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列车轰轰前行，我掏出一封信，最后一次阅读。
？：
你好！想了很久，也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你，所以用一个问号代替。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才四天，这让我不断问自己我们是不是一时冲动，而且我在北京，你在CD，天南地北谈何容易？
算了，先不说这些。北京九月，天高气爽，这两天到处飞扬着白绒毛似的东西，别人告诉我是柳絮，可我一直也没想去弄清楚到底是什么。学校里的生活极其乏味，离寒假还有五个月，真难熬，不知你那里怎么样？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你不停地侃，我很难说上一句话，本来我还觉得自己算是个外向的女孩儿，现在看来有点怀疑了，真想不通你为什么可以把一些麻麻的话说给一个认识不久的女生听，而且说得还不让人反感，你一定是个超级的BBC，呵呵。其实一开始，我只是觉得无聊才想找个人说话，没想到给你点颜色，你就计划开染坊：）。真正对你产生一点异样的感觉，是那天下午玩扑克……
看到这里我不由得又笑了，忘记了眼角的湿润，晴儿仿佛就在我的身边，回想起初见她的时候。
晴儿姓王，是在一个朋友聚会上认识的，她像一壶炉上的水，初见也许平平无奇，时间长一点了，却会慢慢变热，再长一点就沸腾起来。
一粒、两粒、三粒，等到晴儿第三次试图把瓜子掷进我的上衣口袋而告失败后，我再也不能沉默，正视着她，“你要干什么？”
“呵呵，我以为你酷到不能说话。”
“与人交流可以有很多方式，语言只是其中一种，还可以用眼睛，可以用鼻子，可以用感觉。”
“哦？”
“虽然我没说话，但我知道你大概身高165公分，年龄20岁左右，长发，喜欢米老鼠，用的是‘力士’洗发液，我也喜欢这个牌子。”
“呵呵，不说话不闷吗？”
“看过无数电影，一般的情节是主动只会得到一个冷眼，兵法曰‘欲擒故纵’，现在你拿瓜子掷我，我们再开始谈话不是很完美吗？”
“呵呵。”
那一段对话间晴儿共笑了三次，靥笑春桃，榴齿含香，我觉得她的笑很好看。
第二天下午，几个好友约去公园玩扑克，没想到晴儿跟我最好的朋友的女友情同姐妹，四个人自然凑到一块。那天我的手气特别顺，不时英雄救美、绝处逢生，我和晴儿打到A的时候，小夫妻俩才到4，自然没精打采。我看着晴儿，“跟我一起玩扑克，有安全感吗？”
朋友和她的女朋友相视一笑，他们懂，他们是过来人；晴儿也笑了，有点羞、有点涩；我也笑了，如果一个男孩让一个漂亮女孩羞涩的一笑，他总是会笑的，不同的是有的笑在脸上，有的笑在心里。
2
那天在车上我并没睡着，一开始确实是困了，可能是因为车不断颠簸，所以一直难已入睡，渐渐的我好奇起来，想知道你究竟是不是个坏坏的家伙，还好，你挺老实的，不然我就不再信任你了……
女人有政治家的天赋，果然没错，我吁了口气。
那天下午玩过扑克后，就各自回家了，没想到我和晴儿竟然住在同一个区。公车上的人只有寥寥几个，晴儿困了，对我说：“借你的肩用用好吗？”
“不如多借你一只手臂。”
男人年轻的时候都会去揣测，在哪一天会甜蜜地拥搂着自己的女朋友，女朋友会是什么样子。我也想过，却不料真的就这样发生了，不着痕迹又实实在在，暖暖的、柔柔的、香香的，睡得像个孩子。“爱过方知情重，醉过才知酒浓”，说这句话的人感觉一定非常迟钝，臂弯中的晴儿，还不是我的女朋友，我不曾爱过、不曾醉过，只是闻了闻秀发的味道，就已深知男人的肩扛不住女人的浪漫。
不知晴儿是不是真的睡着了，车刚刚到站，就睁开了惺松的眼，我见犹怜。连释迦牟尼都认为“爱别离”是人生八苦之一，况凡夫如我，奈何两人都累了，得回家，只好约好后天下午三点在“小淘气”水吧见面，心里边不停感叹：“生离死别同一恨。”
3
其实很容易就能想到你是问的其他人才找到我的，可我愿意听你说出来，有一种被重视的感觉，谁知道你小子竟说出一段蜜蜂与花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华仔说的，不过倒是挺美的，男生一定会觉得女生很奇怪，什么都可以将信将疑。可我渐渐的又有点担心起来，也许你真的是个不算太坏的花花公子，我该怎么办呢？恰好这时你叫我问你三个问题，从第一个问题可以看到你还没有过女朋友，是真的吗？第二个和第三个问题我会好好想象的，也许会以特别的方式问出来，希望你不要怪我。
