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再次舔到香蕉的瞬间,一群人突然破门而入,那架势就像黑社会入室。他们不分青红皂白,拿着各式的相机手机对着我俩一通乱拍。面对突如其来的混乱场面,我大脑空白,我只感到眼前的光是白色的,耳边的声音是咔嚓的,只有嘴边的香蕉还是甜的。
等到一切平息,我才看清我的面前是一拨记者模样的人,他们手持长枪短跑,装备精良。他们在进来之前没有发出半点声音,说明职业素养很高。他们没给我们半点反应时间就拍完了,说明经验丰富。
“你们干嘛呢?”我问。
问话的同时,我看到他们每个人的表情都充满了疑惑,仔细一看,发现他们的目光都聚集在美美手里的香蕉上。
也许他们只见过别人喂病人吃东西,从没见过病人反哺的情况,所以觉得疑惑。为了不违背这个传统,我拿过香蕉,递到美美嘴边,做出喂食状,大家疑惑顿消。
“请问这里的……是美美么?”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记者问道。
我对他们不请自来的无理行为还是很窝火,我说:“难道你们记者办事之前,都是从来不先搞清楚状况的吗?连这里是谁都不知道就进来了。”
他们瞬间沉默了,像是被我说中了要害。
“实在不好意思……”另一个女记者说话了:“是警察告诉我们你们在这里,很抱歉没有提前和你们预约。”
见她还算有礼貌,我说:“得,你们都站在这里了,约不约都这样了,有什么事就说吧。”
她笑了笑,说:“我们这次来,是专访美美同学在车站见义勇为受伤的事情。”
我看了看美美,她没有什么表情,好像被这拨人扫了兴致。她把头靠在床头上,对我说:“我累了,你帮我回答吧……”
我看看手表,再对记者们说:“你们问吧,不过问题要少,马上十二点了,这医院中午食堂人挺挤的。”
“没关系……我们只需要您回答几个问题就行了。”女记者依然笑容可掬,她拿着本子和笔,问:“请问你是美美的男朋友吗?”
我纳闷怎么会是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和见义勇为有关系么?我不解地反问:“这个问题需要回答么?”
她看了看那支被我舔了一半的香蕉,若有所悟,笑着摆头说:“不需要了。”
“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呢?在哪里认识的呢?”她眯着眼睛继续问。
“怎么?这个也要说?”我疑惑了,好像他们是来调查隐私的。
“嗯,请你给我们讲讲吧,这对我们的报道很有用。”她点头说。
我心想既然我是美美的发言人,可能记者们写稿也要有点背景资料,这样才能使作品更饱满,于是回答说:“我们是去年认识的,在学校教学楼。”
“哦……”她满意地点头,说:“在平时生活中,你有没有送过她什么东西呢?”
这让我想起了那件婚纱裙,我指了指床头的裙子,说:“我的作业算不算?”
记者们看着裙子,立马两眼放光,对着它又是一通拍照。
“嗯,最后一个问题……”女记者停下笔问我:“你们还一起经历过什么事呢,无论大事小事……”
“好像……都是鸡毛蒜皮的事吧,这个你们都要知道?”我问。
“嗯,这个有助于我们了解女英雄的日常生活,请你给我们讲讲。”她认真地说。
我觉得这个问题比较宏观,在心里默想了一会,说:“咱俩一起呀……画过画,吃过饭,卖过面包抽过烟,骑过车,喝过酒,看过铁路打过狗……这些算不?”
“算算……都算……”她快速地记录着,然后笑容满面地对我说:“你说得很详细啦,我们的问题就是这些,请你们关注最近几天的日报……”
“最近几天?难道这事还需要连载?”我问。
她笑眯眯地说:“不是啦,究竟哪天能上报,还要看报社的版面安排。”
“哦,你的意思是,这事还指不准吧……”我说:“没关系,我们也不希望上报纸。”
她说:“报道是肯定要上的,这算是英雄事迹,对构建和谐社会有引导作用……先就这样吧……”
她说完,所有人一起涌向门口,瞬间消失在走廊里。
我差点没有反应过来,心想这些记者真是如同传说,来无影去无踪。我再回头看美美,她已经靠在床头睡着了。她的呼吸均匀,就像一只熟睡的猫。
我不由摸了摸她的额头。
睡梦中的美美很安静,同样安静的还有深秋正午的阳光,阳光倾洒在病房的玻璃窗上,再折射上墙,支离破碎,满目金黄。
我从楼道下到三楼,迎面碰上了苏晓晓。她提着一口袋的水果,很有探望病人的架势。她看见我,倒有些不好意思,半低着头略显羞涩地叫了一声:“师哥……”
我笑笑,问:“你是来看东东的吗?”
她尽力避免和我目光相对,点头说:“听说他受伤了,所以来看看他,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我伸手接过她手里的水果,说:“我帮你拿吧……现在他还算好吧,还能胡思乱想,智商应该没受影响。”
我们走进东东的病房,看见阿文正坐在床头给东东削苹果,他手里的苹果几乎要被削得只剩下苹果核了。东东趴在床上,瞪大眼睛看着苹果,好像对阿文的刀法感到惊愕。
阿文一看见我们,立刻忘记了手上的工作,连忙起身说:“呵,南哥你们来啦……来来,来坐……”
东东趴在床上,发出傻笑,我知道他是对苏晓晓的到来而兴奋。
苏晓晓看到阿文手里的苹果,顿生怜惜之情:“哎呀,怎么苹果都被你削成这样了……让我来……”
阿文将手里的半成品交给了苏晓晓,在他们交接之时,我发现阿文反复地看了苏晓晓好几眼。我心里窃喜,因为那种眼神我能明白。每当一个男人突然发现一个自己中意的女人,他都会用这种眼神,因为他要反复寻找和确定,先寻找这个女人身上能吸引自己的地方,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去喜欢她。我曾经觉得阿文和苏晓晓很相配,如果阿文一见倾心,我又何妨顺水推舟呢。
苏晓晓很快削好了苹果,这个可怜的苹果经过他俩的流水作业后,几乎可以扔了,不过女人心细,她把剩下的果肉切成小块装在碗里,慢慢喂给东东。东东则一扫惯性的呻吟和惨叫,笑眯眯地咀嚼,满脸的幸福荡漾。看来有些事情,男人还真的没法做。
我看了看阿文,他假装看东东吃苹果,其实仔细瞅着苏晓晓。我对着他笑,他猛然发现我在看他,赶忙收回目光对着我傻笑。
我故意叹着说:“哎,咱们男人手笨,照顾人都不会……晓晓,你看东东只服你给他喂东西,你能不能常来看看他?”
她转过头看着我,脸颊微红,淡淡地笑着说:“我会的……最近团长受伤,戏也停了,如果没有课我就过来吧……”
一听到戏,东东立刻从陶醉中醒了过来,精神大振,叫道:“哎呀!戏这事我都差点忘了!”
我说:“得,你这两天就只忙着惨叫了,百忙之中哪顾得上别的事啊。”
“瞎说!我是真的疼好不好……”他问苏晓晓:“戏停了?马团长没说怎么办么?”
苏晓晓放下碗,说:“我们开过会了,马团长说这是戏剧节,宁缺毋滥,团里能演戏的老演员就这么几个了,有的又忙着实习……他说可能会申请退出……”
一听这话,东东就像听见了自己儿子夭折的消息,瞬间变得激动万分,叫道:“退出?他姓马怎么是个孬种呢!为什么不找我商量呢!说退就退!我都花了这么多心思,老子都亲自上阵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