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仲如猛虎下山一般，扑上前去。中郎将的随身护卫，如临大敌，刀枪齐舞。
出乎他们的预料，文仲又是拧动身子，绕到侧面，没有正面接战。
文仲自伏虎功九转大成以来，今夜的鏖战是最为凶险的，既有长途奔袭，又有正面强攻，虽然酣畅淋漓，战果显著，可也耗费巨大，如今全身汗滴如雨，功力已经催发到了极致，这个强度和节奏坚持不了多久。
这些护卫，若是放在往日，自然不在话下，可今日打倒他们之后，还有一个中郎将在最后呢。文仲以前还从未与八转修为的高手交手过，料敌从宽，必须得多预留些力气。
文仲不与众人接触，只在外游击，调动这些人东奔西走，疲于奔命。他料准了这些人身披重甲，这样频繁移动，迟早会有脱力的迹象。加上楼船进水，在下沉之前，船身必然会有所倾斜和震动，自己早有防备，到时，这些人多半会更加手忙脚乱，那就是破敌之机。
文仲所料不差，几个来回后，这些护卫果然脚步散乱，气息不稳，连举着的刀枪也渐渐垂下，支持不了多久。
不过，这些人当中也有精明人，看到文仲此前势不可挡，直取中宫，现在却改为游斗，尽出虚招，猜到了他的虚实：
“大家再加把劲，这人也不行了，再兜几个圈子，我们就往外冲，取他的狗命。”
“我也快不行了，中郎将大人，快用那件秘宝结果了贼人吧。”一个身形臃肿的护卫却第一个支持不住了，拄着铁枪，大口喘气，向处于护卫中心的中郎将求救道。
中郎将听了，恍然大悟，正要从怀中掏出东西来。
文仲还没把这些敌人拖垮，有心继续等待，却感到腰间的金蟾身子变得滚烫，这意味着中郎将怀中的秘宝级数极高，势必构成致命的威胁。“不能再等了”
文仲有了决断，腾空而起，从身畔掣出一柄夺来的钢刀，凌空下击。
正在此时，涌入太多江水的船身发生了文仲期盼已久的倾斜，猝不及防之下，结成阵势的王家护卫们东倒西歪，发生了混乱。
见到这么好的机会，文仲哪还肯放过，手腕一变，一招披风斩，刀势前行，连续划破了六人的喉管，落地后，借着船身的抖动，跃起后，又是连续出刀，最后两名护卫也被斩杀。中郎将身边已没有活着的帮手，变成了孤家寡人。
此时，中郎将王瑁紧张之下，手忙脚乱，怀中的卷轴状秘宝还没有抖出来。
文仲不做停留，径直上前拿刀架在王瑁脖子上，左手抓住了对方的手腕，把那件秘宝取了过来，也放在腰间的革囊之中。
“这就是八转的高手，上等世族王家的子弟，怎么这般不济事？”
文仲心下狐疑，出手点了他的穴道，取回那个密匣，正待盘问，脚下忽然一震，原来是船内涌进了更多的水，将要彻底沉了。
文仲略一沉思，有了主意，他把手边的几块木板远远的向外掷了过去，把中郎将挟在腰间，借着缆绳荡开的力道，离船飞出去了。
稳稳的落在木板上，向下一沉，水没过了小腿，终于把下冲之力全部消解。
文仲忙不迭的拿起几块碎木板作为临时的船桨，向岸边划去。
身后一阵惨呼声和求救声，还有不少人来不及离船，那边的艨艟战舰也离得远了，无法施救。文仲毫不惜力，拼命划动，终于避开了身后大漩涡的余波。
抬眼看看天色，现在距离天亮还有小半个时辰，水面上也没有什么灯笼火把，只要能够划到岸边，那些艨艟就算发现行踪也来不及了。
想到这里，文仲没有松口气，而是加紧继续划行。
终于，在天亮后不久成功靠岸了，长舒一口气，他瘫倒在地上，现在才觉得全身酸软，这是用力过度了，得好几天才能休养好。身旁的俘虏落水时就吓得昏过去了，现在还没苏醒，此外，身边有些漂到岸边的破损木板和衣物，看来都是楼船上残存的遗迹。
想到随着大船一起沉入江底的，还有无数金银财宝，饶是文仲不怎么贪财，也是唏嘘不已，暗叹道：
“这么大的动静，是掩盖不住的。这处水域处于庐州、江州交界，东海王家鞭长莫及，这么一大笔财宝，算是便宜了两地的渔民和水帮，说不定以后百八十年都是过往行船的谈资啊。”
歇息了片刻，太阳又升高了一截，暖洋洋的日光照在身上，似乎力气又随着体温一起回来了。
文仲知道这是错觉，不过眼下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远处，长江水无声东流，波涛起伏间反射日光照耀，远远望去好像那游龙的金鳞。
残存的两艘艨艟战舰打捞起来少部分落水的士卒和财物，可是大部分都没能救上来，尤其是最为关键的中郎将。不甘心的几名都尉在江上继续忙活了一段时间，还是一无所获。
长江在此段太过开阔了，水下又有无数暗流和漩涡，留下来只是徒劳无功。而且，昨夜刚刚遇袭，大部分人惊魂未定，只觉处处都不安全，最多的声音就是催促开船。
众意难违，艨艟最后还是起锚扯帆，继续驶往江东。
