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们又回到故事的开头了,石川五又卫门将三好长庆的“大般若长光”盗来卖了五百贯,换成‘永乐通宝’的铜钱在一个寺庙屋顶上全部抛撒给了过往的民众后,又去寻找新的目标了。他从一个乞丐处得到情报,如今居住在近江朽木村的将军足利义辉的宅邸内有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大铠,便立即前往盗取。
接近三更天的时候,身穿茶色衣服的石川五又卫门出现在近江的朽木村。他先跳到一棵大松树上查看四周的情况,当确认周围没人后便飞快地跳下来,匆匆穿过一条从村外通向村子中心的小径。村子的正中间有一间大房子,这里原本是当地豪族的宅邸,后让给了将军足利义辉作为临时的居所。五又卫门伏下身子隐蔽在草丛中查看着房子里的动静。房中的灯火已经全部熄灭了,大部分人在这个时辰应该都已入睡,四周一片寂静。五又卫门蹑手蹑脚的绕着房子移动,查找将军卧室所在的位置。他的动作很小,但是仍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突然,一个白影从屋中闪了出来,朝五又卫门飞快地靠了过来。
“来者何人,竟敢来行刺将军?!”,白影发出冷澈的声音。
五又卫门吃了一惊,立马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一个身着一袭白衣的瘦高男子巍然立于面前。月光下,他披着长发,凌厉的目光逼视着这个陌生的闯入者,让五又卫门一阵心寒。
此人便是足利义辉,乃是室町幕府第十三代将军。
此时的室町幕府已经日薄西山,和中国春秋时期的周天子一样成为摆设。虽然足利义辉的官位是“正一位征夷大将军”,在日本是除天皇外地位最高者,名义上是所有大名的领袖,却早日无力维持局面,反而被各种有实力的大名算计。各地大名纷纷以拥护将军为名,挥师上洛以图控制幕府。
足利义辉生于这样的时代,从小便十分缺乏安全感,因此他勤习剑术防身。他曾拜在日本当时有‘剑圣’之称的顶级剑术大宗师冢原卜传为师学习‘香取神道流‘剑术,而且在剑术修习上展现出很高的天赋,被称作“剑豪将军”。
这天正处于睡梦之中的足利义辉被窗外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惊醒,他立刻从身边拿上的佩刀“村正”,就披散着长发,穿着睡衣窜出窗外查探动静。实际上石川五又卫门并没有发出很大的动静,但还是被足利义辉察觉了。或许是由于长年动荡不安的生活经历,又或许是修习剑术所获得的敏锐洞察力,足利义辉对周围环境的变化十分警惕。他平时睡觉时都会将自己的爱刀‘村雨’置于身侧,以防敌人趁他睡着时偷袭。
“阁下可是三好家派来的刺客?”对于足利义辉来说,这显然也不是他第一次遭遇偷袭了。足利义辉作为幕府将军,总会遭遇各种敌对大名的算计,甚至暗杀。他凭借着自己高超的武艺才能将前来偷袭的刺客一一斩杀。他能活到现在也实属难得。显然五又卫门也被很自然的当成刺客之一了。
“你听好了,本大爷是大盗石川五又卫门。今天不是来行刺的,只是听说将军家有一件宝物大铠,甚是好奇,想借来一看。阁下又是何人?”
“原来只是个贼!”足利义辉冷笑一声,接着说道,“也好,今天就拿你来试剑!你听好了,我就是足利义辉。至少你死前得知道是被谁杀死的”。
足利义辉的眼神突然充满杀意,他手中锋利的“村正”在月光下发出冷艳的光芒,这一切都让五又卫门感到背后一阵寒意。足利义辉平时十分喜爱收集各种各样有名的刀剑。他的藏品包括童子切、鬼丸、三日月、大典太、备前长光和大包平等
诸多刀剑,其中多数在其死后成为了诸多大名珍爱的藏品。
足利义辉手中的“村正”乃是由伊势桑名村的刀匠村正一族的得意之作。村正家族只生产最优秀的,可以用于实战的刀剑。虽然村正一族制造的兵器数量不多,但是每一把都锋利无比。
“原来‘剑豪将军’就是阁下,有意思!”虽然石川五又卫门知道对方不是善类,但是依旧强装淡定。纵使在这种情况下,五又卫门也不想失去气势,他也拔出了悬在腰间的一把长刀。
足利义辉立刻便认出了对方手中拿着的也是一把名刀,这把刀乃时五又卫门从别处盗来的,名叫“一期一振”。
“手中的刀倒是不错,不知道剑术如何!”见对方一介蟊贼,却拿着这么精美的刀,足利义辉似乎有些愤怒。他决定将对方斩杀,并夺取这把刀纳入自己的藏品。
五又卫门后退几步,突然转身朝房子外宽敞的庭院跑去。五又卫门只是在小时候从父亲那里学过一些使用剑的基本方法,除此之外,并未专门修习过剑术,因此他知道自己光凭剑术要赢足利义辉并没有很大胜算。五又卫门试图将足利义辉诱至宽敞的庭院交战,以发挥自己身法迅捷的优势,而且也便于逃跑。
