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雨势毫无减弱的迹象,菊花、秦浩然、文才、杏花四人只能无奈地留在客栈里。
噼噼啪啪的雨声响在不知谁家的雨棚上,菊花本就烦乱的思绪,让这雨落得更无条理,十分的烦躁不安。
她们四人住在客栈的二楼,菊花烦乱得睡不着觉,她摸摸熟睡中杏花的额头,见她没发烧,心下稍安。她替杏花又仔细地掖了掖被角,随后披衣踱到了窗口,将窗子开了一小条缝隙。只见远处人家中有几点昏暗的烛光摇曳,在哗啦啦的大雨里发着落寞而温柔的光。
阴冷的寒意浸上菊花心头,只觉暗夜里的一切,似是一场并不真实的昙花一梦。她倏然一叹,关紧窗户后,躺回床上,强迫自己入眠。
秦浩然在听到菊花走向窗口的脚步声时,就醒了过来。他和文才住在她们隔壁的房间里。当他听到菊花那怅然的叹息声时,心绪有些紊乱。他在心里默默地猜测着她为何叹息,恨不能为她解去烦忧。
后半夜,睡不安稳的菊花猛然间“啊——”的一声被恶梦惊醒,浑身冷汗淋漓,心口疼痛难忍,喘不上气来。
杏花闻声坐起,着急地问道:“大姐,你怎么了?”
门外这时也响起了焦急的敲门声,“菊花妹妹,是我,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秦浩然焦急地询问着。
菊花按着自己疼痛的心口,清了清嗓子答道:“浩然大哥,我们没什么事,只是我刚刚做了个可怕的恶梦罢了。你回去接着睡吧!”
话音才落,外面就响起“发水了!”的喊声。客栈里的人全部惊醒了过来,大家穿上衣服,慌乱地下楼查看情况。
大雨像塌了天似的仍在铺天盖地的从天空中往下倾泄着。街道上一个人影也没有,白白花的全是水,凝成了一条条流淌的小河,上面争先恐后地开放着无数的水花。雨水汇成的河流不停地往客栈里面灌,掌柜的领着伙计用袋子装土,在那忙着堵门。
大家看到这种状况,也都纷纷上前帮忙。好容易将门堵严实了,掌柜的又命伙计们将吃食和水全部搬上二楼。大伙儿这才忧心的各自回到房间。
菊花、秦浩然、文才和杏花四人心焦无比,杏花流着眼泪道:“不知家中怎样?爹、娘和江伯伯有没有逃出去?咱娘还大着肚子呢?咱们现在也被困在这里,回不去了,这可怎么办啊?”
杏花越说越怕,眼泪也越掉越多。菊花、文才和秦浩然也担心极了,菊花想到之前的恶梦,心乱如麻。
“要不我淌水回去看看,你们好好待在客栈中等我。”秦浩然说着就要出去。
文才也嚷道:“我也去!”说着也要往外走。
“不可!”菊花一把抓住了他俩,“这是洪水,可不是闹着玩的!凭你有通身的本事,也不一定能扛过这样的天灾。再说远水解不了近渴,等你俩赶回去也来不及了!谁也不许去,就在这给我好好待着!”
菊花强忍悲痛,咬牙命令着他们。她想到现代时电视里播放的新闻,那洪水过后,万顷良田一片赤地,千座村庄一片废墟,哀鸿遍野、十里难闻鸡犬之声的惨绝人寰画面。她害怕极了,也担心极了,默默地祈祷着老天保佑家中亲人平安。
所幸洪水到了镇里已经没有那么迅猛,只是将楼下泡了而已。马匹和猎狗每天都有店小二定时淌水去喂。客栈里有足够的吃食和清水,二楼也很安全。大家唯一难熬的就是对家中亲人的担忧。
暴雨下了三天三夜,等洪水退去,众人眼前一片混乱,再也没了以前的干净美好。远处,一位中年女人盯着眼前的洪水痴痴呆呆的看着,嘴里模模糊糊地喊着孩子。所谓水火无情,洪涝就这么浩浩荡荡的来了,又凄凄惨惨的走了。
菊花、秦浩然、文才和杏花四人心急如焚地往回赶,道路早已找不到了,只能凭着大致的方向往回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也许上天不是残忍的,而是自然规律根本就没有仁慈这种感情,对万物都是一视同仁,不会因为是人就特别加以照顾。
到处都是泥泞的淤泥,他们四人担忧忐忑地望向尸横遍野、面目全非的四周,心中更是如油煎般难熬。当他们好不容易赶回村子以后,心顿时就凉了。连绵三日的大雨过后,肆虐的山洪已经将他们的村庄夷为平地。
