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依旧是寒山,云雾却已经被浓烟取代,洪方将在地火谷大殿内染上的黑灰,仓促的往自己脸上一抹,再扒拉下头发,使之散落在额前,这样短期内谁也认不出他来。
望着眼前人潮如海,声涛似浪,洪方觉得自己就像无尽天地里的一叶孤舟,渺小而无助,远远的悬在世界的尽头,稍不留神,就会被眼前的男男女女吞噬。
其实洪方没有必要来这寒山,他向来所有的东西都放在储物袋里,这里就算烧成白地又如何,不过他还是来了,面对这么多的人,在宗内哪个角落待着都不安心,还是出来看看风向。
他慢慢的向前挪动,眼睛警觉的扫向四周,灵儿正在寒潭边手舞足蹈,并时不时的捶胸顿足,发出阵阵狂啸,似乎仍在维护自己的权威,不过面对人潮,这猴儿也甚是乖觉,以洪方对灵儿的了解,这猴儿说不准在心里偷笑呢。
洪方再次见到了熟人,程闯受到这么重的伤居然还不安分,此时正躺在寒潭边,咧着大嘴一脸奸笑,竟是让人抬着过来的。
洪方心里怒气一涌,正要奔过去,走到半途忽然醒悟,如今自己是焦点人物,哪能轻易露面,这一露面,就是见光死啊。
想罢,拾起身边的小石,朝着程闯的面皮丢去,你看我好戏,我也不让你好过。
程闯此时仍身受重伤,不能行走,体内各处隐隐剧痛,但不妨碍他心里畅快。这一年来,他觉得自己好像气数已尽,先是被洪方偷袭一顿重伤,接着灵儿无故登门又是一顿饱打,最近志得意满跟两个老友前去复仇,结果不仅重伤,还大大掉了脸面。
修仙之人讲究气运,说穿了也就是各人的机缘,机缘到时天上掉灵石,机缘落去半夜遭猴欺。
这一年来连续不断的打击让程闯身心俱疲,甚至在午夜里被疼醒后,有了归隐山林的感慨。这才二十岁啊,正是青春大好年华,却缠绵病榻,对着百花谷众女修,有心无力。
程闯因为无法动弹,所以对周围的动向还是很敏感的,黑石在破空的一瞬间,他就已经知晓,但这无济于事,石头还是重重打在他的额头上,鼓起一个大包,程闯随即脸色一紧,便昏了过去。
洪方满意的点点头,继续朝前探去。
“师兄真是英明神武,略施小计就让洪方这小子深陷泥潭!”一个瘦高的内门弟子赞道。
“咱们放出狠话,赵大小姐青睐于他,众弟子如何不疯狂,而师兄也能借此出口恶气!”
张师兄此刻正处在人群的中心处,得意的笑道,“有赵家相助,何愁此事不成!”
不过他心里也在嘀咕,赵家怎么会对这小子青眼相加!
“师兄两天不见已是炼气后期,当真可喜可贺,看来孔长老收徒在即啊!”
“谁说不是,孔长老在半个月后要开炼器会,这还不是为张师兄量身定做的!”
张师兄得意的摆摆手,孔长老的炼器宗内闻名,他盼着这一天很久了。
即便人潮如海,总有几人是你在意的,在洪方眼中,张师兄算一个,他足足站在几人身后一刻钟,终于听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一次赵家是发帖给他了,但这前面也有五人收到过,都只是引起小范围的震动,为何到他这里就引发整个云阳宗的骚动,原来是有这几个人在搞鬼。
洪方再次深深看了几人一眼,随后消失在人潮里。
他看着不远处的铁屋,那里火光冲天,群情激涌,话语声也最为激烈。
“我们宋师兄一表人才,天资卓越,家世出众,那样不胜过连师兄!”
“呸,连师兄是我们宗内所有散修的榜样,岂是宋师兄可以比的!”
“各位同门不要吵了,人家觉得言师兄最好,温柔又体贴,那一笑能酥到人家心里,你们还是决出个代表,让人家看看能不能和言师兄相比!”
“不要脸!怎么不去跟洪方这小子比比,听说大小姐直接点中了他!”
“哼,这小子早跑没影了!”
“没影?那龟壳里面烤的是谁!”
洪方好奇心起,是谁替哥如此受累,眼前闪过几个身影,但他都摇了摇头,那几人奸猾似鬼,有事准跑的飞快,特别是石全,风还没吹来,人就已经站得远远的。
洪方继续朝小屋前挤去,不想看到一个身影,忙急匆匆的跑了过去。
杜小婉眼下着急的走来走去,眼泪止不住的落下来,虽然喉咙早就嘶哑,但不时还朝着铁屋喊去,听到里面传来动向方才安心。
她本挥舞着灵锄在灵田里劳作,不料接到石全的传音,让她来寒山,说是有大事相商,不想她来了寒山,石全却被困在铁屋里,周围铁木熊熊燃烧。
她心里牵挂着屋内那人,灵锄一举,就要将铁屋破开,没想到眼前竟然出现一个凶神恶煞的师兄,一把夺去了她的灵锄,还威胁着让她不要靠近。
杜小婉心里焦急,只得一遍一遍的施展灵雨术,落在铁屋上,希望能浇熄大火。
但这火好像反而越来越大了,她急的哭鼻子,旁边那个面色狰狞的师兄却哈哈大笑。
洪方凑在杜小婉身前,以不确定的口气问道:“里面那人是石全?”
