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斜落在断舍离桥边,紫红色的满天云彩正将白色的断舍离桥染成淡淡的粉紫。
桥边的马厩里,一片光亮。想来伏依正在马厩里喂他的那匹凌风露紫。
断舍离桥,顾名思义,能走过这桥的人,都是可以断得了舍和离的。
伏依在桥的那端,夫卿如瞧着面前的桥。
往事历历在目,不禁含泪欲泣。
“你来做甚?!”
空中传来伏依的声音,冰冷而严厉。
卿如看看四下,并不见伏依踪影,不由一阵酸楚,落下泪来。19年了。
卿如喃喃地道:“19年了。”
伏依冷冷一笑:“纵是190年,又如何。你回吧。”
河岸飘过一叶紫色的莲叶,叶中放着一张白色的绢帕。
“这是你的。你带走吧。”
卿如瞧着那绢帕,往事清晰地奔涌而至。
那日,木香的识香大会结束,夫卿如作为沉香殿的继承人,因异香过人,无人能识,遂夺了冠主。
木香的香会冠主,等于木香的香界盟主,每20年一次。
那次,由识香大会返回,夫卿如一时性起,定要一个人从莫洛山,走回沉香殿。
夫卿如有些醉意,执拗地斥走所有随从,自己一个人体会微醺微醉的沉浮感。
这莫洛山里,最美的地方是静花池。世间所有的花都安静地绽放在池中。
卿如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池边,听风从那些花瓣间穿越的声音。
那样的时候,可以听见自己的心也在随之穿越,富有而馨香。
卿如半眯着眼走着,嘴里哼着小曲儿。
到了静花池边,赤了脚站在岸石上。
莫洛山可是圣山,一般的人见都未见过。
夫卿如想起白日里的识香大会,好不畅快。
所有人都惊异着。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她的异香是如何炼就的。
人都有五觉,她为了炼这异香,将五觉也封闭了,只为不被五觉打扰。
但她没有想到,封闭五觉虽让她炼就了特别的异香,却也付出了一些代价。
当那受伤的男子的一声喘息声,由静花池边传入她耳里时,她的心忽然乱了。
她的脸发烫,身体轻抖。摸摸索索地,她寻着声音找去。
穿白衣的男子面朝天躺着,一半身子泡在水里,一半偎依在岸石上,脖颈处有两枚显眼的牙印。
那牙印乌黑,一看就是巫莎毒。
巫莎是静花池主,掌管着静花池里所有花儿的开放。
这名男子一定惹着巫莎了。
卿如俯下身,细看了看那牙印。
牙印周围的皮肤已干裂。
巫莎毒是让人水分尽失而死。毒先进入血液,然后吸收血中水分,血中水分吸收完毕,就会吸收整个人体细胞中的水分。
看这人面色铅灰,血中水分已尽失。伤口处皮肤干裂,不久就会遍及全身,最后整个人碎裂而死。
幸好他一半身子在水里,可以暂时少量延缓整个身体细胞的脱水。
卿如扶起那男子,不想那浸泡在池水里的下肢竟然已经干裂,连外面的衣服皆破裂开来,碎条一般。
“巫莎,巫莎,请你告诉我,这个人犯了什么错?请你看在我的面子上,救救他。否则,他马上会死。”
卿如呼喊着巫莎。
池子中间翻出一个大水泡,浑身光溜溜的巫莎坐在水泡里,蓝色的荧光弥漫在巫莎的皮肤上。
巫莎的眼睛是蓝色的,头发是蓝色的,皮肤也是蓝色。整个人似是在蓝色墨水里泡过一般。
“呀,你怎么这样了?”卿如吓了一跳。
巫莎的皮肤从前可是雪白的。
“问这个人吧。他拿了雪山熙草来,说是和我交换静花池中的牡丹露,好去救一个人。谁知,这雪山熙草上有尘毒。让我反被这熙草染色。我恨他不仔细,便咬了他一口。”
“你咬他,是要他死?”
“那倒不是。我着急解这熙草尘毒,一时也懒得管他了。”巫莎抛出一个小瓶子。
“你且将这解药给他服了,他性命自无大碍。要恢复他体内水分,需再将他衣衫褪尽,用南山顶上清晨的露水,浸泡全身,7天7夜后,他自然恢复。”
“露水?好。”
卿如谢了巫莎,将解药先给男子服食。
末了,携了男子返回沉香殿。
进得前殿,迎面碰见执香长老。
执香长老接过男子,看看气息尚存。
“先安顿到前殿侧的西厢房里吧。毕竟是名男子。”
卿如点点头。
“看他中毒已深,殿主可有解法?”
卿如再点点头。
“他已服解药,性命无忧。只是要彻底恢复,需要采集南山顶上清晨的露水,用来浸泡全身,7天7夜,就可痊愈。”
“这个,不难。”
“哦?你有办法?”卿如其实正为这露水着恼。
如何方法才可在清晨采集到一大桶,可以将一个大活人整个泡起来的露水?
