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娇一直记得那一天那一幕。蓝天如洗,碧空万里无云,红彤彤的太阳经过雨水的洗礼,格外干净、和煦,习习的风带着雨后的凉意裹着她,挑逗着往日里紧张得蹦个不停、今日却稳如泰山、坚若磐石的心。夕阳西下,她和他,立在湖心岛边的草丛里、杨柳边。夕阳将他俩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微笑着,爱抚着,并不时去抓身边嬉戏的清风。
心情放松的凌娇也有了心思去研究柳枝的嫩芽、去揪草尖儿、去发傻般盯着夕阳看;周围的景色如此之美,凌娇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因为眼前这个人,错过了四月温柔多姿的樱花、月季;五月的清新雅致的栀子、玉兰;六月娇艳动人的荷花、夜来香!她木木的将注意力从萧敏身上收回来,沉入了自己的世界,以致萧敏很不高兴的屡屡将她唤醒、拉回来。凌娇面上挂着歉意的笑,心里却第一次心旷神怡、云淡风轻。
她不知,这一刻的萧敏却突然发现了她的美。不是外表美,而是那种不可捉摸的、神秘迷人的、漫不经心的、脱俗优雅的美!他看着眼前的女孩专注地盯着西沉的斜阳,面上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一双杏眼清澈闪亮,鼻梁高挺,一个深深的梨旋恰到好处地在右边嘴角处绽放,不动声色地吸引着人的目光,以致让人忽略了她黄黑的皮肤及脸颊两侧的雀斑……明明就在眼前,却又好像遥不可及。
萧敏晃晃头,甩掉自己这可笑的念头。自信重回到脸上:这个女孩,深深迷恋自己,如果自己想要,随时都可以。
六月终于结束,萧敏也离开了学校。凌娇没有相送,萧敏事先也再三不让凌娇小白等相送,说是不想太伤感。而一直到暑假过完,新的学期开始,萧敏毕业前对凌娇许下的诺言、定下的计划一个都没有兑现:没有电话、没有信息,仿若从不曾相识。这算不算未开始,已结束?想起湖心岛畔、夕阳西下萧敏的话,凌娇无言以对。
桂花飘香时,凌娇也终于松了口气,现实再次给了她答案,她也给了自己答案,这一段情可以划句号了。从此她不再刻意去想他、揣摩他,相忘于江湖吧。为此,她也时髦地哼着《短发》,让自己的枯发变成短发。
这段时间的凌娇,虽然少了很多笑容,虽然经常不自觉的叹气,但整个人多了一缕沉淀、一缕沧桑、一缕成熟、一缕风韵。挫折让人成长,真是一点没错。偶尔,她也会因一些不期然触动心扉的歌词或故事或场景突然落泪,但次数渐渐越来越少,时间间隔也渐渐越拉越长……幸好暑假有工作,整天忙得昏天黑地,回家还要搞卫生、做饭……对老板叶荀的各种苛刻,凌娇却非常感激。
这两个月凌娇学到了许多钱买不来的东西。首先是工作上,如何与人相处,如何与人沟通,如何解决工作上的难题,如何更快更好的完成工作,如何提升自己,如何打造自己的未来……
其次是身体上,叶荀觉得凌娇体质太差,嫌她呼吸粗重、步履沉重扰他清净,单方面给她制定了一个药疗、锻炼计划,说白了就是用各种药草熬汁泡澡,然后又逼着她跑步、各种锻炼,还传授了一套简单的拳法……说实在的,第一次的药疗泡澡真的很尴尬。其实在之前,凌娇花了三天时间已经将叶荀教授的拳法和听起来高深莫测、实际就是呼吸技巧练得很熟了。
那天晚上,大概八九点钟,叶荀突然将凌娇叫到楼上一间屋子,指着当中一个热气腾腾、半人高的大木桶道:“进去泡一泡!”
凌娇当时真的惊得差点掉了下巴!她结结巴巴、羞羞涩涩、扭扭捏捏地绞着手指头,目光在大木桶和叶荀身上逡巡,欲言又止。脑子里在想:他、他、他什么意思?怎么突然提出如此难为情的要求?他、他、他想干什么?!警惕突然升起,她狐疑地看向他……
正好迎上叶荀疑惑地目光。他定定地看着自己,然后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有些又好笑又好气的扫了自己一眼。他的目光似割开了自己薄薄的衣料,刀子般一寸一寸从不着寸缕的自己身上刮过,让凌娇羞得无处可藏,最后用满是嘲讽和讥诮的一声“哼”结束,转身离开。留下凌娇一个人傻傻地盯着大木桶发呆。
良久,凌娇听到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进去!这是药浴,可以让你涤荡污秽、强身健体。快点!你干什么?不用脱衣服!”凌娇发现自己腾的一下,整个人都要燃烧起来,脸更是红得滴血。
她狼狈地、手脚并用地跳进大木桶,然后又以更快的速度蹦出来:“烫死了,烫死了!”
