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院内,原本晴空万里,繁星闪烁的夜空,此时却已云迷雾锁,皓月如幽,原本明亮的月球表面犹如被披上一层薄纱,雾蒙蒙的,看起来十分怪异。
院落梧桐枝叶随风摇曳,“簌簌”作响,那声音,放佛有人正在窃窃私语,萧瑟孤寂的深夜,以及四周吹拂而来的阵阵寒风,让侯许下意识紧了紧身上的中山装。
侯许地眉头微皱,望着周围陌生而又熟悉的景色,脸上竟然流露出一丝错愕的神情。许久过后,侯许回过神,嘴角勾勒出一丝苦笑。
这里....已经不再是日本了.....
侯许想到这,略微稳定了一下心神,快步走过了内堂。
来到院落当中,侯许惊讶的发现,不少仆人双手捧着盛满瓜果肉菜的托盘,提着黄白相间的纸钱穿过门庭,急冲冲的往祠堂的方向跑去。
侯许见状,恍惚间想起,今天好像是中元节。注:(中元节—俗称鬼节、七月半,佛教称为盂兰盆节,是祭奠祖先的日子。在这段日子里,地府会放出全部鬼魂,到阳间临取家人布施的贡品。凡有新丧的人家,都要上新坟拜祭,并在回家的路上,放置莲花灯,牵引亡魂回家。
一般大户人家祭祀,只有一家之主才有资格祭拜。并且在祭祀前,要先报自己名字,后报先人名讳称谓,告以盛宴祭祀,并且投掷铜钱在阴瓮中,确认祖先已到,确认的方法很简单,只要投在瓮中的硬币,竖立底面不倒,便表示祖宗已经到来。
如果在祭祀过程中,铜钱倒下,则表示先人不满意今天祭祀的物品,必须要全部撤换,并重新投掷铜钱。焚香点烛,家族中长者留下,给先人报告家中功绩,展望来岁愿景。香烛燃尽,吩咐家中妇孺焚烧纸钱,将阴瓮摔碎,恭送先人离开。
鬼月设有普渡节,各家按照阴宅片区划分,依照先人传下的祭祀的日子,设宴祭奠那些冤死,枉死的厉鬼孤魂。这种祭祀完全处于善意,因为沦为鬼道,乃是前世犯下恶念,今世在鬼道受罚,刀山火海,以赎罪愆。这些枉死,横死的孤魂野鬼,无人祭祀,难免心中凄凉,更有甚者,会趁机报复阳间之人。
鬼节的禁忌很多,比如不穿带有自己名的衣服,不拍别人肩膀,不吹口哨,老人小孩体弱者最好不要晚上出门等等,所以,在中元节那天,家家在拜祭完祖宗后,都会早早休息,尽量避免外出。)
七月十五中元节,我怎么把这茬给忘记了....
侯许苦笑一声,自从民国废除旧历以来,侯许这还是头一此将这件事给忘记,不过就算记得也和他没有任何的关系,因为祭祀都是他父亲侯兴业的事情。
正打算继续朝库房走去时,徒然,耳边传来一声阴沉的男人声音:“二少爷,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休息?”
侯许回头,发现侯林正毕恭毕敬的站在自己身旁左侧,笑着道:“原来是林叔啊,是这样的.....”
侯许沉思一阵,将事情经过简单讲述了一遍。
“仓库距离此处很远,不如让老奴我陪你一块前去吧?”
侯许笑着婉拒道:“不用了,林叔,您还是忙你的吧,我自己可以的。”
侯林笑着摇摇头,说道:“二少爷您有所不知,在您前往东洋留学的时候,家里的仓库曾经被歹人闯入过,虽然并没有丢什么珍贵的东西,不过老爷还是下令,将库房的锁全部换掉,并且将打开库房的钥匙交给了老奴。”
“哦,原来我离开家还发生过这么一档子的事。”侯许恍然大悟,轻声对侯林说道:“既然如此,那就麻烦林叔了。”
“这是老奴我应该做的。”侯林跟路过此处的仆人要了一盏灯笼,在前面带路。侯许跟在侯林的身后,慢悠悠的朝库房的方向走去。
侯家库房建在,后花园假山后面,一处早先遗弃的房屋内。此地环境十分荒芜,院落中杂草丛生,阴风阵阵,早已枯死的槐树,在朦胧月色的照射下,犹如一双双巨大的鬼手,随着刺骨的寒风,微微摇曳。如此阴森,恐怖的场景,就算侯许属于无神论者,也难免会有疑神疑鬼。
侯许不禁有些庆幸,侯林愿意陪他一同前往。
虽然此地很煞风景,但这一路上并未发生过什么事情,两人来到一个满是铁锈和蜘蛛网的栅栏前,总算是停下了脚步。
侯林让侯许打着灯笼,自己从裤兜里取出一把黄色的钥匙,打开锁后,侯林便推开了那扇栅栏门。
【吱....呀呀呀...】
伴随着一阵短促而又尖锐刺耳的声音,那扇栅栏门被左右推开,又往里面走了大约有三分钟的时间,终于来到了库房的门口。
库房很大,所有布匹整齐地摆放在各个角落中,四处散落着一些不值钱的瓷器,画卷以及桌椅板凳。侯林拉开了电灯,将手中的灯笼递到侯许手上后,径直朝放置布匹的地方走去,帮侯许挑选铭写挽联的白布。
侯许挑着灯笼左顾右看,虽然他们侯府已经有了电灯,但光线灰暗以及线路不稳定的情况,导致库房的可视度很低。
他们侯家的库房侯许还算熟悉,毕竟年幼的时候,经常和他的哥哥侯旗,一起来这里玩耍。
侯许四处打量,忽然,他的目光锁定在一个黑色的匣子上面。
这个黑匣子看起来好陌生......