“香樟家族有一个镇族之宝,叫清露瓶,专门收集世间清露。殿主可走一趟,借来一用。香樟家族的族长珲,昨日还来拜访过殿主的。”
“好!”卿如拍拍手,想起那珲极好说话的样子,脸上露出笑容来。
“我就走一遭。”
到得香樟坊,三个小孩正在蒙眼捉人,几个侍女在旁边笑。卿如没避了,被小孩抓了个正着。
小孩抱住卿如,以为是自己娘:“我抓住了,是我娘呢。”
窘得卿如满面通红:“我可不是你娘呢。”
小孩拉下蒙眼布,退后几步瞧着卿。
:“你是谁?到这里来做什么?你身上的香,为什么跟我娘那么像?”
卿如又囧了。
“是吗?你是哪家小孩啊?”
“波儿,别没礼貌了。这是沉香殿殿主。”一人抱着拳走了出来。
“不好意思。有失远迎。有请。”
族长珲迎了出来。
“原来,是你家孩子。他刚才说,我身上的香跟他娘很像。我倒有些好奇了,真的像吗?”
“哪里,孩子不懂,瞎说的。他哪里能分辨真正的香。他娘喜欢玩香,所以,把他的鼻子也给熏坏了。不好意思。我这实在感到抱歉。”
珲连声道歉,卿如倒不好意思起来。
两人谦让一番,卿如赶紧说明来意。
珲皱皱眉,似是面有难色。
“怎么,族长看似很为难的样子?”
“那清露瓶,如今在内人手里。她喜欢用那清露瓶里的露水调香。内人生性顽劣,爱玩爱闹,要借走这瓶,不知她是否会情愿。”
卿如急了。
“你且问问,她若有什么条件,我也是可以考虑的。”
“好,请稍坐片刻,我去问问就来。”
珲转身进了内厅。
不多一会儿,珲带着一个女子从内厅款款而来。
那女子身着一身素衣,眉如春山,眼似点墨,樱桃红唇,鼻若悬胆,好一张粉扑扑的瓜子脸。见了卿如,先把眉眼笑眯了。
“我道我昨晚做的梦好,真的是好到不能再好。今天大会的冠主到家里来了,真的是我这调香弄樟的小女子大大的福气。”说完,一把拉住卿如,上下打量着。
“殿主,这是内人,梦姑儿。”
“噢,梦姑儿,别这样说。怪不好意思的。”
卿如害羞起来,两手在梦姑儿手里欲拿掉,又不好拿掉,生怕一个动作不小心,将这热情的人儿得罪了,办不成要办的事。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对了,你还没对象吧,回头帮你张罗一个,包你满意的。”
卿如越发囧了。
“不是,不要。这事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对,对,对,顺其自然的好。”
梦姑儿拍拍卿如的手,拉了她坐下。
“你说,你身上的异香到底是怎么练的?我寻思着,也想调一调那样的香,虽然我不会炼。”
“这个,是我的小秘密呢。”
卿如忽也热络起来,故意卖卖小关子。
梦姑儿歪着脑袋,斜睇了睇卿如一眼。
“你不借清露瓶了?”
卿如笑起来。
“借啊,只要你肯借。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只要我办得到的。”
梦姑儿拍掌笑起来。
“爽快!听好了,告诉我,你是怎么炼的你的异香,我就把清露瓶借给你7天。”
卿如看看梦姑儿,梦姑儿摊开手看着卿如。
卿如不是不想说,是怕说出来,误导别人,万一学她封闭五觉而并不得法,强行而为,多会走火入魔。
“冠主,我舍得我的清露瓶,你不会舍不得你的小秘密吧?反正你已是冠主,这炼香之法于你往后的增益也并非一定了,对不?当20年的冠主,也是不错的了。不是吗?”
“哈。”卿如笑了。
“我不稀罕做这什么冠主,如果你有志下届冠主,我告诉你好了。我之所以怕告诉你,是怕你不得法时,会走火入魔。”
梦姑儿瞄瞄卿如,又瞄瞄四下。
“我可不想做什么冠主。我只是喜欢调香,想要调出这最顶级的香而已。你告诉我,我只借鉴琢磨,若让我自己炼,我却是没有那能耐的。”
“真的?”卿如瞪大眼看准了梦姑儿。
“嗯。”梦姑儿点点头。
旁边的珲清了清嗓子。
“我去瞧瞧波儿。”走出了厅堂。
“你瞧,现在没有旁人了,你悄悄告诉我。”
梦姑儿把头靠向卿如。
卿如把如何封闭五觉,如何采备四时之花,如何沉水浸泡,如何炼就凝脂,如何结合众香,如何去香之长短利弊等一一告知了梦姑儿。
听得梦姑儿春山之眉,左挑一下,右又挑一下,末了,一脸喜色,将清露瓶交给卿如,嘱她来还瓶时,再交流炼香之法。卿如应了,喜滋滋地袖了瓶,牢记了口诀,返回沉香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