人是个四十来岁的妇人,看那掌法,与楚辞相像,可又比楚辞更为纯熟。

老僧缓缓起身,道,这位女施主,方才你跃入之时,贫僧不便分心拦你,你这一招,伤自己,伤这位楚公子,又深矣。说罢,又闭目念佛。

那妇人不理那老僧,拦腰扶住楚辞,即刻又见从屋宇上跃下十数个侍女,将楚辞和那妇人围在正中。妇人目光中无限温柔,

沈家众人此时已敢至陈家芷茜阁,将楚辞和陈逸堵在了挽溟桥上,中有一十五六岁的少年提剑上前,道,今日这杀人凶手应归我们沈家发落,容不得你妇人之仁,害人害己。那妇人右手轻轻一举,有轻轻拍在楚辞身上,那提剑少年只觉右臂一阵麻,慕的又弯下膝盖,长剑竟然脱手,咚得掉在地上,原是四尺长剑,现竟然生生缩成了两尺长的废铁。这一招,内里之深厚,功夫之纯熟,无与伦比。但看这妇人,却又是自顾给楚公子擦脸,身形未动。

陈逸上前,扶起沈家那提剑少年,一个起落,二人又复立于沈家众人中,道,小小年纪,如此勇气,羡泉公,恭喜啊。陈逸这招,沈家众人都未瞧出他究竟是何时离地,何时又回到沈家众人之间的。一个个看得目瞪口呆。少年对着陈逸施礼道,沈长钦见过逸伯伯。陈逸点点头,又上上下下打量着沈长钦,道,是个好孩子,又对念荣道,从倚天阁选一把上好的剑,送给这位少年,权当做逸某赔给这位少年的。

那妇人伸手在楚辞心口点了几下,外围几位侍女,如女子采茶一般,在空中微微弯了弯五个手指,只见那五位轿夫竟齐齐倒地,闭目,胸口皆插着一支红色琉璃祥云发簪,细看那五人,双颊发黑,瞬间如焦尸一般。

这是在簪上喂了让人瞬间毙命的毒药。这妇人毒辣之至,比前汉朝吕后,都是过之而不及的。真是最毒妇人心。但她却神色轻松,如端庄妇人一般,道今日见过我辞儿的,都要死。她是如同哄孩子一般说出这几个字,但众人皆是没见过这个哄孩子方法的,毕竟没人会这样哄孩子。

老僧道,可惜,可惜。又连连摇头。

妇人方才是依着栏杆,扶着楚辞的,她死字还未说完,一掌已击向陈逸,她的功夫如男子般刚毅,一掌击出时,人却是横在陈逸头顶,陈逸侧身,这掌击在了地上。轰隆隆一声巨响,木板啊,碎屑啊,纷纷飞扬,楼底竟洞穿了一个几尺见方的大洞,底下就是碧莹莹的水。念荣并庄上众护院忙护着沈家众人过桥上岸。

这当下,众位侍女接了那楚辞,她便又朝老僧袭去,老僧双手合十,这掌风打在了那串枯黄的佛珠上,蹦的一身,佛珠尽散,散落了一地,也有顺着方才那大洞掉入潭中。

陈逸使出北冥来客,跃入那妇人的掌风之中。朝她手腕劈去,这一招一式,他看得明白,却也不由一怔,突然想起这掌法与爷爷说的兰亭赋有如此相似的地方。那少年像五六分,这妇人却是过之而不及,怪不得方才只觉楚辞的招式虽从来没见过,却又有点莫名的熟悉。爷爷只道是百年前出现的武功,失传多年,这妇人如何习得。妇人左掌一挡,一个流觞序曲竟然将北冥来客拆得干干净净。这妇人的功夫似乎更对西溪十九绝的路子,而且这掌法,就好像天生要破了西溪十九绝一样。不觉暗自吃惊,便连击二十余掌,皆尽数被这妇人破去。如说方才是与楚辞对掌,此刻便是这妇人与陈逸拆掌。好比木匠亲手拆去一件自己做的玩偶,从哪里做的,从哪里拆,轻轻松松,了如指掌。

现下,庄中护院尽数围拢,将陈逸,老僧,妇人,楚辞四人并侍女围于正中,老僧念着,劫数,劫数,又连连摇头。

妇人一掌比一掌更雄厚,护院围成的包围圈不得越来越大。两人竟一掌一掌,从挽溟桥靠近芷茜阁的那一端到了靠岸的那一端。

只见那位妇人和陈逸,一个白色身影,一个墨色身影,忽而双双跃至栏杆上,忽而妇人横在陈逸头顶,从上至下而朝陈逸眉心击掌,而陈逸便是一个对月思过,朝妇人肩颈击去。

妇人一个脚尖点在了栏杆之上,陈逸又朝妇人眉心击掌。妇人一个天女散花,又绕到陈逸身后。从后背欲断住他心脉。她这掌招天女散花,表面将自己的从上而发力,将掌力分散冲向四面八方,让对手不得不全力出击,各个击破自己的掌力。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对方朝背后出碎心掌封住对手心脉。栏杆上的高位,恰恰给了她一个出掌的好机会,居高临下,完完整整看清对手手脚的招式,从位置上占据优势,然后出其不意制敌。但使用这招需得有深厚根基,武功纯熟,向下发力的同时整个人画圆弧从侧身绕到对手背后,如其中一个步骤稍快了,或者一个步骤稍慢了,便是错失了攻击的机会,碰上厉害的对手,便是绝对不妥的。

突然,灰色僧衣一闪,老僧倒地。想来是他刚才瞧出了端倪,竟然飞速步入陈逸和妇人那针锋相对的掌阵之中,他自是算好了时间,刚刚好好,挡下这碎心掌。只是这老僧何跃入两人之中,陈逸和妇人竟然都未察觉到,两人只当那老僧在段桥处,两人竟然齐齐停了掌。