足利义辉果断的追上前去,他并不打算轻易放过这个不速之客,而且也有心夺取对方手中的刀。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宽敞的院子里。
五又卫门突然转身改变奔跑的方向,迂回到在背后追赶自己的足利义辉的身侧。他边跑边从怀中掏出一种被称为’五寸钉‘的暗器,几乎同时从两个方向朝足利义辉掷去。只听’珰‘的一声,足利义辉以凌厉的手法出刀,只一刀将两个方向的暗器当时斩断,然后以目不暇给的手法还刀入鞘。足利义辉修习的“香取神道流”剑术讲究“一击必杀”,他要求修习者不可轻易出刀,一旦出刀必须要击中目标。
五又卫门继续向前奔跑,背后的足利义辉依旧在紧追不舍。这时,五又卫门前方突然出现一棵大树,但他似乎并没有转向的意思。五又卫门加大脚步力量,直接朝大树猛冲过去。足利义辉正诧异对方的意图时,只见五又卫门顺势一脚踩在树干上,借力纵身向自己的头顶上跃去,然后在空中一刀往足利义辉脸上劈下来。
足利义辉略感吃惊,他的右脚后退半步定在原地。他左手紧握刀鞘,右手则牢牢把住“村正”的刀柄,刀柄正前方正好指向从天而降的五又卫门,脑中快速的估算着距离。当五又卫门进入自己的攻击范围,便看准时机拔刀斩去,然后继续以目不暇给的手法还刀入鞘。
只听见“当”的一声,五又卫门手中的‘一期一振’顿时被锋利的“村正”砍成两截。被斩断的一节刀刃飞了出去,在空中旋转数圈后,插在地上。五又卫门也应声跌落在地,顺势向后打了几个滚以保持和足利义辉的距离,然后侧身倚在一棵树干上。他的手中还握着另外半截刀,腹部则被砍中了一刀,血流如注。五又卫门连忙扔掉手中已被斩断的刀,立刻用双手用力捂住伤口止血,发出痛苦的呻吟。他脸上的表情也因为痛苦和恐惧而扭成一团。
足利义辉拔出村正,向受伤的石川五又卫门走去,他的眼神中充满杀气,没有丝毫怜悯的意思。
五又卫门眼看情况不妙,又无法闪躲,只好闭着眼睛昂然受死。
“看来我石川五又卫门今日得命丧于此了!”他心想。
眼看石川就要血溅当场,突然“嗖”的一声,一把苦无从足利义辉的背后射来。足利义辉不得不放开五又卫门,转身将苦无斩落。
苦无是一种匕首大小的忍者道具,它的刀刃比较粗壮,后背凹陷,除了作为武器以外,还能用来作为掘土的铲子,插入石缝作为攀爬的工具等行使多种功能,是忍者的万能刀。被足利义辉击中断成两截的苦无立刻释放出浓密的白色烟雾,笼罩在周围,伸手不见五指。一个人影乘机窜入烟雾中,将受伤的五又卫门带走了。
救五又卫门的人正是戴着能乐面具,穿着苍龙青衫的藤林长门守。他将五又卫门带离了近江朽木村,来到一片隐蔽的林子里,才停下来帮助五又卫门处理伤口。
五又卫门一边包扎着伤口,一边低着头。回想起刚才的情景仍旧一阵后怕,如果不是藤林长门守及时出现,五又卫门很可能已经变成足利义辉的刀下亡魂了。
藤林长门守突然转身对五又卫门说道:“年轻人,你的动静太大,以致于被足利义辉察觉。即使是一只猛兽,也只有学会藏形隐迹后,才能成功捕捉到猎物。”
“但是我该如何去修炼才能做到不被察觉呢?”五又卫门问道。
“修习忍术!”藤林长门守回答道。
“忍术吗?”五又卫门突然想起果心居士曾说过,他修习的“飞之六法”正是属于伊贺忍术的一小部分。
藤林长门守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潜伏、隐蔽,等待最好的时机一击即中,抑或在行动前为达成目的创造各种条件。这是伊贺忍者的极意!”
“年轻人,如果你想修习更高深的忍术,就去伊贺拜访一位叫百地三太夫的忍者。不过他是否愿意收留你,就要看你自己的运气啦!”
说完这句话后,藤林长门守便飘然而去。
五又卫门休息片刻,也回到了奈良的住处养伤。
他将事情的经过向果心居士详细叙述了一遍。然后对果心居士说:“我决定等伤好了以后去伊贺修习忍术。”
其实五又卫门并不知道,藤林长门守正是果心居士写信请来的。从那天果心在京都酒馆向藤林长门守介绍了五又卫门的情况后,藤林长门守就一直跟在五又卫门的后面,观察五又卫门的实力。
“我已经没有好教你的了,你现在还适合修习幻术,所以你去伊贺吧!以后如果有缘再见,我会在适当的时候将幻术传授于你。”果心居士说完这些话,便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给五又卫门。
“这是藤林长门守特地为你写的推荐信,你拿上它,如果在去伊贺的路上遇到阻拦,此信便能帮助你去见到百地三太夫本人。”
这封信是藤林长门守来向果心居士告辞时所写,上面还有藤林长门守的‘花押’。信上的内容完全是用‘伊吕波’文字所写,这种文字是伊贺忍者的密码文字,只有伊贺忍者可以读懂。
五又卫门拿着信,拜别果心居士,便向伊贺进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