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滚草与果实
第四十一章
与朝圣者
节一
花在远方开放
你在家旁观望
视线交叉的一瞬
双手并携的流浪
心中各自的诗和远方
“愿你的灵魂得到救赎，愿我的罪行得到宽恕。”
拉尔伏在被自己斩杀的突牙兽边，擦了擦手，小心地合上这个野兽的眼睛，虽然很不愿，但是这只野兽已经起了杀心，如果不及时斩杀，死的就是面前的女孩。
“谢谢你，那个，请问你怎么称呼？”女孩检查了下胳膊上的伤口，重重地呼了一口气，“感谢法拉。”
“拉尔，拉尔?埃格利德，没事就好。”
拉尔注意到了女孩的伤口，快手快脚打开挎包，寻找着防感染的治疗药水，但是女孩却毫不在意那道流血的大口子，自己站了起来，从一边的树桩上抠下来一大块苔藓，放进嘴里嚼了一会儿，然后面无表情地敷在了伤口上，嘴里念念有词。
拉尔抬头看着这些，又皱着眉头，一定会很疼，当女孩的破烂裙摆被风吹起，拉尔立刻红着脸转过头，因为没想到看上去就像个贵族小姐的女孩还有这么野性的一面，毫不在意那些苔藓又滑又黏还很恶心，也不在意如此袒露的身体边有个陌生的男孩子。
女孩穿着破烂的白色丝质外套，裙摆彻底烂了，丝线挂在地上的灌木上，明明现在还很冷，但是女孩似乎根本就不怕寒冷，任由潮湿的冷风吹在自己单薄暴露的身体上，抖都不抖一下，更何况还流了不少血。
“好了，我的伤口会没事的，谢谢啦，拉尔，我的名字是莉亚?舒克兰，姑且算是人类和精灵的混血。”
拉尔还是不敢回头，因为自己的脸红得像个新鲜的苹果，为了掩饰自己的无礼，拉尔蹲在地上，拿起匕首收集着突牙兽额头的角质，那些角质能制作很好的胶。
“没想到那么糟糕的路段竟然会遇到人，要知道这条路已经因为怪物横行废弃了有一段时间了，果然大地母亲的考验没那么容易。”
莉亚撕掉了自己破烂的的裙子，用白色的丝绸绑住伤口，然后像没事人一样走到大路上吹口哨呼唤自己那匹不忠诚的马儿。
“嗯，一路上我已经遇到不少怪物了，光爆弹就用了好几个。”
拉尔回忆着自己用火焰吓跑恐狼，用月尘吓跑妖灵，用念动轰跑大蜘蛛的经历，很糟糕，就不该看弥鹿留下的那张看起来就有一定年头的地图，天知道这地图是什么时候画的，不过不走这条路，天知道这个小姑娘会遭遇什么不测，一定是光明给了自己征兆，让自己拯救光的子民。
莉亚自己说是精灵人类混血，拉尔看不出任何精灵的体态特征，一头金发直直地披在细嫩的肩上，原本应该很华贵的丝绸裙摆乱乱的绑在身上，感觉就像是一个被怪兽掳走又被匆忙救下的公主，自己认识的精灵虽然很多也不是很正常，但是都有着洁癖，对自己的穿着很讲究。
莉亚的枣红色母马低着头慢慢凑向莉亚乞求主人的宽恕，莉亚微笑着轻轻地抚摸母马的额头，“没事啦，我不怪你。”
“那个，请问下，你要去哪儿？为什么独自走那么危险的路。”
拉尔觉得自己需要做点什么，帮助他人也是自己的教条，女孩微微一笑，像猫一样优雅地顺走了拉尔插在口袋里的地图，微笑着，“虽然你救过我，但是我需要先了解你的目的，然后才告诉你我去哪儿。”
女孩点了点地图，又看了看拉尔，“嗯，是凡尔娜拉的朝圣者？不过没见过你，新来的？”
拉尔摇摇头，女孩带着温度的香味伴随着冷风漫进拉尔的鼻腔，拉尔不敢直视女孩，以免自己红彤彤的脸太过失礼，毕竟女孩纤细的身体正毫无遮拦。
“不，那个，我只是去凡尔娜拉，不介意的话，请告诉我朝圣者是什么？”
凡尔娜拉，精灵语的意思是“茂密的森林”，弥鹿的留言里只提到了这里是个草药贸易点，在一个偏远的地方，介于前美瑞戴尔和北方诸国的中央，是藏在森林里的城市，不过隶属于坎尔特，毕竟人家扬言不归顺就铲平，反正只是名义上隶属而已，那里依旧和以前一样中立，支持所有国家的商人贸易。