妇人这一掌用了十成的功力,震得老僧的僧衣翻飞,但老僧却又自顾拍拍僧衣上沾染的尘土。妇人不由皱了皱眉,但马上又变得温婉依旧。她这本欲断陈逸心脉的掌法,掐准了力道和时间,打在这老僧身上,竟然像没事人一样。陈逸只觉愧疚和懊恼,忙伸手去扶老僧,老僧道,错矣,错矣。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虽然依旧苍老,但竟然丝毫无受伤的样子,陈逸和妇人皆暗中叹奇。

老僧道,逸儿,楚公子和这位楚夫人,甚是可惜。

正在这时,却见蓝纱阵阵,不断有护院落入碧水潭中,打斗声不绝。顷刻间护院已落水十之七八,正是楚孤竹。乱中几位侍女抱起楚辞,飞速出阁。一阵声响,一素衣女子自东北角立于阁前,腕上一朵白纱绕成的曼珠沙华,却是陈姝。只是她方才已受了重伤,这功力只能使出个五六层。之间白纱飘散开来,击中几位侍女的手腕,众人只觉手腕自心口处一阵麻,却无半分力气,众护院跃起一把托住了楚辞。陈姝又向楚孤竹袭去,蓝影影的掌风中,白纱浮动,时而掠过头顶,时而冲过左肩,两人却又隔着几尺远。这边妇人又跃起,朝众护院出掌,陈逸掌风未及妇人身后,众护院又前胸受掌,倒下五六人,楚辞从这五六人手中又抛落出去,随即几个侍女围上,接住楚辞,几个起落,不见了踪影。

那妇人又回转跃入陈姝和楚孤竹的掌阵和纱影中,陈逸也跃入其中,现下,陈逸和陈姝一左一右与那妇人和楚孤竹面面相对,也只隔数尺。陈姝道,今日得与逸哥并肩抗敌,小妹莫感荣幸。妇人左手手指如捏兰花,右手如抚菊,瞬间阵阵清风突如四面八方吹拂过来,清风中兰花清香先发后至,菊花浓郁之味自右方后发先至。两股清香在半途相遇,噗噗数声响,相互抵消,却听得丝丝几声,陈姝白纱碎成了数个方寸小段,漫天飞舞,如数朵白花。陈姝衣袖轻旋,一个西施挽纱,将舞在空中的白花曼入袖中,又汇集成两股掌力,朝妇人左右太阳穴袭去。手中轻轻一抖,一把数寸长短剑便握在右手中,剑柄上轻轻一按,短剑突得变成数尺有余,剑尖几分没入妇人左胸。陈姝自知无法内力手生剩过妇人,这一招不过是凭借兵刃够长而已。但她素来心慈,且杀死这沈三公子的是楚辞,并非这妇人。这一剑也只是用了一层不到功力,本想阻挡她出掌,让她停手而已。奈尔妇人身形多变,那掌风围成的屏障又死死将她护在正中,刺了个偏,反而刺中了他。

陈逸正和楚孤竹拆掌,这少女掌力虽不及妇人炉火纯情,但陈逸明白这兰亭赋是招招为克制西溪十九绝而生,他江湖历练颇丰,不断思虑楚辞和妇人的掌法,在重要关头临时稍微变了几个招式,这功夫,却是这少女无法做到的,也使得她一时无法取胜而已。但少女见妇人中剑,便不顾陈逸,退后数尺,弹至妇人身侧,将妇人挽住,道,母亲,可有大碍。

此时老僧双掌合十,不知何时已立于陈逸跟前,道,阿弥陀佛。又退后几尺,左手掌力飞向楚孤竹和楚夫人,右手飞向陈逸和陈姝,将他们四人分开,道,善战善战,冤冤相报,何时了。

那四人都只觉被这掌力封固中,一时间无法运掌。但老僧掌力收回时,只见蓝纱白纱一闪,楚孤竹和楚夫人已没了影子。而那老僧轻佛衣袖,飘然远去,但阿弥陀佛的声音却又还是听得清清楚楚。这一切沈家众人在岸上看得清清楚楚,听的明明白白。

此时,林泽清已送陈恪和云沁于旭辉堂,周大夫忙为他二人把脉。而陈逸复请沈家众人于知末庄,陈姝泪光闪闪,跪于陈逸跟前道,逸哥,在寒州时,他待我也是恩重如山。今日本是我出阁之日,我逢此劫数,自是天命难违。她哀伤段肠之情,无人不动容,沈家众人和庄上仆妇中无不潸然泪下。

沈羡泉并夫人李氏近前,李氏抹去眼角泪痕,又扶她起来,道,最苦的是姝儿了。可我们这女人家,又有何主意呢。李氏一袭雪青衣衫,五十有余,慈眉善目。

陈姝又朝李氏一拜道,叔祖母,今日沈三公子不在了,我便是,要嫁与他灵位。

此言一出,座中无不惊愕,可从未听过有嫁与灵位的。

但陈姝斩钉截铁,温婉刚毅,又泪眼朦胧。

沈家众人面面相觑,陈家众人神色更异。

陈逸道,姝妹妹,是个极稳妥的孩子,日后诸事,也劳驾各位帮衬了。

一个时辰后,西溪山庄正门打开,覆数尺白绫于十里红妆之上,陈姝却扇坐于轿中,将沈三公子灵位抱于胸前,旁有八匹骏马,拉着沈三棺木,于陈姝坐轿并列。沈家众人于后并行。沿途白花纷飞,哀乐阵阵,群豪离西溪山庄尚未行远,辈分小的,皆伏地磕首,平辈的或年长的,侧立在道旁,向棺木躬身拜了几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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