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望了一眼远处的雪山，白茫茫一片十分刺眼，不禁拧了拧眉。
“如意，她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吗？”张良得知赤练突然出走之后，本来以为她只是去玩玩，却没想到这么久都没回来，书也看不下去了，只能担忧的望着远处的雪山。
如意仔细想了想，“并没有，姑娘她……一向不喜欢如意，所以虽然我问了，她没有回答，只是说出去走走。”
……
赤练的确是一个人去了雪山，她也并未打算走远或者离开，只是由于心情闷闷的，十分不爽就出去走走，但是，她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能掉进冰窟窿里，滑到下面才知道，这洞竟然有十丈深，且洞壁光滑，根本上不去，这么大半年，她身上所有的利牙都被磨平，竟然只能抱膝坐在里面。
这茫茫的雪山，就算张良来找她，也很难发现这个冰窟窿，何况就算找到了也没有能力让她上去……
她不禁笑了，叹息一声，“大概这就是命吧，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的……”
她索性也不再御寒，斜椅在晶莹的冰上，将头枕在胳膊上，聆听着冰雪的世界，意识逐渐恍惚……
“你看起来那么年轻，为什么你的头发是白色的？”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并不像他看起来的那样。”
“你要走了？”
“对……”
“等我……”
“小良子，这个是什么？”
“红莲殿下，这是韩国特有的莲花，和殿下的名字一样呢。”
“啊，小良子你竟然和哥哥合起伙来骗我！”
“我……我没有，殿下，我……”
“如果不是因为和你太熟，我都要认为你喜欢上我了。”
“如果这是真的呢？”
“子房。”
“我在。”
“啧，小良子，当年遇到公孙那样好的姑娘你都不珍惜，我真是为你惋叹啊。”
“不用你可惜，我喜欢谁你又不是不知道。”
“满目河山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她的眼角不知不觉流下了一滴清泪，砸在莹白的冰雪上，飞溅出清脆的声响。
无关乎悲喜，只是经历过了这么多，总该会有一些感受，她的这一生爱过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纵然那个男人最终没有应允当初的承诺，但起码在那一天来临之前，他都是在努力的。
她也庆幸自己能在最后的光景遇上张良，让她在死之前，享受了一段生平最平淡的时光……
是谁？是谁在呼唤她？
“红莲！红莲你在下面吗？”
赤练有些艰难的睁开了眼睛，全身僵硬的一动也不能动。
“红莲，听到了回答我！”
是张良的声音，他的声音嘶哑，但依旧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喊下去。
她不想回答，他不应该再管她了，她努力一把，撑着身体倚靠在身后的冰壁上，闭上了眼睛。
但是那声音依然一遍又一遍，她的睫毛因为每一声嘶喊而颤动，连带着她那颗渐渐冰冷的心。
“三师公，别喊了，赤练姑娘应该不在里面，你这样喊会把身体冻坏的。”
她似乎隐约听到如意劝说的声音。
“不，她应该在里面，这个衣带是她的。”
张良的回答非常肯定，这让赤练的心狠狠的抖了一下。
张良望着深不可见的洞口，再次将已经冻红的双手放在洞口边，向里面喊：“红莲，我知道你在里面，你一定是不想让我救你，但是这事由不得你，无论如何我也会去，现在，我马上就要跳进去了，如果你不回答，就当你默认了。”
“三师公，你别这样！”
“下去就上不来了啊，三师公！”
赤练突然睁开眼睛，急忙出声，“张良，你不许下来！你若是下来我就用毒杀了你！”
然而，听到她声音的瞬间，张良已然纵身一跃……
在赤练的眼睛中，只看到一个浅紫色的身影在眼前擦过，紧接着，他背后是一块巨大的落冰。
