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半月廉心娆在将军府中倒还清闲自在,除了偶尔应付来虚伪矫情一番的“爹娘”,并没有什么麻烦事,廉若姚自上次失态离开之后一直没有动静,自己回了蓝家,不再出现在廉心娆的院中。
倒是廉佑天日日到廉心娆院中与她下棋、喝茶、聊天,廉心娆并未在自己哥哥面前隐藏什么,廉佑天时时惊喜发现自己这个妹妹像是一个大宝藏。
“大哥真的是认输了,亏我还一直自诩棋艺超群,这几日竟一次也赢不了你。还有这些画像,自你十岁之后笔法有变,我原以为是换了一个人为你作画,现在看来应是你自己所作吧?”
廉心娆把玩着面前的一盒棋子,一点没有平常女子被美言的羞涩,笑道:“哥哥现在才发现?不过这些哥哥都不要跟爹娘说罢。”
廉佑天以为廉心娆并不知道自己是捡回来的,这几日与爹娘的疏离只当是自小不在身边的关系。
现在听她这样说担心她在意自己“私生女”的身份,“心娆,我们都是爹的孩子,虽然你自小不在府中,但也不要与爹娘太过疏离了吧?”
“不让哥哥说自然有我的理由,明年春天便是选秀,爹娘自是打算将我送进宫中,哥哥希望我被囚于那后宫之中吗?”
廉心娆珍惜这份兄妹之情,却也不能坦诚相对,但对于这点遗憾在回京之前她早已想得明白,只求问心无愧而已。
廉佑天也不是那般迟钝之人,他知晓爹娘这些年在想些什么,廉若姚不就是一个备用品?
现在廉心娆健健康康地回来了,又如当年他们所预见的那般漂亮,进宫是迟早的事,他知父亲在朝中不如从前,如今姜国周边并无战事,几个附属国至少表现得安分守己,将军自然不若打天下时那般重要。
“心娆你别担心,我本也不会多嘴,我更希望你于爹娘慢慢亲近些自己告诉他们,进宫一事你若不愿意哥哥自然站在你这边。”
。。。。。。
夏末的日头已经不那么毒了,廉心娆想着莫桑在京中应已安置妥当,自己半年前已陆陆续续吩咐了金泉山庄的各主要管事进了京,也该是时候去看看了。
京城金缕街。
整个姜国京城最繁华的街道,聚集了各行各业的顶尖儿,无论是衣饰、字画,还是酒楼或是花柳之地,能在金缕街立足的必是个中翘楚。
如同在姜国其他地方一样,金缕街的店铺明面上属于金泉山庄的并不多,但饶是如此,仅仅姜国明面上属于金泉的产业就已足够令其稳居天下第一庄的地位。
这日金缕街上依旧人头攒动,但有一个白色身影却分外吸引人的目光,手执一小金算盘,负手而行,若是再高一些、没有拿金算盘,恐怕许多人都要将其认成是第一公子云苏。
谁能将云苏扮得这么像?自然只有从将军府翻墙而出的廉心娆。廉心娆本就生得不矮,再梳了个较高的男子束发,外加身材纤细,看起来并不比一般男子矮多少。
长年与云苏相处,自然易容之貌与男装时的举止气质都与云苏有几分相似,云苏自己都曾笑言:“这倒像是我有个失散的胞弟。”
廉心娆今日易容出行,便是以金泉山庄的少庄主之名,前去金缕街上的秋枫楼。
金泉山庄的主人一直成谜,倒是有个偶尔出现的少庄主,却不似管事做主的人。
当然金泉山庄压根儿就没有庄主,廉心娆不过是玩了个障眼法,将众人目光都集中在那个不存在的“庄主”身上。
秋枫楼是一家酒楼,不能说是最顶尖的酒楼,因为金缕街上还有好些高档次的,但秋枫楼却自具特色,菜式新颖,每日都会更换菜单,一共十份不同的菜单。
也就是说有人若今日尝了什么菜式觉得好吃,便要等十日之后才能再吃到,并且秋枫楼的厨子们对于反响不好的菜都不会再做,所以即使是同一份菜单有时也会不太一样。
然而秋枫楼最吸引人的地方却不是它的菜而是酒。每日待夕阳西下之后,秋枫楼便会开始供应各种美酒。
可以说世间之酒没有在楼中找不到的,而且只要在酒楼中用餐便可免费饮酒,不过每种只能一杯,但若将全部酒都来一杯,恐怕便会醉死过去了。
廉心娆走到秋枫楼门前站定,欣赏着东离亲手写的秋枫楼几个字。也不知是谁今日出门没有看黄历,廉心娆竟然碰上了丞相府的纨绔三公子司徒青,而司徒青竟然惹上了廉心娆这尊大佛。
“哟,小兄弟长得不错,细皮嫩肉的,跟小爷我回去,包你日后吃香喝辣,再不用在这眼巴巴看着秋枫楼了。”司徒青带着四五个家仆,常年在京城中闲逛,搜罗各式美女美男,早已臭名昭著。
廉心娆对于这个男女通吃的司徒青早有耳闻,此时瞥见那明显纵欲过度的脸觉得多看一眼都是多余,跨步走进秋枫楼中。
司徒青倒来了兴致,本来这男子长得并不比府中的好看多少,但是这男子竟然不怕他还无视他,司徒青连忙跟上。
几人进了酒楼立马有小二迎上,对着司徒青道:“司徒少爷,今日可还是二楼雅座?”
