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时尚在睡梦中,依稀听见迷迷糊糊的声音,丫头原以为不过一场梦,不料一声扣门的声音,生生将她拉回现实,丫头一下被惊醒,急忙起身去开门。
黛丽欢欢神色异常,鼻翼眼眶尚且微微发红,显然是刚刚哭过的痕迹,我心下觉得有异,急忙请她进来,哪知刚一坐下,黛丽欢欢‘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我惊得手忙脚乱的安慰她。
待到情绪渐渐稳定,她才渐渐向我哭诉心声。
“平…平妈妈真的越来越过分了,她…她为了钱,什么客人都敢接。”
丫头急忙问她道:“她昨晚是不是为难你了?”
她眼里掩不住的怅恨,愤然拭泪道:“昨晚她让我去接陆虎的生意,陆虎这人**不堪,我怎么可能答应?可她竟把我锁在房门,让龟奴鞭打我。”袖子微微掀开,一道道刺目的伤痕如同一群蜈蚣,攀爬在她细嫩的手臂上。
我心下一惊,愤然骂道:“放肆!龟奴向来只能鞭打楼中犯了错的姑娘,且在楼中接不接客都是姑娘的自由,只要房租,身锲每月交齐便算了事,她凭什么让龟奴鞭打你?”
黛丽欢欢灰心的摇了摇头,说道:“没用的,若要说出错事,她能给你举出一百条,甚至不惜污蔑陷害你,我现在对她是死心透了,只想脱离她的股掌,让安妈妈带着。”她突然抓住我的手,委托我道:“丫头,安妈妈最疼你,你跟安妈妈说说,让她带着我好不好?我实在,不想跟着平妈妈了!”
丫头心底一酸,她肯这样放低身份的求我,可见在平妈妈那里是吃尽了苦头,丫头哪里有拒绝的道理,便安慰了她道:“安妈妈那里你无需担心,只是平妈妈那边,你想让她如何放手?”
黛丽欢欢听我这么一说,只是茫然。
丫头续说道:“如今燕雀楼里是燕妈妈在管事,平妈妈跟燕妈妈两人走得近,亦步亦趋,现在求她们两是无用的。”
“难道,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黛丽欢欢凝眉略一思忖,忽想起什么,续说道:“若说办法,倒也不是没有,只是……”
“只是什么?”丫头摸不着头脑。
“只是即便是知道,我们也奈何不了她半点分毫。”她又是灰心落泪,丫头安慰了久久,她才吐露道:“你可还记得楼中有一位叫阳阳的姑娘?”
丫头回忆起那位怯懦的小姑娘,“两年前听闻她与一位书生结识,两人一见钟情。”
可无奈那位书生当时身无分文,赎不起阳阳的身价,平妈妈看出了书生对阳阳姑娘的情愫,不仅不支持两人的交往,还故意抬高了阳阳的身价,活活逼死了阳阳姑娘,书生一听阳阳已死,却是投门无望,双双殉情。
此事在市井中曾经传的沸沸扬扬,丫头怎能不知晓。
黛丽欢欢咬牙切齿道:“当时若不是平妈妈灌了阳阳春药,强行让她接客,也不至于逼死这对鸳鸯。”
丫头为之一惊,没想到平妈妈竟如此胆大妄为,当初听闻此事时,尚且不知其中缘由,不料竟是因为这样的缘故。
黛丽欢欢继续说道:“你不知道,平妈妈为了躲避律法追究,私自贿赂知县,不仅上交了大量钱财,还不顾姑娘意愿,私自上呈美色。”
这料一个比一个劲爆,丫头死死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叫出声,五大都最痛恨贪污腐败之事,私自授受官员,贿赂官员,这按五大都律法都是要诛连九族的,丫头没想到,她竟敢这么做。
黛丽欢欢说道:“平妈妈有知县撑腰,做事越来越大胆,平日里没少暗示我去接待她贿赂的官员,我不愿意,她便百般刁难我。”
丫头缓缓有了思绪,妙计渐上心头,便安慰她道:“既然如此,咱们或许有一妙计。”
丫头送走了黛丽欢欢,让她且放宽心耐心等待,好好周旋于平妈妈之间。
在叫来沐沐,让她往孙员外的府中走一趟。
沐沐一脸疑惑,问道:“姑娘凭什么觉得这位夫人会帮咱们?”
丫头摇摇头,心中并无底气,只是她却有一种感觉,当年夕颜,景妙儿设计将她赶至小店,此事背后定有燕妈妈撑腰,这等委屈的事情,她不相信烟小荟不想声张回来,姑且只能试一试了。
午后,很快便传来消息,沐沐去了孙员外的府上,烟小荟不说二话便答应了下来,丫头心中甚是欣慰。
次日,烟小荟果然如约而至,只是阵仗排场却极尽铺张,生怕燕雀楼中的人不晓得一般,刻意的从燕雀楼中殿大门进入,而非丫头所居的南偏店。
无忧阁的门口尽是侍卫。
“三年了,丫头,你变化竟这般大?”