侯许走过去打开了匣子,发现里面有一张有些发黄的当票、一块破旧的龙袍,以及一本《资治通鉴》的书籍。
侯许将那张当票捏在手里,借着昏暗的灯光,他终于清楚了当票的内容。上面清楚写着:光绪二十一年十月初九,南洪当龙袍一块,价格十两纹银,限定还款时期一个月,如有天灾人祸当品出现损坏,当铺将不承担责任,特此为据。
侯许放下手里的当票,又看了看旁边的一块龙袍,龙袍长约一尺,呈方形,上面有金丝织绘而成的五爪金龙。将龙袍拿在手里,仔细一捻,侯许不由大吃一惊,因为他发现,这件龙袍,竟然是用缂丝纺织的!
侯家身为宝庆县布匹第一大家,再加上他们整个省都属于晚清时期专门供奉皇家布品的大户,所以对缂丝这种极度奢侈的布料,还是有所了解的。
缂丝又称‘刻丝’乃是皇家御用的纺织之物,从唐宋一直到清末民初,缂丝一直用于织造皇帝服饰、御真(御容像)和摹缂名人书画。缂丝经彩纬显现花纹,形成花纹边界,具有犹如雕琢缕刻的效果,且富双面立体感的丝织工艺品,更是丝绸艺术品中的精品,其价值连城,更有‘一寸缂丝一寸金’的说法。
侯许仔细端详龙袍纹路,以及龙的特征,心中已经对这块儿残破的龙袍有了定论:
这是明朝时期的龙袍.....
为何侯许会如此断定,只因为明代皇帝的龙袍,服装以黄色缂丝或绫罗为主,上绣龙、翟纹及十二章纹。明代的龙,形象更加完善,它集中了各种动物的局部特征,头如牛头、身如蛇身、角如鹿角、眼如虾眼、鼻如狮鼻、嘴如驴嘴、耳如猫耳、爪如鹰爪、尾如鱼尾等等。其图案的构造和组织上也很有特色,除传统的行龙、云龙之外,还有团龙、正龙、坐龙、升龙、降龙等,这块龙袍上织绘的龙五爪盘踞,龙首高抬,正是升龙的图案。
为何这件龙袍会是个残次品.....
侯许好奇地转过龙袍的背面,骇然发现,在这块龙袍背后竟然还画着杂乱的线图,仔细打量,这看似杂乱的线图,竟然很像一个地图。
地图吗....
侯许心头一凛,赶忙仔细打量起那块儿残破的地图,很快,侯许眉头紧皱,因为他发现,这块地图所记载的东西,竟然是残缺的。
“应该还有几块.....”侯许自言自语的念叨着。
将龙袍放下,侯许随手翻了翻那本泛黄的《资治通鉴》,这本书也是残缺的,中间的内容已经被人撕掉,只有寥寥几页。
这几页所记录得内容,也相当模糊,可能是存放的时间太久,以及存放的方法不得当,上面的墨迹已经融化,变得模糊不清。
不过大多数,侯许还是可以辨认。
“梁纪十七梁武帝太清二年戊辰.......不敢窜匿,并出从之,旬日间,众至数万。城中亦筑土山以应之。太子、宣城王已下,皆亲负土,执畚锸,于山上起芙蓉层楼,高四丈,饰以锦罽,募敢死士二千人,厚衣袍铠,谓之“僧腾客”,分配二山,昼夜交战不息.....”
后面的两页,已经黏在了一起,侯许没有办法看到,不过幸好的是,侯许以前读过《资治通鉴》,很了解这篇小则,讲述的是什么事情。
只是唯一让他感到不解的事,这篇小则讲述的事情,和龙袍上的地图又有何关联呢?
不但如此,《资治通鉴》这本书,以及画在龙袍上的地图,都被人撕成了几块。这书和地图所标记的地方,另有玄机不成?侯许将龙袍以及那本残缺的《资治通鉴》重新放进黑匣中,陷入了沉思。
“二少爷,想什么想的这么入神?”侯林怀中抱着白布,见侯许想得入神,不由轻声问道。
侯许回过神,看了侯林一眼,手指着黑匣子问道:“林叔,这个黑匣子,是怎么来的?”
侯林十二岁逃荒来到宝庆县,再一次偶然的机会进入侯家当差,至今已经四十余年。因为此人勤快,头脑灵活,而且对侯许的爷爷和父亲十分忠心,所以在年轻时的时候,很多生意都是侯林在打理,尤其是当铺的生意。更是全权交给侯林打理,因此侯许认为,侯林应该对这黑匣子的来历,有所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