“我就是啊，我侍奉自然母亲，毕竟春满快开始了，还有二十五天，我们同行吧，我先警告你，我可不是好惹的。”
莉亚扭着脸试着让自己看上去很成熟很有经验，但是不小心触动了伤口，莉亚皱着眉头抱怨了两句，但是拉尔却忍不住被这蠢样子弄得发笑。
“你！算了，骑马？不许乱摸哦，这里离凡尔娜拉还是挺远的，过了这个森林，就是精灵的驿站，然后过几个城镇和村子就能到了。”
“你很熟啊。”
“那当然，毕竟我已经独自朝圣了好几次了，而且每次都比其他人早出来，第一个到凡尔娜拉哦！虽然每次都被那群迟到的骂，好气人的。”
不过拉尔倒是觉得那些“迟到的”骂莉亚很正常，二十五天，那得提前多少天出发啊，而且就在刚才还看到莉亚那么狼狈的样子，差点被突牙兽咬成碎片，左手手臂还帮着苔藓和丝巾条。
“嗯？”
莉亚突然站到拉尔身边，把鼻子凑到拉尔的脖子下，闻了闻，“诶？这个气味？”
拉尔下意识往后退，“你干嘛？”
“没有，只是你的血，为什么有股怪味道？”
“怪？怪味道？什么意思？”
莉亚摇了摇带着泥污的手指，抬着头看着天空，“怎么说呢，就是很奇怪，你是不是被什么东西诅咒了？所以去凡尔娜拉找人？告诉我嘛，什么诅咒？不会是晚上变狼人吧！我们现在可是孤儿寡女带匹马，马还是母的。”
好吧，也许外表是个公主，但是绝对是个野丫头，一个思想很有问题的野丫头。
“没有啦，我没有什么诅咒，也许是因为最近老是和怪物打架？”
拉尔闻了闻自己的衣服，只有自己做的熏香的味道，没有什么明显的臭味。
“算了啊，走啦，我可是要第一个到凡尔娜拉的。”
女孩熟练地跨上马背，然后招呼着拉尔，“看什么看，你会骑马的吧，上来吧。”
拉尔踩着马镫上了马背，抓住缰绳，“Hya！”
母马很有力气，虽然这条路并不稳当，隐隐约约能看见曾经的白砖路，但是现在坑坑洼洼，野草丛生，有时还能看见可怕的骸骨，这里也曾繁荣。
“自从到了新世界，这个世界就没有太平过，被称为怪物的他们既要生存，又要繁衍，但是生存的领域越来越小，总是和这个世界的文明发展冲撞，然后被发展的铁轮碾碎。”
莉亚突然用唱歌一般的口吻说出了这些话，拉尔楞了一下，是在责怪自己杀死了突牙兽吗？毕竟女孩信奉自然母亲，是一个德鲁伊，不过自己印象里的德鲁伊往往穿着用兽皮和树叶做成的披风，带着动物的角，脸上画着各种符号，嘴里神神叨叨，而且年纪一般都很大，才没有那么柔顺漂亮的金发。
节二
其实拉尔早就猜到，自己会被箭指着，因为自己完全没有换衣服，这母马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停下。
莉亚虽然说了是精灵的旅店，但是没想到会是驻扎着自由精灵部队的林中村落，因为身上佩戴着坎尔特的徽记，守卫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射一箭，不过幸运的是莉亚配合自己猛地拉停母马，让箭矢直直地飞过母马的额头随后就是各种解释。
当拉尔解释自己来自于老山谷的时候，所有人都是一脸怀疑和厌恶，手上的武器一直处于待发状态，毕竟人类不可能出现在那些被精灵视为圣地的地方。
拉尔只能拿出一些证明，包括芙兰林女士的手写书信，才让精灵中有见识的长老打消了村民把自己剥皮抽筋的念头。
“我只是路过，我是朋友。”尽管当地人不再抱有敌意，拉尔也不希望所有人永红这种奇怪的眼光看自己。
“好了，别解释了，这里的人大多数都是上过战场和人类正面厮杀过的，大多数村民也是因为家乡被侵占不得不搬过来的，有点敌意也很正常啊。”
莉亚明明没有精灵的特征，自称混血的她，却被精灵长辈各种问候和祝福，而看见自己，则吐着口水。
“莉亚，你今年又提早出发了？”
“因为哥哥烦死了，我不想和他待在一块。”
“那个男孩是你男朋友？长得可以，只可惜是个人类。”
“婶婶别开玩笑了，我还没到谈恋爱的时候。”
