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正定定看着元武台上的石碑,当他排除诸多心念,心神抱守归一之时,只见碑中图像,竟是呈现出一团暝暝浩浩、混混无状的神异玄气。这团玄异之气充斥整个碑面,仿佛包罗万象,暗蕴生机,倒是与他所修之功诀相当契合。
随后,那团玄气好似感应到了什么,竟是如云雾般往中心一卷,紧接着迸涨开来,中央处却是露出一湾清池。
池中有几片荷叶,还有数朵菡萏未开,然而当这玄气散开之际,其中一朵却仿似有所感应一般,竟是独自开放。
也就在这莲花绽放,池面倒影镜像的瞬间,牧还松突地福至心灵,碑中影像霎时定格,这筑基先天第一步终是成功迈出。
这时眸中生光,随即便欲下场作画。然而越是如此,越要稳定心绪,切不可操之过急,乱了方寸可就得不偿失了。
于是他看了眼前方案几,那边已是有着数位开窍后期圆满境界的弟子,执笔作画中。果然不能小觑他人,当下便也起了身,看了看仍在定中,稍稍放心。这般机缘可谓难得,自家师弟天资不差,修为也只在开窍初期的开穴阶段,若是能够尽早做到心神归一,那对于之后的连脉炼窍两个阶段来说,却是能够事半功倍,甚至灵台筑基也能比常人多出几分把握。
尽量不去打扰周围众人,缓缓走到了前方摆放的案几之处。随意取了张,便往桌上看去。
桌面之上,文房四宝倒是一应俱全,只是案上唯有一张宣纸,一杆毛笔以及一碟浅浅墨汁。显见,对于一众下场作画的弟子来说,每个人有且仅有一次机会,一旦有所差错,便不能重新来过。何况还有那一炷香的时间限制,更使众人不敢怠慢。
从这种种布局来看,此次比试意在指出大道之争在于一线,许进不许退,警戒众人万不能行差踏错。一步错则步步错,这其中倒是暗藏着台上那位的哼哼教诲。至于那石碑,估计也不单是为了给众人指引方向,更是为了锤炼道心才特意拿出来的。
如此想来,这位伏鹞子首席当真是煞费苦心了,牧还松不由暗赞一声。而后望了望那香炉上的青烟,所余时间还是足够,当下便取了画笔,认真描绘起来。
不过并不像其中一些人一般,时而抬头看着石碑,描摹其中图像,他却是凭着那心神归一的感觉,将脑海中的莲叶荷花勾勒出来。
这般做法自是更能磨练道心心神,当然也更易受到影响,稍有不慎,乱了心绪,那之前的所有都可谓是前功尽弃。不过这样的效果也最是明显,此刻便觉那心神是越发融洽归一了。
除此之外,下笔间也是毫不含糊,形、意、神、骨、体,每一笔落下都使画中莲花更加生动,自然,这般做的好处亦是如上。
一副画,作到最后,已是真正掌握了那心神归一的法门,日后不用特意观想聚念这莲池之景,亦是能够做到心念如一了。
撂下笔来,看了眼香烛,时间到是不多了,周围仍是有人埋头绘画,也有几位已是完成的,加上自己,人数倒是超出了三位,至于最后谁能争取到那三个名额,已是不甚关心了。毕竟这一次的元武法/会所得颇多,不管能不能选上,灵台筑基入先天已是有了至少八成把握,再想更多,倒显得有点贪心不足了。
当炉鼎上的香烛啃掉了最后那一点尾巴,元武台上的那位总算是醒了过来,当下伸展了身子,疏懒地感叹一声:“时辰到了。”
随后弹指一点,元武台边,那口警神铜锣“锵”的一声震荡开来,台下弟子俱是灵心一动,从定中醒来。伏鹞子又使剑指一起,那石碑顿时晃动一震,光华一闪,变作原先半寸大小的模样,随着伏鹞子指尖飞动,一头扎进了乾坤储物袋中。
而后抬眼看了看台下众人,说了句:“走了!”
