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多大了……你真的什么都忘记了……我叫索索,乌洛兰.索索。我的部落在草原北部的月亮湖畔。”
一个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入了瑾宁的耳朵,她感觉到周围的世界开始渐渐地恢复,逐渐重新变得清晰起来。
西北军营前,她站在东方翊的身侧,目送两队骑兵护送着苏子羽一家离去的情景又清晰地浮现在了脑海里。
叛乱之夜军营里的大火,接连几天的担惊受怕,最后是一身狼狈,双目通红的少年举着长刀,满含怨恨扑来的情景。
而现在,当事人之一的苏子羽已经完全不记得了,他给自己取了名字,成了全新的“东方辰”。而她却已经丧失了为自己、为东方翊和西北军营辨白的机会。
那些惨烈沉重的仇恨、误解和悲伤,都只成了她一个人的心事。
这时,那个声音继续吐字不清地说道:
“我是从塔图部落的人手里逃出来的,阿爸和阿姐还有爷爷都被他们抓走了。我以为自己又要被乌狼部的马匪抓回去的时候,是‘他’救了我。”
乌洛兰.索索一脸开朗地说道,他伸手指了指瑾宁。
瑾宁从思绪中懵然清醒过来,就听着索索继续呱啦呱啦地说着,他略带一点草原的口音,说起臻朝话来,有些咬舌头。
“你叫什么名字?”索索身旁,瑾宁抬起头来,就见自称叫“东方辰”的少年正双目炯炯地看着自己。
她惊骇地愣了一愣,心中一动,脱口而出道:
“我姓顾,顾瑾宁。”
晴朗的白日仿佛突然间颤动了一下。
无尽的天宇之上,“妖星”的边际,露出了一缕紫色的星光,这就是月神宫里那位长老所说的紫微星了。
也在此时,两颗星旁边的虚空处,又有一颗星星运行到了可以被人目力观察到的位置。是为破军星。
“东方大哥,你一定有十三、十四岁了吧!”索索接过话,说道:
“你看起来比我高,应该也比我大,我今年十二岁了。”
“那好,我是大哥,你就是二弟,瑾宁就是三弟了。”“东方辰”说道。
瑾宁默然压下一瞬间心底的莫名悸动,思绪微微停滞了一下,表情便柔和起来。“三弟”也不错。她抬起眼睛,带着笑意,脆声唤了句:“大哥!二哥!”
短短的几句话之后,两个男孩加上一个假小子,便结为了生死相依的兄弟。
入夜了,在西北樊城以北,七百余里处的小漠河旁,三个稚嫩的身影,围坐在一团篝火前。几只细长的小鱼串在了树枝上,在火里小心翼翼地转动着,散发出微焦的香味。
离得近了,便听得他们正在商量:“咱们带来的食物已经不多了,这里荒无人烟,今晚上就吃这些小鱼吧。”
“你们有什么打算?”东方辰向顾瑾宁和索索问道。
“我不知道,我从没出过草原,也从没到过臻朝的境内。”索索说。
“三弟,你呢?”东方辰问道。
顾瑾宁茫然地抬起头来,微微思索了下,缓缓地说道:“我临出来时,‘家里’的叔叔说,要向南走,往南,就是樊城。”
“樊城,就是有‘樊虎’的那个樊城?听说他十多年以前,和东陵王联手,一起把北燕人打得落花流水,举国而逃……”
索索想起了有关樊城的“传说”,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
听到“东陵王”三个字,顾瑾宁的脸色顿时白了一白,她连忙看向东方辰,却见他只皱了皱眉头,便又恢复了平常。东方辰开口说道:
“那好,我们就去樊城。”
“到了樊城,咱们如果投军,也不失为一条出路……”
正说着,突然从远处传来了微弱的马蹄声。三个少年连忙用沙土把火堆扑灭,掩盖了起来。一人咬着一条烤鱼,先后扎进了茫茫的枯草里。
马蹄声渐渐近了,淡淡的月光下,隐约可见一个穿白衫的人纵马而来,清脆的马鞭声连绵不绝,回荡在空旷的旷野里,听起来不像是赶路,更像是逃命。
突然,一朵红云从天边缓缓飘来,像血一样鲜红色的云彩。鲜艳,妖媚,仿佛多看一眼,就能把人的魂魄吸进去了。
顾瑾宁、东方辰还有索索,纷纷地把身体压得更低了,三双眼睛偷偷地望着这诡异的情景,不约而同地,捂紧了自己的嘴巴。
突然,那马长嘶一声,猛地扑倒在地上,硕大的身躯由于惯性没能停下来,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沉重的马躯摔在地上,发出一声短促的哀鸣。
那白衫人身手不凡,早在马儿扑倒时便已高高跃起,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时,已换成盘膝而坐。
他迅速地从背上取下了一个黑乎乎的木匣,只听得一声清脆的机括响,一道清澄澄的白光从匣中跳出来,嗡鸣一声停在了半空中。竟是一把神奇的宝剑。
白衫人手指并立,嘴唇翕动着,突然睁开了眼睛,轻叱了一声“去!”,那宝剑忽地冲天而起,直向那红云而去。
红云中发出一声娇呼,似惊讶,又似有些忌惮,在半空中画了个圈,险险地避开了宝剑的锋芒,转而向那白衫人扑去。
“哼!不自量力!”白衫人冷哼一声,并指如刀,竟径直朝那红云虚点而去。宝剑紧逐在红云背后,竟似要形成夹击之势。
那红云轻“咦”一声,猛地向地面坠落,却还是被宝剑的锋芒搅碎了几缕云气。
一丝丝红色在空中飘动着,纷纷扬扬地洒落了下来,宛如一小阵鲜红的花雨。
“可恶!”