“怎么没到，你早就是个大姑娘了，人类男人花心不可靠，只会用甜言蜜语把你哄上床，听婶婶的，找个族群的小伙子谈恋爱吧。”
“都说不是啦，只是顺路，路上遇到危险，又被他救了。”
“每次来的时候都会带点伤，要是伤着脸，看你以后怎么嫁出去。”
拉尔坐在旅馆里的角落，听着莉亚和酒店老板娘唠家常，身边坐着很多带着银色果核手链的年轻人，不过不同于自己在老山谷看到的闹哄哄的自由精灵，他们给人一种沉稳，如岩石一般不带任何气息，身上绑着许多不同工艺的武器和护甲片，草药和酒的味道让人鼻子痒痒。
“这柄剑不错，哪儿来的？朋友。”
对于一个自由精灵称呼自己为朋友，让拉尔暖心不少，不同于那些本地守卫和村民，这些自由精灵和食肉动物一样，会进行判断。
“是一件礼物，说来惭愧，我并不能把他的价值发挥到最大，我也不会随便伤害别人。”
拉尔这个天真地言论让其中一个青年扬起嘴角，“这不就是德鲁伊的说法么，听说你来自老山谷？哈，那么你就是那个唯一一个进入过老山谷的人类？”
“是我。”
“里面的日子不好过吧，据我所知里面闹过一段时间乱子，除了老山谷，其他地方也是，哼，真是一群笨家伙。”
精灵战士喝了一口酒，然后喘了一口气，“要知道，我们可没那么多精力照顾小孩，我们这里几年前就接受了不少从庇护所泡出来的孩子，然后延误了突击，损失惨重呢。”
精灵战士突然挽住拉尔的脖子，将一杯酒凑到拉尔嘴边，“喝一杯吧，看你那么拘束，我都不知道要不要废话了，我信任你，年轻的人类德鲁伊，你身上有着让人舒服的恬静。”
拉尔小心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浓烈的辣味立刻强烈刺激着味蕾，拉尔硬吞下去，然后不断咳嗽。
“啊，对你而言这酒太烈了？不过既然是你救了我们的小妹妹，那么你就是我们的朋友，忘了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守卫吧，他们除了自己的族人什么都不认。”
“不，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拉尔总是不擅长找话题，只能默默倾听。
原本冰冷的酒馆渐渐因为又来了几个客人而活跃起来，大家有说有笑，有时还有人跑到拉尔身边捏一捏拉尔的耳朵，请拉尔喝一杯，拉尔总是微微一笑，喝下那杯酒，然后一个人坐在一边，回想自己学过的东西，是不是斜着脑袋看一眼和所有男人打成一片的莉亚。
真是个疯丫头。
拉尔不擅长展露自己，不擅长和陌生人聊天，在接一些委托的时候甚至不会加价，买东西也不会讲价，看着旁边唇枪舌战的妇女，拉尔总是觉得自己还年轻，一直用着这个借口。
语言一直都是人类最基本的沟通方式，自己不擅长主动交朋友，虽然很想和那些自由精灵聊天喝酒，却总是说不出话，因为没有合适的字词组合。
拉尔独自喝着酒，吃着感谢自己救了莉亚的感谢套餐，吃到饱，到房间睡觉。
节三
拉尔有一段时间没有做这样的梦了，巨大的羽翼围绕在身边，紫色的小花在地上绽放，那种奇特的香味让拉尔觉得很熟悉。
拉尔看不到羽翼之外，但是拉尔能感觉到，羽翼外有风在吹，羽翼之外，是巨大的世界。
节四
“再见啦各位！”
莉亚用力挥着手，然后拍了拍棕色的外套，摸了摸自己的母马。
拉尔微微地挥手算是道别，不过没人给自己太多关注，毕竟自己甚至没有和他们多说几句话。
母马再次扬起蹄子飞奔，拉尔和这匹母马关系还算不错，因为莉亚的手臂不适合剧烈运动，多了自己的体重，母马没有太多抱怨。
不得不说，这条路真的完全没有人的痕迹，明明周围有着精灵的村庄，也有自由精灵的驻扎，为什么没有人使用这条路？
