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青青得胜而归,郑光耀大败而回。但是这一战,并没有鼓舞守军的士气,打击契丹人的士气。
此后,契丹人再也没有派出敌将来挑战,也许,他们也认为这种个人的武勇毫无意义。
夕阳西垂,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城郊响起了一片叮叮吵铛铛的敲打声,契丹大军开始打桩建寨扎营,然后各处营地冒起了炊烟渺渺。从城头上看去,那散浇在火堆边三三两两时聚时散的契丹兵简直跟蚂蚁一般。
入夜,为了防止契丹搞突然袭击,柴荣、郭青青和胡大带着卫队举起火把巡查各处阵地,查看是否有懈怠、脱岗的事情,结果都很让柴荣满意,无论他到哪个角落,值勤的哨兵都能警惕地先发现柴荣一行,盘问口令。
在南边城头,柴荣、郭青青和胡大同时望向南路,那边黑乎乎的全无动静,契丹围城的消息已经送出去了,但没有收到任何回信。
“大帅,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胡大心里想着。
在契丹的营帐中,有人在出色地弹奏马提琴,有人用汉语在那唱歌,歌声悠扬,曲调阴沉,带有种淡淡的伤感和凄凉。
曲调里那种朴素的忧郁情调有力地感染了胡大,一瞬间,记忆中无缘无故地再现了过去的生活画面,想起西湖的残荷、三潭印月,想起家乡后园的那棵大槐树,想起即将要来的殿试…..
950年十二月十四日,从黎明开始,在契丹的阵头喇叭齐呜,军号铿锵,锣鼓呼东,轰如雷震。无数的兵马一起发出山洪海啸般的呐喊,跟着就向邺都城池下猛扑而来。攻击开始了,守卫的天雄军士兵一下感觉到,整个城墙连同大地都在颤抖,连那些身经百战的老兵都不曾见过这样凶猛的攻击。
清晨的浓雾散开了一点,天雄军士兵可以清楚的看到了敌人的第一波攻击,惊得目瞪口呆:奔涌于敌方阵头第一线的,竟然是无数的人类俘虏。这些俘虏大部分是附近来不及躲避契丹兵马被抓的平民,大多是老人、孩子还有妇女。他们的肩上背着沙袋,是奉命填充护城河的,护城河虽然已经结了冰,但非常滑,不利于军队的进攻。契丹的兵马跟在他们后面赶押,用皮鞭抽、用枪刺戳、用马刀砍,逼着他们前进。他们一边跑一边哭着哀号着:“不要放箭,我们是自己人。”一片哭声和哀号声高入云霄,让人闻之落泪。这是契丹人惯用的招数,通过这种办法强渡护城河,同时瓦解邺都守卫者的斗者。
督战的是柴荣的亲兵,他们狂吼:“放箭!放箭!不能让他们靠近!”但是士兵们却犹豫了,手中的箭矢垂下。
胡大大怒,对着身边的军法官吼道:“那是自己人!你有没有人性!”
督战的亲兵回过头来,满脸是泪,对着胡大吼道:“你有更好的办法吗?不放箭,让契丹人进城吗?”
很多士兵向着城下大叫:“不要过来了!快跑吧!不要过来了!”有些俘虏们稍稍停住了脚步,但是马上遭到契丹骑兵毫不犹豫的砍杀。剩下的俘虏们大骇,又开始前进了。
柴荣清厉的声音传遍整个城头:“我命令,立即放箭!”所有人都看见了,他脸上静静地流淌着两行泪水。
有人射出了第一箭,第二箭,士兵们犹豫着,箭如雨下,看着自己的同胞在自己的手中惨叫着扑倒,所有的人都黯然泪下,但是敌人并不罢休,驱赶来一批又一批的俘虏,逼着他们前进,护城河的冰面渐渐被沙石和血肉所填平。
踩着血肉搭建的桥梁,契丹军呐喊着冲上,密集得挨着个儿杀了上来。契丹是由众多民族组成的国家,为了管理的便利,契丹实行部族军制,按民族分师团。按照契丹军队正规编制来说,十人为一小队,五十人为一中队,五百人为一大队。一个骑兵师团有十个大队,一共五千人;而一个步兵师团有二十人大队,有一万人,其中五个大队是弓箭手。
冲在最前面的是由幽云十六州的汉人组成的三个步兵师团,幽云十六州在938年,由石敬瑭割让给契丹,据今有12年了,但契丹害怕汉人造反,因此,只组建了三个步兵师团,一个骑兵师团。耶律吼让他们打头阵,也存在着削弱幽云十六州汉人势力的目的。因为他知道,最开始进攻的也是受损失最大的,三个步兵师团的弓箭手和城上的弓箭手对射,双方都有死伤。二线配置的是党项八部的二个步兵师团,除了常规的弓箭手外,党项八部还装备了刺枪和长矛,这是近身博击的最好武器。接着,是各族联合部队,这是一支包括了室韦、女真、蒙兀人的混合步兵兵团。