那红云中的人显然是有些恼怒了,云气忽地翻滚、收敛起来,向内收缩,眨眼便凝成了一个窈窕娇媚,玲珑有致的女子。
一身鲜艳的红衣在风里烈烈飞舞着,裙摆处像一只破损的蝴蝶。
可是在场的人,谁也不敢把她当作一个柔弱的蝴蝶。
只见她俏脸上微带薄怒,素手轻扬,一朵鲜红的曼珠沙华出现在手里,花瓣上宝光流转,显然不是凡品。
一道白光从侧面斜刺而来,速度极快。那女子冷哼一声,只听得一声嗡鸣,红白两道光芒瞬间撞到了一起。
三个躲在草丛里的少年顿时感觉一阵烦闷,胸中呕吐之意翻腾。三人大惊失色,相互对视了一眼,又小心翼翼地向那还在比斗的二人看去。
只见那两人再不答话,各自奋力以宝物相斗着,天空中流光溢彩,那光芒时而追逐,时而碰撞,美丽至极。
正在胶着之时,突然,那白衫人一声痛叫,一片鲜红的叶子模样的兵刃从背后袭来,穿透了他的胸口,鲜血顿时如泉水般喷涌而出!
白衫人面目扭曲,从口中喷出一蓬血雾,默默地念诵着什么,声音竟越来越大,三个少年不堪这魔音震耳,死死地捂着耳朵打了几个滚儿,先后被震晕了过去。
那红衣女子尖声叫道:
“你疯啦!竟然用这等魂飞魄散的邪术!疯子!疯子!!”
一边骂着,一边左冲右突,拼死要从那白光的阻拦中逃走。
那白衫人声若洪钟,震得大地和空气都在颤抖,他艰难地吐出最后几个字,从眼耳口鼻里都流出殷殷的血来,仰天长笑,蓦然厉叱一声:
“去!”
那团血雾突然好似有了灵性一般,在空中诡异地凝聚成一滴鲜红的血滴,瞬间如电般疾射而去,“嗤”地一声,融进了白光里。
那宝剑剧烈地颤抖起来,蓦地光华四射,将整个天空都照得大亮!
红衣女子面露惊恐,全力催动那朵鲜红的曼珠沙华,向那宝剑撞去,自己则趁此机会,拼命地向远方逃去!
只听得天地间“咔嚓”一声轻响,那原本与宝剑势均力敌的曼珠沙华,在宝剑的一斩之下,竟化作了漫天的粉末,飘飘扬扬如雨般洒落。
那红衣女子身形一滞,一蓬鲜血从口中喷出,显然是受了重伤!
白衫人突然大口大口地吐出鲜血,宝剑震颤着,哀鸣着,骤然化作一枚光芒万丈的流星,向那红衣女子飞撞过去!
只听得一声凄厉的大叫,那红衣女子眼睁睁地看着那宝剑穿透自己的胸口,陡然在大盛的光芒中化为了漫天的血雾!
“哈哈哈哈哈哈!”那白衫人纵声狂笑,笑声渐渐暗哑,骤然停歇了下来。
那白色的身影如一截木头,“噗通”一声向后倒去,再也没有动弹。
旷野里只余下那一柄宝剑,散发着微弱的光芒,静静地悬浮在空中。
良久,那宝剑“嗡”地一声低鸣,竟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飞向一侧的枯草丛中,“铮”地一声插进了土里,光芒尽敛,剑身更布满了细细的裂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