司徒青得意地朝廉心娆看去,然而后者并未理他,直接朝后院走去,司徒青又想跟上,却在进后院时被人拦下
“瞧见小爷我是谁了吗!还敢拦着!”司徒青看着很快消失的白色背影,心中恼火。
后院的两个护卫依旧拿刀拦着司徒青,一人道:“客官应该知晓秋枫楼的规矩,这后院就是我们也进不得。”
司徒青身后一家仆喝道:“当我们是瞎子吗?刚刚那人不就进去了!我们少爷可是丞相府的公子!你当心………”
“刚才那人并不是别人,便是我们金泉山庄的少庄主,有何进不得?”
司徒青有些惊讶,没想到今日竟碰上了金泉的少主,更是起了征服的心思,但他知晓秋枫楼是硬来不得的,曾经他就吃过亏,愣是拿他们没办法,父亲只说金泉山庄是快硬骨头,让自己少惹。
于是司徒青带了几个家仆离去,却又还徘徊在金缕街上,想着明的来不了便来暗的,听闻那少庄主不过跟自己一样是个只会花钱不管事的公子哥,他才不怕那个小白脸。
。。。。。。
秋枫楼二楼厢房。
“没想到今日金泉的少庄主也来了这儿。”一玄衣男子把玩着手中的以裂纹装饰的青色茶杯,嘴角带着些琢磨的意味儿。
厢房中另一黑衣男子虽也坐着,但语气冷然恭敬,“属下刚才看那少庄主与传闻差不多,真有几分像月华谷的少谷主,只是不知是否像世人说的那样无能。”
玄衣男子忽然想到什么,放下手中的茶杯,道:“既然像,那必是有些渊源,我便去会会那少庄主,古衍你先回七杀殿,京城中有暗域便够了。”
。。。。。。
秋枫楼后院。
秋枫楼所处之地本有一小片枫林,当年建楼之时留了枫林在后院中,此时夏末初秋枫叶有些斑黄,枫林之畔荷池静谧安详。
燕飞蝉寒秋叶黄,雀叫枣红荷叶清。
碧云蓝天气色浓,转身回头又风景。
“主子,京中各处都已安置妥当,前几年一直没有联系的朝廷中人近日也陆陆续续接上了,等着主子吩咐。”
莫桑两月前便进了京,之前廉心娆安排进了姜国朝廷的人为保万全一直都“埋”着未动,如今帷幕既已拉开,便开始联络起来。
廉心娆却道:“暂时还不要让他们做事,只让他们当好臣子,皇上器重他们便是因为他们谁也不依附,待时机成熟我会安排的。”
“是。对了,昨日江河县传来消息说齐王手中的盐运衙门与丞相手下的盐商起了冲突,我们的人正巧在现场,所以消息比十方楼来得还要快些,因盐一事齐王府和丞相府不睦已久,但如这次剑拔弩张的还真没有过。”
莫桑没有再言语,这次是利用的好机会,但庄主自是心中明白,只等着庄主的吩咐。
廉心娆玩弄着手边的吊钟花,道:“莫叔你看,这花和人一样,太贪心所以终会不堪重负,将自己长那么大最后却立不起来。”
莫桑闻言笑笑,继续安静地等着,又听廉心娆道:“这次的事还不够大,齐王和丞相也还不会急眼到去做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事,他们暗斗了这么些年却没翻脸不就是顾虑那皇上么,但只要稍微再煽点火………”
。。。。。。
廉心娆出了秋枫楼,察觉一直有人暗中跟着自己,而且是两伙人,人多的那边自然是那贼心不死的司徒青,而单独的那一个她却一时想不到是谁。
廉心娆并未停下,现在已经临近傍晚,金缕街上人依旧多,她几个拐弯拐进了一条小巷,后面的司徒青暗笑:这小白脸真傻,放着大路不走,什么狗屁少庄主,等会儿就要他跪下叫爷爷。
“给小爷我站住!这下你跑不掉了吧?金泉山庄的少庄主,我呸!在这京城你也不问问到底谁说了算!给我上!”司徒青心中雀跃万分,看廉心娆的眼光如同看一只瓮中之鳖。
却听那白衣“男子”道:“等一下。阁下跟了那么久就不知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吗?”
暗中的玄衣男子有些惊讶那没用的少庄主竟然能发现自己,心中更是觉得有趣,看着司徒青四处张望的模样有些无奈地掏出一张黑布蒙了脸,脚下一个轻点飞身而下,立于廉心娆之前。
司徒青见来着不善,但又想着自己带了四个家仆,大着声音道:“你是什么人?我告诉你不要多管闲事!否则小爷将你一起收拾了!”
玄衣男子并不说话,抬手将之前在房檐上抓的一把石子打出,几个闷响司徒青和那四个家仆纷纷倒地。
“少庄主,久仰久仰。”玄衣男子一出现廉心娆便心中有数,现在他开口说话,廉心娆便肯定了,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萧逸桀——姜国的皇帝。
廉心娆学着男子一般拱手一揖:“多谢阁下出手相救,只是不知阁下为何一直跟着我?”廉心娆自然不会怀疑萧逸桀认出了自己,扮男装她向来扮的得心应手。
“少庄主既能发现在下,自是不需要在下相救。跟踪少庄主并无恶意,只是想向少庄主寻一个人。”
廉心娆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应道:“你先去秋枫楼等我,我收拾了这几个蠢货自会去找你。”
萧逸桀不再多言,道了声:“好,正巧夕阳西下,我先去秋枫楼品酒了。”
很快,廉心娆找来几人将司徒青几个剥光了衣服扔进一个烧饼铺,这个烧饼铺傍晚便关门,一大早开门之前便会排上好长的队伍。
明天京城百姓又有一整日的八卦可聊了,廉心娆自觉做了一件好事,现在司徒青还不能死,有时候像流珠一般整人似乎也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