那天回到家里，只有母亲独自一人，早已做好丰盛的晚餐，等我进家门就开始念叨：“跑出去两天，也不给家里挂个电话。”常言道“孝顺儿孙谁见了”，可做儿子的也有自己的苦衷，纵然20出头，还得像个孩子般悬在母亲的心中，永远放不下来，缺乏成年的独立感。本来我想说：“没什么必要打”，却又近距离看见母亲有了皱纹的眼角，突然心有点震，有什么理由允许我对一个刚刚认识24小时的女人那么温柔，而对给了我生命、养育了我20多年的女人没有耐心呢。
“去朋友家玩了，你认识的朋友，男的。”
“你爸后天会出差去CD，你可以顺便坐他的车去学校，既安全又舒服，还省时间；不过得少在家里待一天了，又是半年，哎！”
我一征，后悔一时疏忽没向晴儿要电话号码。
拨了无数个电话才找到好友和他的女朋友，晴儿住的地方可真复杂，在电话里说了半天我才弄明白，最后朋友的女友说了一下晴儿的爱好，然后祝我好运。
第二天下午6点，我来到晴儿的家里，晴儿穿一件蓝色的卡通衫，正捧着一只碗。去的时候我精心修理了一下自己，还穿上一件刚刚熨烫过的衬衫，这样的着装显然颇合晴儿母亲的审美，大有深意地看着我。可20如我，实在受不了X光般的视线，悄悄告诉晴儿快出门。
终于逃到“小淘气”里，这里干净、优雅，空气中流动着桂子的芬芳。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你喜欢华仔吗？”
“喜欢，你还没回答我呢。”
“看过华仔的《我是这样长大的》吗？”
“看过，怎么了？”
“里面有一段话是这样的：‘生命是一朵花，爱情是花蜜。我们一生像一头勤力的蜜蜂寻寻觅觅，希望开花结果，拥有一朵最美最爱的花朵，把她留在身边，悉心呵护，地老天荒’，记得吗？”
“有点印象。”
“你就像那朵花，我就像那只蜜蜂，蜜蜂怎么能找到花呢？当然是因为花香了，还有蜜蜂的本能。”
“呵呵，你老爱绕着弯子说麻麻的话，不过你的女朋友肯定会乐得不得了。”
“错。”
“错什么？”
“我还没有女朋友，而且是个独身主义者。”
“不太像哦。”
“想想看，我未来的女朋友想必也已到了‘寸寸青丝愁华年，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时候了，说不定她现在正在某个公园的角落，用温柔的双臂甜蜜地圈住另一个家伙，想来就心寒，不找也罢。”
“呵呵，刚刚还要做蜜蜂呢，看来不太可信。”
“不过很多事都会有例外，我的梦中情人一定要是姓王的女孩，有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才够女人味，喜欢米老鼠才可爱，还要与我爱好相同，比如喜欢‘力士’洗发露。”
“讨厌！为什么要姓王呢？”
“我家三代，爷爷和奶奶、父亲和母亲都是同姓王的，我也不想破例。”
“不过，我们实际上好像还不太熟耶。”
“不如你问我三个问题，了解一下，怎么样？”
“你不问我吗？”
“女人需要寻求安全感所以才会去了解，男人只是给与安全感所以暂时没这个必要。”
“你好像对女孩子很有经验？”
“第一个问题吗？”
“算是吧。”
“怎么讲呢，拍‘天生杀人狂’的人也许是个虔诚的基督徒，经验可以是间接的，我对女人的基本观点受三个人的影响。第一个是金庸，第二个是古龙，第三个是尼采。”
“什么样的影响呢？”
“金庸让我觉得女人很可爱、楚楚动人，好比张无忌的小昭；古龙让我觉得女人很神经质，他的名言是‘猫不像女人，但女人像猫’；尼采传递给我的是女人的爱情观中有渴望被征服的潜意识。”
晴儿若有所思。
“但我渐渐的有了自己的观点。”
“什么？”
“女人是不可知的，如果一个人认为自己了解女人了，那他一定对女人一无所知。”
“呵呵，受过伤？”
“坦白地说，我还没有过初恋，只有一次彻底失败的单恋，往事如烟，那奈何天、伤怀日、寂寥时不提也罢，还是问我第二个问题吧。”
“不问了，还没想好，三个问题也不能有什么了解，而且也不见得是真话。”
晴儿说得似笑非笑，女人抗干扰的能力真的很差，也许她早已忘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这个非常简单的问题，纵然已经想到我是向朋友打听来的，对花与蜜蜂的解释也会有一点点的将信将疑。
晚上9点，我和晴儿步出了“小淘气”，天很凉，两只手牵到了一起。
4
我想我一辈子都难以忘记那天晚上，我们相互偎依着过了一夜。看星星，多像一个童话里的情节，你真是个浪漫的男生，不管怎样，我都不会后悔让你珍藏我的初吻。
我和晴儿漫步不语，时间一分一分的流逝。开辟鸿蒙，谁赋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明天就得离去，再见又是半年，因为晴儿在北京上学，实在舍不得她，有好几次都说了“bye-bye”，手却没有分开，最后只好硬着头皮把晴儿带回家。一路上，晴儿都在说很怕，我一边安慰她，一边暗自忐忑，那时候感觉自己就像杨过，预备着这样一段台词：“你们即使斩我一千刀、一万刀，我还是会喜欢她。”父母对子女却远比子女想象的宽容、理解，回到家，母亲虽然不停唠叨“回来太晚”，但对晴儿还不错，父亲脸色不太好看，但总算一直没有吭声，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
