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常去老秃驴那，他老笑着说自己时候不多了。
我说老秃驴你还有什么愿望我可以帮你。
老秃驴就说，我还想多活几年。
我回答，帮不了你。
他给我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说很早很早以前，这世上只有一个人，满目荒凉，太阳终日不现，毒雾和猛兽遍地。
为了驱寒，他借雷电烧毁森林的火取暖。
为了不侵入毒雾，这个人就穿草衣，戴草帽。
为了打败野兽有吃的，他打磨石器。
当他有一天打败了野兽有吃的，他就开始穿兽毛衣服。
和野兽搏斗，有了一身功夫。
后来人口慢慢多了起来，吃穿都不成问题了。
见过死亡，那人就开始强身健体。
可几十年了还是无法阻止衰老，他惶恐。
我问后来呢，他说，后来啊，那人死了。
我撇撇嘴。
老秃驴却说，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每个人都想去改变这个世界，求长生问仙道，可还是斗不过天命。
就像鱼儿逃不出水的牢笼，我们逃不过天道的轮回。
我说，鱼儿在水里自由自在，怎会处在牢笼之中。
老秃驴看了我一眼说，那鱼儿离开水以后呢。
我不说话了。
菏泽之鱼，就死了。他说，这个世界像是一张巨大的网，人处网中，岁不过百，生死天定。
我的时候不多了，老秃驴说。
每次见他都说这句话，我心里想你怎么还没死。
然后有一天，老秃驴就真的死了，尸体躺在达摩洞里浑身冰冷。
我慢慢走过去想把他喊醒，老秃驴没理我，我想，你以前老说时候不多了，老让你少说两句，你看吧，报应来了，这回是真的死了吧。我默默地想，其实我是有多想老秃驴一骨碌爬起来哈哈说，你看你又被我骗了吧哈哈哈。
但，这回他是真的再也没起来过。
我也就身边少了一个人啰嗦。
此后的日子里，我也就老想起他。
但也许你们都没死，只是去了另一个地方，在那里等着我，
再会。
有一天小七问我，说方丈爷爷去哪啦，我摸摸她的头说，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啊，有一天我也会去那里陪他。
小七睁着大眼说，那你会带着小七去么。
我不说话，笑着捏捏她的脸蛋，说，不带你去不带你去。
小七生气了，故意不理我。
我举起她，投降般的语气说，无论我走到哪都想带着你啊，因为你是我的小笨蛋呀。噗滋往她脸上亲了一口，小七咧嘴笑了起来。
可我还有下半句没勇气说出来。
除非我是真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那个地方远到望不见前路，也无路可退，唯有死亡将我们分开。
我越来越预感到要发生什么，风雨欲来，注定飘摇。
细细想来，老秃驴他对我还不错，授我心法又传内力。
我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响头。
老秃驴的想法是死后天葬，受命于天又还命于天，我把他放在后山高山之上。
老秃驴一脸安详，动也不动。
走好呢。我看着天上笑着说。
小七告诉我，想哭的时候就用力笑，因为哭难看。
可我真的想哭，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铺主说，江湖人呢，不得不英雄气长，儿女情短，而你却大爷的，刚好相反，就连我都开始怀疑你适不适合再呆在铺子里。
我不说话。
回到寺院，只见一干和尚在跪着，满地的菩提花掉落，见到我来了，纷纷说方丈好。
我吓坏了，赶忙说我不是你们方丈。
为首的弟子跪着说，每一任老方丈圆寂的时候，院子的菩提花就会全部凋谢，老方丈生前立下遗言，由您来担任新一任的方丈。
十一方丈好。他们齐齐说。
我站着一脸无奈。
从此我就成了少林寺新一任的方丈，并且带领他们满寺酒肉香。
我常常去后山看看老方丈，我说老头你看，我说过要带他们还俗，我说的我都做到啦，可你呢？你才是个大骗子，老秃驴，说好的要多活几年呢？
他的尸体某一天就不见了。
我心想也好，说不定你是活过来藏起来了，我只是暂时找不到你，那你就要好好活着。
他为我而死，于是我的手上又多了一条人命，当死的人渐渐多了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不能死。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并不孤单，有小七，铺子里，兄弟们，还有那等着我的，去了另一个地方的他们。
我不能忘了他们。
我叫十一，活着的人替离去的人笑着活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