烟小荟忆起当年那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常常结伴与她一同玩耍的那个小丫头,如今渐有亭亭玉立之相,兴许是有读诗书的习惯,未见有风尘之相,在燕雀楼这样的地方,能做到这样,当真如莲花般,出淤泥而不染。
丫头急忙将她请进里屋,客套道:“你如今也变了许多,前日在醉吟轩见到你时,居然久久都识不起你了。”
烟小荟含羞抚了抚隆起的肚皮,丫头急忙小心扶着她坐下。
“这暑日里怀着孩子当真的不方便,才刚刚站了那么一会就热得不行。”
烟小荟这么一说,她身旁的侍女就急忙扇风,开口道:“姨娘怀着孩子该在府中静养,这夏日里本就酷热,还要劳烦跑一趟,这燕雀楼人多嘈杂的,若让老爷知晓了,还不得责怪奴婢?”
烟小荟嗔道:“哪就这么娇贵了?整日在府中待得我都快发霉了,过来跟姐妹们叙叙话,也能解解闷。”她借故支走她身旁的侍女,道:“城南的芝麻酥好吃的很,你去买一些到府里,我馋的紧。”
那位侍女虽有不满,却还是讪讪走开了。
丫头见她四下无人,才敢开口问道:“孙员外,对你很好么?”
烟小荟望着我,开口说道:“你是不是觉得他很老?”
“……”
我并未回答,良久无言,只听她说。
她眉梢并无不悦,仅有些怅然,续说道:“孙员外对我很好,开始仅是将我当亲生孙女一般对待,只是……”嗤笑一声,不在继续说下去,只问丫头道:“你呢?在楼中生意可好?听闻你是慕容仪的徒弟,外界对你可颇有好奇呢。”
丫头耸耸肩,“我初夜尚在,夫人要我在中秋那日竞价献艺,将初夜献出去。”
烟小荟很是惊讶的看着丫头,燕雀楼中最难得的便是留着贞操,丫头多年在燕雀楼竟能保留至今,难怪见她竟无半点风尘之相。
她的运气,未免太好。
话题不知引到哪里去,黛丽欢欢终于赶来,隔着老远便能听见她赶来的脚步声:“小荟,你如今发达了啊!”
丫头吃吃笑着,看着她两互相打趣。
小荟手指着黛丽欢欢,嗔着道:“你瞧瞧这疯妇,倒是一点也没变。”
黛丽欢欢大着胆子上前打量烟小荟头上的珠翠,赞赏道:“这是碧玺吗?看这玉色,是上好的呢。”
烟小荟将那头上的钗子取了下来,便道:“你喜欢,便送你吧。”
黛丽欢欢倒是不客气,口中道着谢便收下了。
烟小荟在从手上取下一对镯子,给丫头和黛丽欢欢一人各送了一只,叙道:“你们在燕雀楼多有用钱的地方,这镯子你们一人一只,喜欢便拿去。”
丫头对珠钗并无执念,可见到黛丽欢欢那么高兴,倒也不好意思推脱,也只好与她一同收了下来。
忽忆起当年三姐妹一同在燕雀楼的时光,三人里,黛丽欢欢与烟小荟是同一年出生,只是烟小荟较之年纪最大,丫头却是比她们小三岁。丫头不禁感叹道:“三年了,好在小荟找了个好归宿,不至于一辈子宿在这个燕雀楼里默默无迹,我便不说了,有安妈妈罩着自然逍遥快活,三人中,也就黛丽欢欢如今最是闹心。”
烟小荟听我这么一说,忙望向黛丽欢欢,问道:“欢欢在楼中可是有什么难事?”
黛丽欢欢赶紧将她的事情向小荟诉说,小荟是个明白人,无事不登三宝殿,想来她们应该就是为了这事找她帮忙的了,倒也大方应我门道:“你们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便只管说。”
丫头一听,自然喜不自禁,小声说道:“有你这么一句话,我便放心了。”
黛丽欢欢望着烟小荟,忆起往事,道:“你不知,当年你别赶到小店,我和丫头两人费了不少心思……”尚未说完,忽忆起当年她死活不愿意见面,便不再继续说下去。
气氛似有些尴尬,却默契一般的不敢碰触雷区。
烟小荟征然了许久,才徐徐说道:“当日,我并不是故意不与你们相见的。”
丫头和黛丽欢欢两人面面相觑,续听她说下去。
“你们可知,我被赶到小店后被百般羞辱,我恨不得将污蔑陷害我的人抽筋喝血。”她说的相当怨毒,手紧紧的攒着,微微有些颤抖,“当时我真的想好了,大不了同归于尽,想了各种办法要将她们置于死地,只是这样做太冒险了,我不敢,也更害怕连累你们,于是便刻意避开你们不与相见,想着若是事情败露,也不至于连累你们被诬陷成我一党。”
“后来呢?”丫头问道。
“后来?”烟小荟释放出笑靥,“后来便宜了她们,当年我侍候红牡丹时有位贵人识得我,听见我被赶到小店便把我赎了出来。我思来想去,只有孙员外与我有过几次见面之缘,我为了报答他,便留在府下了,却不料,后面竟发展成……”她抚了抚隆起的肚子。
丫头了然于心,却有些愧疚,她不知道当年花下银子赎下她究竟是对是错,如今的日子对她究竟是福是祸,或许当年就应该让老鸨告诉她,为她赎身的便是我,这样或许又该是另外的场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