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退身边的宫人，暖阁中只留下她们两个，“林姐姐。”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人家是相府的小姐，不管是嫡出还是庶出，到底出身摆在那里，况且今天太皇太后也在，进宫的位份应该比咱们高。与其想明年进宫的和嫔，还不如想想孩子。”
“孩子……”想起这个，心中有几分无奈，“林姐姐，咱俩就是造化弄人。”
勤政殿西院一个僻静院子里，云芝点了一盏灯，从书架上拿了一本《王摩诘文集》在窗下的桌前坐下，一页一页细细翻看。
从掖庭回来，秦立就给她在勤政殿西边找了一个院子给她住，地方不大不小，四方四正的，院子里放了一个大缸，缸里种着莲花。住处离茶房近还清幽僻静，每日有粗使宫女内监进来打扫，无事时就坐在屋外的廊下看挂在滴水檐下的鹦鹉。
读了几页，云芝细细的咀嚼书中文字，门响了一声，月芝从外面进来。“云芝姐姐，皇上让你过去伺候。”
云芝合上书，起身离开桌走到衣架前拿了女官服穿上。“皇上不是在重华宫夜宴后去了皇后那儿吗？”
“皇上陪皇后说了会话就回来了。”月芝低垂着眼睑，手上擎着琉璃灯，灯下垂了明黄的流苏。云芝认识那盏灯，夏天绮姗绮媱住的曲院风荷里有个一模一样的。
两个人走到暖阁外，云芝自己端着茶盘走进去，撩起从梁上落下的帐子，珉晟歪在躺椅上看书。
“皇上。”
听到云芝的声音，合上书随手放下，“你来了。”
“今秋云南宁王府新送来的普洱，皇上尝一尝吧。”跪下双手举高托盘。
“你一个人住那院子可还好？若是闷，朕就让月芝过去和你一起住，等明年春天掖庭进了新人，再去掖庭挑一个合你眼缘懂事听话的孩子。”
“皇上，您的恩情，云芝受不起。”
听到云芝如此说，珉晟眉头微动，两眼怔怔看着手中的茶杯的茶水，云芝从进了宫到现在，第一次见到珉晟有这样的神情，似是悲伤，又似怅惘。
暖阁里的灯渐渐暗下来，偶尔有翻书的声音。恍惚间云芝想起了去年的这个时候，也是这样在暖阁伺候，添茶倒水，研磨焚香。
不知过了多久，屋里暗了下来，扭头见烛泪从桌上流到地上，走上前柔声劝道，“皇上，该歇息了。”
“恩。”珉晟放下书抬头看着云芝，“你也别回去了，抱床被子在炕上睡了吧。”
云芝不做声，只铺床伺候珉晟睡觉。灭掉灯放下帐幔帘子，月芝抱来几床被子把窗下的炕铺了铺，“姐姐在这里睡吧。”
“你也别回去了，和我一起作伴吧。”
屋外月光皎洁，躺在炕上能隐约看到糊窗的明纸上的青松。云芝睡不着，身边的月芝一会朝左一会朝右的翻身，伸手拉住她，“睡不着？”
“恩。”月芝压低声音小声说话，“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不踏实。”
“你该和秦松说一说，别夜夜守着，勤政殿的人虽少，也不至于要天天让你上夜伺候茶水。从你来了就一直这样，久了你熬不住的。”
睁眼看着黑黢黢的房顶，从一个小小的洒扫的宫女到如今御前侍奉，不再由着人任由欺负，在宫里走动时旁人看自己的眼神也多是眼热嫉妒。可是有些事还是挥之不去。“晚上守夜，我白天补回来就是，不碍事的。”
云芝知道月芝没说实话，月芝在掖庭的遭遇自己和茉芝听说过，能保住一条命，实属不易，自己又何必旧事重提，让她去想那些她不愿被提及的过去。想到这些，云芝没再多说，拉一拉被子闭眼睡去。
第二天朝议过后就颁了给嫡公主赐名的圣旨。
“璟翊。”欧阳若坐在贵妃椅抱着孩子，手一下一下轻拍着襁褓，小声叫自己女儿的名字，眼中是无限的柔情。“你的父皇真的是给你起了一个好名字。”
瑞珠端了一碗炖好的燕窝进来，“娘娘，小厨房刚做的燕窝，最是滋补，用一些吧。”
将孩子交给乳娘，接过瑞珠手中的瓷碗，吃了大半碗下去抬头问瑞珠，“慧珊呢？”
“早上太皇太后让慧珊小姐过去读经，说下午回来。”瑞珠低声答话。看殿中并无他人，跪在欧阳若面前伸手轻轻地给欧阳若捶腿。“瑞珠听说一早就有内监去府上宣封静小姐为嫔的旨意，还听说这消息传进慧珊小姐知道了在太皇太后跟前没少哭闹。”
欧阳若歪倒在贵妃榻上，以手支颐，“本想抬举慧珊那丫头，没想到便宜了静丫头。”
“静小姐聪明安静，有惠珊小姐比不了的好处。”
“本宫知道静丫头聪明，可是本宫最不需要的就是聪明，不然也不会想让慧珊进来。静丫头再好，也不上慧珊半分。”既然木已成舟，欧阳若心中恼恨却知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一切东西重新谋划。“方才本宫听你说慧珊在太皇太后跟前哭闹，本宫就知道自己看走了眼。因为和亲这事本宫没少吹枕头风，结果呢？”欧阳若自嘲的笑笑，“这事皇上圣心独裁，不容旁人置喙。”
“惠珊小姐乖巧，心思简单，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所以本宫想慧珊进来。如今她出去和亲，就她这性子，哪还敢指望她。”想起来家里的事，随口问姝儿，“母亲可有话递进来？”
“夫人说一切请娘娘放心，定不会给娘娘添乱子。”
欧阳若知道这是母亲在安慰自己，哪能不给自己添乱呢……旁人定是无比羡慕，其中苦楚只有自己知道。静丫头是四夫人所出，从四夫人进门到现在，母亲不曾善待她们母女，下人们见风使舵，父亲对四夫人不过尔尔，自己这个妹妹进宫后会如何，欧阳若没有半分把握。
至于慧珊，想到此处欧阳若低下头，她以后如何，只能听天由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