东海王家的中郎将归程遇袭，这可是近期的大事件，至于其影响，日后才能知道全貌。
眼下，中郎将王瑁，仍然伏倒在地，满脸苍白，一副昏迷不醒的样子。“别装了，我早就发现你醒了。刚才，你的呼吸节奏错乱了，是不是动什么坏心思啊？”文仲看着远去的艨艟，坐起身来，拿了只短矛轻轻捅了捅装睡的王瑁。
见他没有反应，文仲低笑道：
“你那件秘宝落入我手中之后，你好像就没有了八转的气息。王将军，这里面有什么玄机，能不能为我分说一二啊？”
说来奇怪，王瑁就在文仲身周一尺之遥，而那只三足金蟾却没有任何反应，文仲转念一想，料想到应该是那件卷轴状异宝的缘故了。但是，几乎所有人都说这位中郎将是八转的修为，之前让他忌惮不已，还暗中留力。没想到昨夜一番激烈打斗，这人未当其锋，却表现的极其不堪，要说是养尊处优，疏于战阵，也不至于如此程度啊，听说这种上上世家的子弟，都有祖灵庇佑，九转以下的修为都可以速成，就算打个折扣也不会如此不济事啊。
但要说他是冒牌的，可也不像，身边的都是王家的精锐护卫，那位谋主也算的上智勇双全，他们如此尽心，不像是作伪。
听到文仲如此发问，貌似沉睡不醒的王瑁再也装不下去了。
“阁下好眼力，我本领低微，有愧于先辈啊。这……冤有头债有主，蒋氏叔侄蒙骗于我，在江州惹下滔天大祸，幸亏有好汉拨乱反正，挽救黎民于水火。关于金阳门的事情，全是他干出来的勾当，我是什么也不知道啊……阁下若是无事，不如与我一同去升州，那边……”
看着文仲脸上表情没有半点变化，王瑁本来还舌绽莲花，渐渐语调越来越低，最后低不可闻。
文仲没有搭理他，拿出那个密匣，打开里面的信函一封封仔细看了。
王瑁看着他的动作，特别注意文仲脸上的神色变化，揪心不已，等到他看的差不多了，知道再不坦白就晚了，这才讷讷道：
“你……都看过了？我其实不是王家的嫡系子弟，只是王家的家生子，上几代就在王家为仆。这次假冒身份，被分派到江州水军做中郎将，确实是身负极为凶险的重任。大家都知道，世家的嫡传子弟人丁并不兴旺，怎么会甘冒奇险呢？我也是有心想干番事业，好以螟蛉之子的身份成为真正的东海王家血脉，这才领命深入龙潭虎穴。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接连的失败，主家震怒之下，我这次回去也是凶多吉少啊。”说罢，这位王瑁还挤出几滴眼泪，为自己的命运悲痛不已。
文仲把信函反复看了几遍，把惊人的事实消化完，这才转头拷问手中的俘虏，单刀直入道：
“关于金阳门呢？”
“金阳门……金阳门人大都在荆州军中效力，是荆州极为倚重的一只力量。升州方面一直有心削弱荆州，可是荆州位于长江中游，既是对升州威胁最大的外藩，也是稳定南方局势的柱石，急切不得，所以决定从金阳门下手。我听说，多年前，金阳门一分为三，其中也有来自升州的黑手。”
“嗯”文仲听了这一段，与自己所知和信中描述的并无矛盾，缓缓点头。
王瑁润了润喉咙，继续道：
“益州大都督以宗室出镇方面，但他耽于酒色，为人又粗枝大叶，实际上的军政大权都委派给了幕府诸人。镇守梁州的文长将军虽然受他重用，但是与诸将关系不睦，尤其是屡次欺凌幕府群僚，犯了众怒，被栽了个犯上的罪名杀掉，事后才禀报大都督。”
文仲闻言，先是大怒，而后疑惑道：
“文长师兄早就是九转修为的顶尖高手，论战斗经验，更在我之上，益州哪有人对付的了他？”
“这个……我也只是略知一二，为了围杀文将军，不但升州有高手赶过去，还有几名特使赶去南中，去南荒怒苍山重礼聘了几位高手，他们在浔阳停了几日，找我借了不少珍稀财物，说是事后再还，连欠条都不打……”
“嗯，不说这个，继续说益州的事情。”这个假牌的王瑁看来是个财迷，现在还惦记欠条的事情，文仲不得不出言打断道。
“哦，益州……这件事情发生之后，本意是挑动荆州与益州火拼的，荆州军战力强，但是多线作战，益州占据上游的优势，但是军心涣散，两边打个几年，既不会伤筋动骨，也有利于升州左右逢源，从中取利。不想，那个荆州牧真的沉得住气，暗中护住了金阳门，也不与益州启衅。事后，大都督也醒悟过来，不过益州幕府已经是铁板一块，主弱臣强的局面，他也无能为力。”
“文长师兄就这样冤死了……现在还背着乱臣贼子的骂名。”文仲心有不甘，他与文长等人只是恰好同姓，并非金阳门南宗的家传子弟，但是对门中这位极具传奇色彩的大师兄倾慕已久，能够从行伍出身一步一个脚印做到重号将军，这可是文仲一直以来的梦想。
不想他没有战殁于沙场上，反倒成了阴谋的牺牲品，死于自己人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