“慢慢进去!先站进去……慢慢坐下……盘腿……坚持!深呼吸……不要动!闭目……两手相对,平放丹田处……嗯,就这样。深呼吸……放松心神,跟着我的意念……放松,再放松……不要走神!继续!”
凌娇盘坐水中,如火烧火燎,一刻也受不了,她想不顾一切跳出来,可是她动不了,她的身体完全不听她的指挥……她惊恐、她害怕、她痛苦、她挣扎,却徒劳无功。
耳畔的声音冷冷淡淡,似无形的绳索缚住自己,凌娇只得、只能乖乖地听从安排。她按照指引,一次又一次的深呼吸,然后试着放松心神……开始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只觉得自己都要烫死了,要烤熟了!热气让自己呼吸困难,几近晕厥……
不知道过了多久,每每在凌娇就要完全失去意识的时候,就有一股清凉的感觉从小腹冒出,游遍全身,缓解了自己的苦痛。
凌娇不知道自己在木桶里泡了多久,她只知道自己疲惫不已地按照叶荀的要求一次次寻找身体的经穴、一次次地尝试引导叶荀所描述的白色光点在各种穴位之间游走……然后周而复始、枯燥又无味。其实凌娇自始至终、压根没看到什么“白色光点”,她只是木木的、像个牵线木偶,被人牵着鼻子,指哪打哪……
不知过了多久,她好似看到眼前一闪,好似看到了一个白色的光点,散发着柔和的光。然而她脑子晕晕沉沉,这个发现还没传达到大脑就半路消失了。凌娇醒醒睡睡、睡睡醒醒,每次醒来都哀号:这水怎么老也不见凉?真煎熬啊!也不知明早自己会不会变成一桶美味的汤?凌娇苦中作乐地想。
“哼,不知好歹!”凌娇立刻正襟危坐,再不敢牢骚。她刚才可是吃过教训了!这段时间里,只要凌娇一走神、或睡着,体内就莫名的痛,或针扎、或撕裂、或刀割……反正苦不堪言。而这惩罚来无踪去无影,事后连点痕迹都看不到。关键整个房间除了这个大木桶外空无一物,连个询问的人都没有。
等凌娇再次清醒,发现天际微白,而水已凉透。酷刑终于结束了!凌娇很想抚掌大笑!庆幸没有成为“釜中肉”,凌娇想就地打个滚!可惜她全身软绵绵的,还得费力攀住木桶边沿才能摇摇晃晃起身。她低头看自己,裸露在外的胳膊腿惨白惨白、皱皱巴巴、体表附着一些或黑或灰的东西,黏黏糊糊的。她来不及验证这神奇的效果,只觉得湿哒哒的衣服贴在身上,如若无物,尴尬羞涩,逃也似的钻进一旁的浴室。
淋浴后又抖抖索索的在各个房间转了一圈,发现叶荀不在才松了口气,回到自己房间,倒头就睡。等再一次睁开眼睛,只知艳阳高照,不知时日。她不知自己贼兮兮的举动被正在密室修炼的某人一览无余。某人被她这举动弄得又好气又好笑,却只能无奈摇头。
其实,叶荀逼她锻炼身体真的只是看在她“那种人”兼棋子身份上。没办法,易老说她是“早夭”之相,叶荀还想通过这颗棋子钓出幕后黑手呢,哪里会轻易让她死?为了替她续命,叶荀没奈何,只得肉痛地拿出一些珍稀药材用在她身上,然后传了她一套养生拳法。
只是,明明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简化版,是的,是叶荀将自己家传的功法掐头去尾地简化了教给她,谁知,这丫头也许真有些天分,居然才两遍就舞得像模像样!这,这,连心法口诀都不知道也能打成这样?不过一想到她的特殊身份,又释然了:毕竟她的祖上是修者,有此天赋也说得过去。
再说凌娇翻身下床,终于有心情检阅自己的收获了。可是她很快就耷拉下了脸:她压根没发现自己有什么惊人的变化!而且照镜子,觉得自己皮肤更加黑了!小说中说的易经伐髓、身轻如燕呢?被热水煮了一晚,不过换来皮肤水了那么一点点……凌娇欲哭无泪,却不敢质问叶荀。
两天后,叶荀出现,凌娇苦逼地开始新一轮药浴。叶荀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漠、眼神一如既往的冰冷,让凌娇老老实实地闭紧了嘴,老老实实地接受酷刑。鉴于无法言说的惩罚,叶荀不在的时候,凌娇也会一丝不苟地完成叶荀定下的打拳、跑步、俯卧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