一瞬间，她嘶喊出声：“小心身后！”
然而，在这样的特殊地点，两人都无法选择。
等到一切都安静下来，在赤练泪眼朦胧的眼睛中，看到的却是被压在巨大冰块之下的一片淡紫色衣角！
“子房！”她惊叫一声，用尽全身力气爬了起来，奔过去就要推开冰块，却奈何怎样也推不动，咬咬牙，她拔出腰间缠绕的链剑，对着冰块运足了所有力气劈了过去，顿时间，冰块四下飞去，她赶忙丢了手中的剑，跪在地上扒开他身上的冰块，当看到他整个人后，她才舒了一口气。
她将仍旧昏迷的张良的头小心搁在膝盖上，轻轻唤道：“子房，子房你怎么样，醒醒啊！”
这样喊了没一会，她总算抹了一把模糊的眼睛，看到他微张开了迷蒙的双眼。
却没想到，他开口还能调笑道：“醉卧美人膝……这等美事，没想到子房有生之年还能享受到。”
赤练破涕为笑，“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张良挣扎一下，努力坐起来，赤练赶忙扶他起来，却看到他拧眉隐忍的表情。
“怎么了？”说着，她就用手摸索着给他检查，却不想，刚摸上他的胸膛就被他一把握住，按在了心脏的位置。
“我……估计快要死了。”
“你胡说什么！”
“在死之前，只想问你一件事，你……有没有在哪一刻，整个心里都是我？”
“到底怎么了，伤到哪里了，告诉我呀！”赤练急的眼泪又要出来了，想要挣开他的手却发现他力气极大。
“我这里从未像今天这样跳动过……”
“你这个笨蛋！别说话了！”
“别哭……告诉我好么？”他的眼睛盯着她，一动也不动。
赤练终于看到自他腿下慢慢浸出的血色，眼泪瞬时间淌了下来，“你怎么这么讨厌，我很担心你，非常担心！整个心里全都是你！你的腿……”
她不得不顺了他的意思，想要去查看他的腿却又不敢乱动。
听到这样的回答，张良瞬间就笑了，从未笑的这样开心过，都笑出了声音。
“这样的话，我就无憾了……腿没事，大概只是断了，不要担心。”
“什么叫只是！我让你下来了吗，你怎么总是自作多情！”赤练忍不住用小力气砸了他一拳头。
张良笑笑，索性把她另一只手也握在手中了，这样，她只能面对他。
“既然这是天注定的，和自己心爱的美人一起安眠长睡，我一点也不觉得伤悲。”
“你！”赤练一阵无力感，但又能如何呢，这样的冰窟窿，这样的荒野，根本没有生还的希望……
“我从小第一眼见到你，就被你给欺负了……”张良见她似乎并未反抗，堂而皇之的将她拉到怀中，用体温温暖她冰凉的身躯。
赤练的身子一僵，但抬眸看到他一脸的开心平和，也不忍反抗了，这么多年，当年韩宫中的一个清若少年的怀抱，如今也能这样宽广温暖了……
“那还不是你长得像个女娃，我还以为是相国家的千金呢！”赤练笑着接道，很快也感受到了脸下这片胸膛的震动。
“这样说来，还是我不对了？”他轻笑。
“那不然呢！”
“嗯……红莲公主总是有很多理由。”
“你在讽刺我？”
“岂敢，公主的手段，我和韩兄可是一直很怕。”
“这还差不多……”
“所以说，我从小就拜倒在公主你的石榴裙下了。”
赤练只是不停咯咯笑，心似乎回到少女一般。
两人就这么相拥一起叙旧，似乎他们面临的不是死亡，也从来没有这样一个时候，两人的心靠的这样近……
终于，当两人的声音都变得极其微弱，张良用了最后的力气拥着她，轻声开口：“红莲？”
“嗯……”
“我们似乎剩下的……不多了”
“我知道，你怕了？”
“我从来没这样愉快过……子房还有一个非分之想……”
“你说吧。”赤练又忍不住笑。
“若是我们能出去，殿下能嫁给我么？”
这个问题让赤练本就僵硬的身体更加僵硬，她只是抬头望了男人一眼，那双眼睛饱含的期待太让人不舍得拒绝……反正他们……
“好。”说罢，她闭上眼睛，双手搂上他的脖颈，将脸蛋贴在他的胸前，“让你陪着我这个该死之人死了，真是对不起……”
“我喜欢……”
“嗯……”
在这片大雪之中，一旦日落时分来临，其寒冷程度可想而知，没有人知道，茫茫白雪之下有一个冰窟窿，冰窟窿里面有一对倾述衷肠的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