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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揖潮

揖潮号顺着安江飘行,已是又过了六个日夜。

自从那日把李乾坤背回家里,尤逸便有了第一个江湖朋友,却也是因为有李乾坤的帮助,自己和金铃儿当日才能从那金家茶铺逃脱,但现在,与刚出那江阳渡口之时相比,此时的的逸心中则更是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尤逸一直觉得李乾坤这个朋友不错,有本事,有财力,还愿意把这一切都与自己分享,对自己当真是没话说的,虽然他和李乾坤认识并不久,但两人之间却已有了一种极其难得的东西,那便是信任。正是因为这种信任,让他们无论遇到什么情况,会全心全意为对方考虑,有任事情,都愿意与对方一同承担。尤逸早就想过,如果有一天李乾坤需要任何帮助,自己定然也会不留余力的帮他。可也曾自问:自己又能有什么能力去帮助他呢?

如今,李乾坤莫名其妙登上了天缘榜,又再次提起他那开宗创派的梦想,尤逸才发现,某些事情上,自己还是可以帮得到他的。同时也明白了一个道理,那便是不要轻视那些自己拥有的,稀疏平常的东西,因为或许对另外一个人来说,这些东西却是极其难而可贵。

尤逸也常常会想起老金,担心他的安危,同时也总是会想起那天他对自己说的那句“非池中之物”。看着现在的自己,因为机缘巧合,确也是已从以前那小小纯粹的世界里走了出来,真实的踏入了自己曾经无限向往的江湖之中。但每每回望这些事情,总觉得在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操纵着这一切,推动着自己往前走,却也让他隐约有些不安。

此行的目的地,比起尤逸最开始预计的安全距离,还要远出许多,那自卑羞涩的赵七将这个地方说出来的时候,他甚至还犹豫过,到底有没有必要走这么远,不过看着那海平面逐渐显现出来的绿色小岛,便再也没有了纠结,只从心里感谢那冲动的李乾坤作了这个明智的决定。

这是威海上的一个小岛,名唤“花鸟岛”,距那安江出海口两百余里,赵家兄弟说,在这方圆五里的海岛上总共不过三个人:赵七的两个姐姐,以及他们的义父,这岛,也便就是他们的家了。裘盈死活赖着跟了一起来,眼下也吐道:“天呐。你们躲到这里,莫说是那区区郑恒了,怕是天王老子想找你们都难。”李乾坤却没头没脑的回呼道:“小爷我,就喜欢杀鸡用牛刀,畅快!”

只是众人都疑惑,这赵家人为何要来这如此偏僻的海岛上安家,赵四哥憨笑着说道:“没办法,我家老爷子就想来这儿养老。”

海船毕竟是海船,纵然这威海浪势比那安江不知道强了多少倍,可这揖潮号依旧乘风破浪,气势如虹,倒似十分享受这海浪的拥触。只是船上那四位客官不太适应,都觉头晕目眩,恶心不止。那赵四哥便又笑呵呵的拿出个小圆盒装的油精,叫众人涂在鼻前,这才纷纷得了救。

待到靠了岸,赵家兄弟便引了众人,往那岛内深处走去,不得片刻,便到了一处无甚树木蔽眼的开阔平地,而那平地之中居然有三栋木屋子,中间一栋有堂有室,占了横竖四五丈地势,俨然一处宽敞的宅邸,又两栋在一旁边成方形,约有两丈长宽,简单粗糙,便像是两个仓库,尤逸见了,便问道:“赵四哥,你们在这僻岛之上建这三栋房子,怕是也费了不少力气吧?”