收拾好行李后，我和晴儿偎依在了阳台上。
醉了，真的醉了。晴儿轻轻靠在我的身上，呢喃细语：“每天晚上数九颗星星，一连八天，第九天晚上把一面镜子放在枕头下，就可以梦见梦中情人。”突然间，我发现女人最大的魅力不在于她的美丽，而在乎她可不可爱。
男人很坏，说得没错，因为男人总能去欣赏女人的可爱，并有意无意地试图把这种可爱合法地据为己有。我抚摸着晴儿的长发，在她的耳边低吟了一段白居易的“长恨歌”。晴儿立刻握紧她的拳头，使劲敲了我一下，却似蚊子轻轻一叮。
我看着晴儿，她漾起淡淡红晕，眼睛变成了丝，长长的睫毛颤动着。我是个好人，是个持礼君子，但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于是，当亲爱的一片热唇轻轻一烫，我，灰飞烟灭。
5
真想你能够在我的身边，听你说话。哎，我想我是喜欢上你了。
沮丧的晴儿
9月20日晚晴空多星
看完最后一个字，我把信揉碎然后抛出了列车，一眨眼已不知去向。这段经历的过程真的很美，也许这个世界上很美的东西常常都是谎言。第一次看完那封信时，眼睛有点湿润，于是逃课、于是借钱，于是三十小时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捧着一颗一万克拉的心去了北京，谁料她一脸无奈地把我一推，跌倒，心碎了一地。我不怪她，我也不否认她和我在一起的时候确实有感觉，可她不该隐瞒有男朋友，也许热情的投入只是她的天赋。
6
念书的时候寝室就像一个家，床是家里一个温暖的角落，受了伤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家里一角慢慢舔着伤口，等候下一次的精彩。我在床上昏睡了一夜一天，黄昏的时候，老牛拎着一瓶酒来找我，“喂，起来了，喝点酒，做男人，用不着这么难过吧？”
第三杯酒下肚，我的话多了起来，“牛，这一天我不断地在想，为什么会这么难过，我和她认识不过几天，会陷得这么深吗？也许不过是因为希望太大，所以失望也大，一起一浮的落差让我觉得失落，并不是失恋的难过。”
“想通了？”
“退一步讲，每个人都有心动的时候，可最后的选择只有一个，人人都权力去为自己选择，所以我没有理由去怪她，只是我对节奏把握得不够好。”
“我看你是真的喜欢她，不然不会说这么多，只有痛过了才会去总结。”
“管他的，反正已经无所谓了。”
“真的无所谓了？”
“真的。”
“昨天晚上翻你的包找东西吃，找到一封信，北京的，看你这么难过就先替你看了。”
老牛微笑着，他是我最好的兄弟，去北京时还支援了我500百块，他的笑容意味着那封信是个喜剧，可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再经不起另一次起伏。
老牛把信递给我，然后转身出去了。
峰：
难受死了吧，如果你现在不难过，我会失望的：）。
骗你的，我没有其他男朋友。你不是叫我问你三个问题吗，我还有两个没问，想了很久我觉得应该问这样两个问题。一个是如果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又在很远的地方，会来看我吗？还有一个是如果我任性的时候你会好好对我吗？
但你太能侃了，如果认真问你，你又会天南地北地跟我说一通，乐是挺乐的，不过不知道你到底怎么想，没有安全感。记得你说，跟一个人交流可以有很多方式，于是我决定换一种方式来问你。
第一个问题你已经回答我了，上封信中我说想见你，你就来了北京；可第二个问题呢，我一直没想好怎么来问。寝室的姐妹给我出了个主意，让我假装有男朋友，看看你有什么反应，最后再把真相告诉你。我觉得挺好玩的，就答应了。
没想到跟你说了之后，你的反应这么剧烈，我不高兴了，不是因为你对我说了一些有情绪的话，那只说明你很在乎我，我介意的是你竟然轻易地就相信了，难道在你心中我竟是个把感情当儿戏的人吗？所以我决定惩罚你一下。
我最后没有告诉你真相，而是偷偷把这封信塞到了你的包里，还故意找借口让小倩代我去送你。小倩回来跟我讲，你的眼圈红红的，呵呵，你也会哭？
现在我觉得这样做似乎真的过分了一点，所以决定也让你骗，骗一辈子。
爱你的晴儿
老牛真是好兄弟，他出去，因为他知道我会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