那柄啶在台上的宝剑轻吟一声,随即便化作一道流光飞往天际,而伏鹞子也跟着不见了身形。
见这位没说那名额人选,先是排腹着这位是否因为人数超标,所以又耍了惫懒性子,不挑人了。就见身前案几上的图画自动一卷,向上一纵,没了踪迹,紧接着就是一阵光影变换与天旋地转。心知这是中了彩头,不由感叹一声无心插柳柳成荫,他可真没想过再占名额的。
待到身周光影散去,人已来至一座绝峰冠顶之上时,已是面色从容,静下心来。这名额机缘虽本无争取之意,但现下既是落到头上,那就该好好把握,不能浪费了去。
之后往四下看去,见到的却是绝峰悬崖与云海波澜,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同样被选上的弟子,年长些的唤作沈从文,另一个年纪小的则是邹丰羽。
三人颔首见礼之后便就见到自家画作在半空徐徐展开,牧还松仔细看去,那沈从文面前的是一尾锦鲤鱼,邹丰羽画的则是挺拔翠竹,而这时,身后又传来了伏鹞子的声音,“三个人,三个问题,问完事了,你好我好。”
眼见面前三人就要回身施礼,伏鹞子饮着酒葫芦忙摆了手:“礼数什么的就别讲究了,添不了酒,涨不了势,倒还不如实诚点直奔主题,老道我好真正安心回去静修补觉。”接着又拿指头左点右点,最后指了沈从文道,“就你先来吧。”
三人憋了一口气在胸口,到嘴的话也生生咽了下去,俱是无奈地看了眼半卧在石台上的伏鹞子。
被点到的沈从文对着另两人微微颔首作礼,便问了个修行上疑问,伏鹞子也是耐心作答。牧还松在一旁听着,却又拿出些许心神琢磨着伏鹞子这番举动的含义。
那元武法/会上的一系列布置与巧计,到最后还将人选带到了这山顶绝峰,这后头定是还有下文的才对,若是不设法引出,那这次得来的机会虽谈不上浪费,却总有几分可惜。
思绪间沈从文已是得了回复,被伏鹞子拂袖送下了山,则示意邹丰羽先行提问,心下却是想到了身后正浮在半空的宣纸画卷。
当下有了思路,再认真听着伏鹞子关于剑道的讲解,这是邹丰羽提的问题。只听那伏鹞子说:“晓月凌空剑、清风伏魔剑、明光斩妖剑,你小子练的剑诀倒是不少,这三套剑法确实有所联系,与另三部剑诀合为一体便是惊云神灭剑。倒非是不让你等学习这门剑诀,反是因为练成惊云神灭剑的要求太过苛刻,所以才将之拆解开来,让你们先学这几套相对容易的剑法,也是为了有朝一日有人能够学习这惊云神灭剑。”
还有一句他是未说,本来众修是没想过会有人能够发觉这其中问题,不曾想,这里竟有个家伙只从三部拆解的剑法中就看出了联系,倒是不错的人才。伏鹞子看了眼邹丰羽以及他背后画卷中那坚韧不拔的翠竹,心道这倒是个练剑的好苗子。
于是,伏鹞子便就言道:“你既能够有所感悟,那老道也不吝啬,这六门法决就都教了你,至于能否再现惊云神灭,便看你自己了。”
言罢,伏鹞子一指点在了邹丰羽的眉心,显是传法过去。而牧还松在一旁看着,心下却是感叹着这琨墟境的奇葩相处模式。自家那位师尊与一众修士隐居在此,每个人倒是有着自己的功法传承,师承一脉的核心功诀自是不能外传,但一些集众人智慧改善创出的功法却是能够互相学习,这由惊云神灭拆解而来的法门显然便是其中一种,牧还松是不只一次感慨过这样的相处模式,这或许便是同修共进的意义。
未有片刻,伏鹞子已是传法完毕,随后摆了摆手,那邹丰羽也是消失在这绝顶之巅,而后看向,说道:“小子,就剩你了,倒是把你的问题说出来吧,可要想仔细了。”
笑着念了句是,便就言道:“如此,那弟子便就斗胆请教这画卷背后的含义,还请首席能为弟子解答。”
“你倒看的通透。”伏鹞子饮着酒,却反问道:“那你先告诉我,你从这画中看到了什么?”
三幅画作凌空转至身前,仔细打量一番说道:“沈道兄的这尾锦鲤朴实无华,但其中的鳞、尾、须、眼俱是传神描绘,何况鲤者,潜蛟也,多年积累只为一朝化龙,沈兄走的应是步步为营、一冲而上的路子。”
又看着邹丰羽的画言道:“邹道兄的青竹,健拔挺立,虽说画工不比沈兄,但其中却多了股宁折不弯的意念,倒是符合他那求索剑道的性子。”
最后看了看自己的画作,说道:“弟子这幅满塘莲,有池上池下之分,在上则是碧环花开,纤尘不染,在下则是倒影镜像,另有意境。”
言此一顿,却是突地想到,若这些画作俱是道心意念的映像,以及筑基机缘的指向,那自己这上下两种意境的莲花像,不就成了并蒂之莲,两条道路了?
随即看向伏鹞子,只见这位正笑嘻嘻的饮着酒,半躺在石台之上,似是感受到自己的目光,微微起了身,看着自己说道:“怎么,想到了?”
却是嬉笑一声,“法子告诉你了,路却要自己来走。至于选择哪种道路,就看你自己了。”
言罢,一甩手,再次感受到天旋地转、光影变换,再睁眼时,却是又回到了秤歆坪元武台前的空地之上。手中也握着自家画的那卷满塘莲。
微一叹气,不知为何,总感觉先前的问题并为解决,反倒是又多了一堆问题需要解决,真个为难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