赵四哥笑道:“说来也巧,我们来这岛时这房子便已经在这儿了,却真不是我们建的。“

裘盈便说:“那你们不是白白占了个海岛,还送了套宅子,这天下当真有这么好的事?“

赵四哥又笑道:“还当真被我们给遇到了,哈哈。“

又行了几步,便见那中间屋前,置了张椅子,上面坐了位老人。赵七见了,却一改那羞涩的样子,跑步过去,还一边喊道:“义父!我回来啦!“

那老人刚才似乎是在闭目养神,听得这声叫唤,这才抬起眼来,见得是赵七,也是笑眯眯,又见了那身后的四个陌生人,却又板下脸来,等赵七跑到他跟前,才问道:

“老七,那几个是什么人?“

赵七便说道:“义父,他们本是船上的客官,因在江湖上遇了些事情,儿便带他们到这里暂避一段时日。“

老人又说道:“胡闹!我不是说过不要随便带外人进岛吗?“

赵七居然撒娇道:“义父,你放心,他们和您一样,都是好人,哦!对了,他们还请了我和四哥去洞庭月看绘戏呢!“

那老人看起来很生气,却也好似对这赵七发不出脾气,只得说道:“你呀你。。。一出戏就能把你给收买了。。“老人想了一下,又问道:”那他们要住多久啊?“

赵七答道:“不久,我们已经商量好了,四哥三个月后便再来接他们。“

老人抬起眼来,扫过眼前这四人,见得他们年纪不过似这赵七一般,似也软下心来,这才微微点头,以示应允。

这时空地边林子里钻出来两位女子,一人拿木桶提了一桶水,见得赵七,却也都满满欢兴,喊道:“七弟,你回来啦!”

赵七也很开心,一般应着一边奔了过去,说道:“五姐六姐,我来帮你们吧。”便就接过两人手里的桶,笑着提进屋子里。似乎在自己家人面前,这赵七才似一个正常的十七八岁少年。

赵四哥叫人收拾出了两个房间,又叫人从船上搬了些床铺被褥,米面补给,打理妥当,便对众人说道:“老七便留下来与你们作伴罢,这岛上日子寒苦,他却是过惯了的,你们熟识,也方便与你们照应,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向老七说便是。“

众人谢过,赵四哥又至那老人面前,郑重拜别,这才招呼了船工,上了那揖潮号,破浪远去了。

众人看得出来,这赵家人对这老人都极是敬重,甚至怀疑这赵七的两位姐姐,便是专门留在这岛上照顾老人起居的,见众人说起,裘盈便当真去问了,当真是果不其然,而且更没想到的是,这赵五赵六两姐妹陪那老人在这花鸟岛上,至今已是第七个年头了,中途却从未出过岛。

裘盈诧异不已,又对这一见面就没给大伙好脸色的老人没什么好感,便问又问那赵家姐妹道:“你们不过二三十的岁数,却弃了那大好的青春,来这孤岛上伺候这老头儿,莫不是这糟老头威逼胁迫你们兄妹?

那赵家老五听了,赶紧摆手急解释:“还请裘姑娘莫作这些折煞我兄妹的推测。。。义父与我们兄妹四人有那再生之恩,我们如此,也不过报效万一。“

裘盈又挑眉问道:“哦?这老头怎么对你们有恩了?”

赵五垂下眼去,说道:“我们兄妹本有七人,父母是这威海沿岸的渔民,十五年前,有天晚上,一群流窜倭寇闯进我家。。。。烧了房子,抢了钱粮,还。。。。”

赵五似也不愿意提及这伤心事,神色黯然起来,又说道:“还辱杀了娘亲和二姐。。。父亲和大哥三哥与其反抗,也被杀害。。。我们被四哥死死抱住,未有动作,才暂时幸免,却又被押上了寇船,也不知要被带向何处。。。“

想必回忆起那噩梦般的过去,不免感怀,赵五此时眼眶已是红了,垂下头去,哽咽了一下,停顿下来,似是难以自拔。

众人见了,也觉得心塞,确也不知道这赵家人还有如此凄惨的过去。金铃儿走过去,轻轻抚着赵五的肩膀,轻声问道:

“后来呢?你们怎么逃出来的?”

赵五抬起头来,继续说道:“我们被关在舱里,突然听到上面的倭寇好像是慌乱了起来,脚步变得急促,又有人大声在吵吵,只是听不懂在说什么,我们便从船舱缝里往外面望去,便看到了,揖潮号.”