所有的这些参战士兵都被许诺:如果今天可以破城,人人都可以拿到老大一笔奖赏,第一个进城的士兵,无论士兵还是军官,都可以奖赏十万两白银和三个汉族美少女;而拿下柴荣人头的,官升三级。听到这么诱惑的条件,所有契丹士兵的眼睛都发红了,临战前都喝足了烈酒壮胆,战争中卯足了劲头向前冲。
接着来的是南面大王亲自指挥的强大的契丹步兵师团,共四个,相比其他兵团杂乱无章的队型,契丹步兵师团就显得秩序进然,队列整齐,训练有素。队列成散兵线前进,一排又一排的弓箭手、刀斧手、刺枪队、盾牌手组合的得井然不乱,整齐中显出肃杀。
由于攻城战中骑兵无法派上用场,骑兵们就呆在步兵师团后面,共计16个骑兵师团,其中由幽云十六州的汉人组成的4个骑兵师团,幽云十六州一向都是为大汉族培育良马的地方,失去幽云十六州,中原就失去了良马。契丹族8个骑兵师团,党项八部3个,其它各部一个骑兵师团,这几乎集中了南院大王府所有兵力。
攻城的部队一波接一波,由于太过拥挤,再也难以分不清谁是谁了,密集的人流如海水流淌般滚涌向前,缓慢但是却不可阻挡。
几十部高高的登城云梯逼近城下,相对于十八万军队的作战,登城云梯实在是太少了,战争机会来的太快、太突然,准备的时间太仓促。后续的后备部队正从契丹南京运送这些攻城设备缓缓不断而来。
如此之多的兵马,拥挤在邺都城外的大片平原上,他们比肩接蹱,前排后排紧挨着,挤得难以呼吸。南院大王耶律吼不断的调兵谴将,将手下兵团一个接一个的派上去。对面的柴荣名不见经传,天雄军大部队已经出发南下了,留守部队还能挡得住契丹的雄兵勇将。他已经想象自己在邺都城内喝下午茶了。
“最好喝下午茶时再配上几个汉族标致的小娘们!”他心想。
城下的兵马如此密集,以至城头上弓箭手甚至都不用瞄准,只管漫天射、射、射,一排又一排的弓箭手轮番不断的密集射击,几千把强弓不停的“吱”拉成满月,“擞”的一下射出,箭雨夺走了一批又一批契丹士兵的生命,可是他们照旧在前进,扑过护城河,直抢城墙下,但是在那里,更可怕的灾难在等着他们。照旧不断的箭雨倾泻,城头下不断的下落滚石把他们砸成肉泥,倾倒滚烫的热油淋在他们头上,城墙上油滑陡峭,难以攀爬,有时侯才爬上去,一阵刀劈矛刺,人就给从高处打落地面。用来攻城的云梯才架上去就被守城的士兵给推倒了,推倒了后又架上去,又推倒,反反复复。登城车的士兵死了一批又一批,二十米高的巨大城墙成了契丹士兵不可逾越的鸿沟。
打到后来,在城池下面狂热的攻城者甚至一个个徒手攀爬城墙,遭到守军弓箭滚石的猛烈攻击,伤亡无数。
日头从东边升到了正中,又从正中下落到了西边,攻城战持续了整整一个白天,双方大军的搏杀,就如同两个巨人,在拼尽最后一分力气做生死搏斗,气喘吁吁,伤痕累累。
冬日的夜晚来的特别的快,在城下丢下了厚厚叠叠的一层又一层的尸首,无论是守城的天雄军还是契丹士兵的身心都已经疲惫了,在落日落下最后一丝光芒之前,契丹终于呜金收兵了。
激战进行了十多个小时,邺都就象一个无底的黑洞,吞噬了一个又一个的契丹步兵师团,无数精兵强将就此消失,邺都却依照巍然耸立。当然,邺都的天雄守军也损失惨重,无数的熟悉的面孔都消失了。
看着契丹士兵如潮水般退却,疲惫的胡大终于松了一口气,胳膊疼的有些受不了,胡大不记得今天刺出过多少剑,挥斩过多少次,胡大的秋水剑上染满了鲜血,甚至已经到了敌军上来,胡大记不清用什么招式的地步,秋水剑法、纯阳剑法、无名剑法随手使出,这些剑招也越来越得心应手。
今天一整天,术豺、术狼、术虎、术豹自始自终呈品字形站在胡大身边,胡大不知道,如果没有他们的护佑,胡大现在还能不能活着,无数次都是他们救了胡大,而他们也是伤痕累累。
空气中弥漫着强烈的血腥味道,脚下是无数牺牲了的士兵的尸首,城头上血流得堆积成了汪汪小河。胡大什么都顾不得,一屁股做到地上。
从早晨到傍晚,柴荣大师兄都坚定的站在前沿指挥,他的亲卫换了一批又一批,一个倒下接着一个上。要不是柴荣大师兄对瞬息变换战场形势准备把握,冷静下令,随时调兵遣将,今天这邺都城是绝对守不住的。
这是邺都守卫战的第一天,明天,再说吧,如果明天还活着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