杜小婉见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站在自己眼前,不禁心惊胆战,待得听到那熟悉的声音,方才喜极而泣,“洪师兄,你终于来了!”
洪方将嘴按在自己口边,示意杜小婉噤声,好在此时周围正热闹,杜小婉的话语才没有传出去。
杜小婉点点头,用力指了指铁屋,接着又不顾体内灵力已经枯竭的灵力,强行施展灵雨术。
看着雨丝漫天飞舞,久久才凝成一滴水珠,此时的灵雨术,恐怕都及不上杜小婉眼中的泪多。
洪方大步流星的溜到铁屋后,却没有找到铜壶,接着在附近一阵搜寻,才看见铜壶不知道被那个弟子挂到了树上。
取下铜壶,洪方熟练的往寒潭跑去,很快灌满一壶水,朝着火光处泼去。
眼前出现一个弟子,竟要在这关键时刻阻拦他,被洪方一脚踢开,远远落到几丈外人群中。
数百斤的寒水很快浇熄了熊熊烈焰,洪方听到铁屋里一声惨叫,急忙上前一下踢开屋门,紧接着看到石全瘫倒在地,全身紧紧的缩成一团。
洪方一把将他拉出,只见他全身青黑,体内却有隐隐热力透出,浑身抖个不停,不过却没有什么大碍,顿时放下心来。
“方哥,给你,一定要收好!”石全从怀里掏出请柬,一把塞到洪方手里,五颜六色的光芒在他手中闪烁。
挣扎着说完这句话,石全就晕了过去。
石全在烈火燃烧时是很担心,但在大火燃烧后并没有第一时间感到难受,既然没有人再往里面丢东西,那就心安理得的坐在床上,但又不能表现出一副悠闲的样子,更不想现在就破开铁屋,成为众人眼中的靶子。
所以在杜小婉嘶声呼唤的时候,石全虽然心疼,但始终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可随着铁屋温度的渐渐上升,一股闷热忽然主导了铁屋。
石全见得烦闷,还施展了灵雨术给自己降温,这还是当初石全为取悦杜小婉专门习练的,如今总算办了一回正事。
火势越来越大,慢慢的,一股酥软侵袭了石全,这就有如温水煮青蛙,到得后面,石全空有一身力气,却软的像醉虾一般,使不出半分。
等洪方来的时候,石全已经近似一只熟透的虾,全身通红散发着滚滚热气,接着寒水从窗户灌进,一下子打在他身上,石全全身又瞬间变得青黑,如坠冰窖,这冷热交替之间的酸爽,让他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惨叫。
铁屋前人潮汹涌,骂声倾天,虽然多数人都已不太关心铁屋的近况,但五彩的光芒耀眼,想要瞒过众人,自是痴想。
洪方救完石全,没来得及细看请柬,就将它收入储物袋中,想着一头扎进人海,就此做条逍遥自在的鱼儿,却不料刚要有所行动,就听到一声疾呼,“那个谁!说你呢!披头散发的……”
“他手中有请柬,他就是洪方!”
洪方一愣,却看见身前有几人正转过头来,直直的盯着他。
“是他!没错!他就是洪方,大伙儿不用吵了,先解决这个祸害!”一个瘦小的少年指着洪方。
洪方匆忙之间看去,原来是以前在灵园相识的弟子,这家伙瘦瘦小小的,喜欢拿个锤子跟在洪方后面。
“不要让他跑了,前面的搭把手,他往你哪里窜去了!”
“在大爷眼前还想跑,大爷等你很久了!”说话的弟子合身一扑,抓到一堆空气,人在半空还没有落地,就看见数个脚丫子在自己眼前晃荡。
洪方左冲右突,躲避着众弟子的抓捕,往外围的小道扑去,不时施展些拳脚功夫,打落近身的弟子。
他所过之处,一片混乱,不时有弟子的惨叫发生,众人立功心切,踩踏必不可免,若是能在这一刻首先将这恶徒擒获,值此际万众瞩目的时刻,一跃就可成为云阳宗的风云人物。
灵儿也嬉闹着向前,朝洪方抓去,它跟洪方相熟,灵儿的出现,如同坦克压过木屑,灵器尚且不怕,怎么会在乎弟子们的碰撞,一时之间,灵儿距离洪方越来越近。
洪方本就处于危及之间,凭着自己胜人一筹的速度,在众弟子间见缝插针,一点一点的往小道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