说到这里,赵五的眼神变得不再暗淡,却是闪烁着希望的光芒,想必十五年前,那寇船船舱里面那四个绝望的孩子,在看到揖潮号时,亦是这种眼神。

“揖潮号开得飞快,不一会儿便追了上来,径直撞上了这寇船。那揖潮号比这寇船要大许多,这么一撞,我们都被震得飞了起来,散了一地,爬起来时,却都开心的笑了。。。”

赵五讲起这亲身经历,当真是相当投入,眼下似乎是又看那了当日的画面,也是含泪笑了。

裘盈便是个外强内柔的女孩,虽是话不饶人,口气竟也柔和了起来,轻声问道:“是不是这老头救了你们?”

赵五点点头,继续说道:“我们听到了刀剑的声音,却也没一会儿,便都消停了,四哥便拿了木头,使劲敲打舱门,然后,义父就来开门了。把我们带了出来,我们才看到,那些害我们家人的倭寇,已经全部被义父杀死了。”

尤逸问道:“从那揖潮号下来的,只有你义父一个人吗?”

赵五又点了点头,李乾坤叹道:“那你们这义父,当年应该还是颇有身手了。。。”

赵五又说道:“我家义父的身手,应该还是不错的,四哥以前还想向他学功夫,只是义父不肯,说不想我们以后过打打杀杀的日子。后来,义父便把揖潮号交给了我们,叫我们以此谋生,安安稳稳过日子便好。”

最后,赵五对裘盈说道:“他老人家本想独自在这花鸟岛度了余生,却是我和六妹不忍,强行留下的,义父对我们恩重如山,万不是裘姑娘想的那样,还请裘姑娘以后不要再称义父为”老头儿“了。。。。”

裘盈毕竟还是倔强,当下“哼!”的把嘴撇到一边,却也不再当面与这赵五计较,背地里依旧把这老人称“老头儿“,只是未再带轻蔑之意,倒只似一亲昵别称。

这花鸟岛美如其名,不过日子却是单调寒苦了些,金铃儿倒还好,与那赵家姐妹彼此不分,张罗起了这岛上老少男女八人的吃穿繁琐之事,当是在茶铺忙上忙下惯了,却也是自得其乐,每日笑脸盈盈。李乾坤每每见得,都觉心情大好,常叹道:“好女子便当如此!“再看那裘盈,便就愁煞了双眉,自是另一番景象。

当日几人商议,便以这三月为限,藏身这威海孤岛。裘盈便死缠烂打非要跟来,可真的来了,不过在这花鸟岛呆了一天,便这这那那,哪儿都不对了。

其实这裘盈倒当真不是如此娇气之人,问题还是出自李乾坤。那李乾坤本就是来专心琢磨那玄青剑诀的,怕的就是这裘盈来作纠缠。于是,进岛第二天便听了尤逸的支招,一早就躲了个老远,又带了些干粮,一呆便是一天。裘盈寻不着人,顿时便就浑身不自在,气了一上午,饭后又叫赵七带路去寻,却是未果。无法,想与那金铃儿做个伴,又是从小娇生惯养,只会看,不会做,什么忙也帮不上。

万般无奈之下,只得与那赵七对坐着解解闷,却又气那赵七,当真不会聊天:要么傻傻笑着,要么便像个大姑娘一般羞红了脸。

这才绝望,将那绰绰身姿松垮下来,秀眉轻皱,苦唱道:

“如~~~梦~~~方~~~~醒~~~兮,此情~~~此景,大~~~彻~~~大~~~~悟~~~兮,悔不~~~当初呐~~~~“。

这也不知是哪出戏里的苦情唱词,这裘盈本就唱腔了得,眼下又是有感而发,这即兴一唱,自是颇有感觉。一旁的赵七听了,便是开心的得鼓起掌来。

裘盈已是无心再与那赵七说些什么了,只撇了嘴,抬起眼来,瞪着那赵七,赵七被这么一瞪,马上收了笑意,垂下眼去,左瞄右瞧,不知所措。却正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看着眼前那细皮嫩肉,羞涩媚态的赵七,裘盈突是灵光一闪,哈哈大笑,终于想到个可以让自己这荒岛三月不那么无聊的正经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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