四人看着这么凄凉的场景,心中都莫名的慌乱起来。
“快去山上看看,洪水来了,干爹一定会领着李叔、李婶往山上跑。”秦浩然提醒着呆愣着的三人。
大家赶紧纵马往山上去。猎狗在后面跟随。当他们赶到往日打猎用来落脚的山洞外时,听到洞中有婴儿的啼哭声,四人急急地下马往里奔去,准备一看究竟。
当看清洞中的情景时,四人全都惊呆了。江平穿着浑身染满干涸血液的破烂衣衫,坐在地上的干草堆上,伸出的双腿中有一条腿自膝盖以下已经没了一截,包裹着的棉布外面能清晰的看到血迹,怀中抱着个用棉被包裹着的、嘤嘤哭泣的小婴儿,正在那耐心的拍哄着。洞中并不见李孝义夫妇二人的身影。
由于精力全都放在了怀中的婴孩身上,江平并没注意到几人的到来。也是这几天他太过虚弱的缘故,这几****全凭一口气强自支撑着才没有倒下。
“师父……”菊花颤颤的叫了一声,早已忍不住泪如雨下。
江平迅速抬起了头,四人已经飞奔至了他的面前。他仔细打量了一下,见四人都完好无损,心里的牵挂总算放下了一些。
“您这是怎么了?怀里抱的是谁家的孩子?我爹、娘去哪了?怎么没跟您在一起呢?”菊花盯着师父江平包扎好的残肢处,连珠炮般焦急的询问起来。她看到江平有些虚弱,又忙不迭地上前接过了他手中抱着的还在啼哭的婴孩。
秦浩然打一走近,就着急地蹲下去查看起江平的伤势,看到那截断肢,他的眼眶也蓄满了滚烫的泪水。
“是啊,我爹和我娘到底去哪了?”文才和杏花也急切地边抹着眼泪边问道。
江平日日牵挂他们的沉重心情,在此时见到他们个个都安好的时候,稍稍放松了下来。可想到接下来要告诉他们的残忍事情,心里满是怜惜和不忍。
他声音沉痛地讲述了整个事情的经过。菊花、文才和杏花听完后,哀恸不已,泪如雨下。秦浩然的眼中也满是泪水,想不到几日之间,竟已是天人永隔。
小小的明才,孱弱的窝在棉被里,也在微弱的啼哭着。菊花满脸泪水地望着怀中这个体弱、瘦小、被师父剖腹取出后起名叫明才的幼弟,又看看相互抱头痛哭得喘不上气来的二弟和三妹,她强忍哀痛,带着浓浓的鼻音,沙哑的说道:“二弟,三妹,小弟这么孱弱,江伯伯腿伤也十分严重,又独自照顾了小弟这么久,这洞中缺食少穿的,现下实在不是咱们悲伤难过的时候。咱们该打起精神来,养活这个娘亲好不容易为咱们留下的幼弟。”
伴着她哽咽的声音的,是脸上怎样也停不下来的泪水。可眼下急需解决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她看着悲痛欲绝的弟弟妹妹,接着说道:“师父的断肢必须好好处置,以免发生继发感染;小明才必须换个更舒适、干净的地方待着,奶水也得解决,不足月本就不易养活了,再长时间喝米汤绝对受不住;山洪将咱们的房屋全部掩埋了,植被、农作物也毁伤殆尽,咱们这一大帮人的吃住将是个棘手的大问题;最要命的是,死去的人、畜尸体遍地,不赶紧号召各村各镇的人处理好,万一暴发瘟疫,那真的就没有活路了……
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全都迫在眉睫,想要活下去,就得通通处置妥当。你们说咱们该不该打起精神来?要是让小弟夭折在咱们手上,爹娘能安息吗?”
说着,她的眼泪也大颗大颗的砸在地上和她怀里小明才的脸上。文才和杏花听了她的一番话,慢慢压抑下满满的哀痛,低声的抽泣着。
自知道爹娘全都没了,他们心中就产生了无依无靠的惶恐之感。现在听了大姐菊花的一席话,顿时找到了主心骨,想起还有个聪慧坚强的大姐会为他们遮风挡雨,成为他们未来的依靠,终于心里踏实安稳了下来。
江平虽然疲乏不已,可看到这样坚强果敢、处事有条不紊的菊花,放心极了。觉得自己虽然残疾了,再照顾不好他们,可有菊花在,真的不用自己再操心了,凡事交给她就好。
秦浩然眼中的菊花再次闪闪发光,只要有她在,什么困难都不怕,让人倍觉温暖和安心。可她那强忍哀伤、努力扛起一切的模样,真的让他十分心疼,只想加倍的对她好,为她撑起一片广阔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