坎尔特的铁骑一直在四处镇压和行军，在西边的西罗瓦尔也没有坐以待毙，一直依靠海上压制，干扰坎尔特的补给，而美瑞戴尔则在暗处行动，不断派出刺客刺杀坎尔特的贵族和要员，伯爵受的伤，以及那次委托自己守夜的，也正是美瑞戴尔的刺客的行动，一直走着大路的自己，远离着偏远地方的纷争，在相对和平的地方游走，所以对于那些难民口中的混乱，没有直观的感觉。
老山谷是很乱，但是自己却没有经历，被人匆匆带走藏起来，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沉默着。
“就在这里休息吧。”
母马跑到一边，喝着旁边小溪的水，莉亚拉开背包，拿出一些面包和米团，“甜的咸的？”
拉尔摇摇头，拿出自己挎包里的面包，咬了一口，“我自己的再不吃就要坏了，我们这是在哪儿？”
“不急，还有点远的，这附近有个祠堂，陪我去参拜下吧，结束之后我请你吃果子。”
虽然有些厚脸皮，拉尔的确属于被照顾的，不知道该如何回报，只能默默记在心里，教条永远教诲自己，要感恩，感谢光明，以及被光明庇护的人们，以及给自己光明的人。
莉亚放下身上所有的包袱，脱下那件厚实的外套，脱下靴子扔在路边，一脚踩进湿乎乎的灌木和草地。
拉尔立刻跟上，但是莉亚就像是一阵风，快速地在树木与灌木间穿梭，拉尔很勉强地追着莉亚，总感觉会随时踩空，跌倒，因为地面很软，还很湿，林间的风冰冷刺骨，周围还有被惊动的飞鸟和走兽，发出怪异的尖叫。
渐渐的，一个用石块堆成的柱子，出现在拉尔面前，而莉亚，正跪在石柱前，手上拿着一块漂亮的白色卵石，莉亚轻声颂唱。
自然的母亲
我是您的孩子
我回到这个地方
向您祈愿
祝福我和我的家人
祝福我和我的朋友
奉上我的礼物
代表我的纯洁
愿您安好
我们的母亲
拉尔感觉到了异常的平静，内心的麻绳被人解开，拉尔的迷茫渐渐消散，拉尔不自觉地跪在石柱边。
愿光明给我前进的道路。
两个人在祈祷，只有彼此的声音，四周变得宁静安逸，仿佛回到了母亲怀里，只有风的呢喃和两人的呼吸。
莉亚结束了祈祷，慢慢睁开眼睛，金色光晕顺着莉亚的瞳孔漫开，消散，拉尔睁开眼睛的时候看的一清二楚。
“这是？”
“没什么的，你祈祷完之后直接盯着人家脸看，我跟你说，你这样会被女孩子讨厌的。”
“不是啊，只是。”
“我知道我很漂亮，族里的年轻人很多都求过婚，别看我这样嫩，其实我早就到了结婚的年纪了，毕竟是精灵混血。”
莉亚微笑着，“走了，还要赶路，对了，我答应给你的果子。”
拉尔刚跟上，突然被什么绊倒，脸狠狠地砸进了放满了水果的坑里。
“嗯，别客气，能吃多少吃多少。”
拉尔觉得脸上全是果汁，伸出舌头舔了舔，很甜，都是小浆果，像宝石一般在林间透过的阳光下闪亮，他们被乱乱地放在了这个地方，不过自己刚才就走过这里，那么多鲜艳的水果应该很容易就能注意到。
“别光顾着看啊，吃掉吧。”
莉亚走到水果边，拿起一颗小树莓，放进嘴里，眯着眼睛品尝，拉尔也拿起一颗春桃，咬了一口，很甜，而且感觉呼吸一下子顺畅了很多。
“很好吃不是吗？我们啊，一直都是孩子，被大地母亲惯着，不许打包。”
拉尔停下了准备装包的动作，看了一眼莉亚手指的方向，一头熊在远处看着自己。
“吃不完呢，就还给森林，说到底，果子都是为了传播种子才做成甜的的，很多人吃完果子把种子扔到了无法让种子成长的地方，这种做法很自私不是吗？”
拉尔想了想，点了点头，不过自己也经常用植物的种子做药，希望这种做法能被原谅。
“不过既然水果成熟了，不吃，也是一种浪费，满怀诚意和感谢，吃下去，感谢大地。”
莉亚柔软的嘴唇亲吻了一颗初醒瓜，然后吃掉了里面的果肉，吐掉种子，“我吃饱了，走吧。”
拉尔吐掉种子，跟着莉亚往前走着，再次回头时，熊妈妈带着一只不见行踪的小熊，来到坑边，咬着水果。
愿光明祝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