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们玉隆万寿宫偌大个修真仙门,难道就没有什么宝葫芦什么的好载我们么。一日千里的那种。”
李修缘不满这群道士竟然真的准备一路走着去抚州,他们几位小道士修炼的是道家四门十二重楼,只需初照内丹踏过第一重楼门槛便可神行千里,精气不散,自太原一路走回抚州自然不是什么问题。可他李修缘和刘汉时都是不曾修炼的普通人,怎么能够赶得上他们的脚力,一路这么走到抚州去。
四位小道士并不回话,只顾走自己的路。
李修缘只好故意高声对刘汉时说道:“汉时爱徒,你那天亲眼看见楚浩和蓝彩衣御剑飞行的神通没有,啧啧,他们长冷宫的人虽然人是冲动了点,一身神通可真是出神入化。”
刘汉时看了看几位道士一眼,也心领神会,高声道:“是哇,师傅。长冷宫弟子均能御剑飞行,而玉隆万寿宫却只能凭脚走路。这样看来,玉隆万寿宫是比不上长冷宫咯。”
“哈哈。”李修缘点点头,道:“他们其他什么的我不清楚,但是单就这千里神行的法门上来说,他玉隆万寿宫的确是比不上长冷宫。”
“御剑飞天才是寻仙问道的样子,单凭双脚走路,和懒驴野马有什么不同。”刘汉时继续道。
“你们懂什么!”
一旁暗暗听着的冲和听他们这样侮辱他玉隆万寿宫,将道家千里神行的功夫和懒驴野马比在一起,实在有些听不下去,憋红了脸,出声喝道。
“哈哈,小道士还不服气。”李修缘和刘汉时笑作一团。
“各家修真仙门自有一套法门,单论速度,我玉隆万寿宫千里神行不比长冷宫御剑飞行差。只是我们年轻弟子修为尚浅,还不能越过道家第五重楼,是以不能踏步飞天。而我玉隆万寿宫门中长辈,无一不是有上天入地,移山填海的大神通的人物,岂是长冷宫一群用剑武夫可比。”冲和说这话,还不忘贬低一下长冷宫。
“冲和!”明和师兄年纪最长,是四位小道士中领头的人物,更识得大体,道:“修真之道,本无绝对一途,如何能作比较。以后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又转而对李修缘和刘汉时道:“两位也不必在这里怪声怪气的说话。云山寺一事事情重大,我等断不会在路上多耗时间。待我们今晚行至魏州的时候,我和采和、冲和两位师弟就先神行回本派,将太原情况告知门中长辈。而你们两位随小师弟均和一路乘船沿大运河下到南方便是。”
“哦……“李修缘点点头,道:“你们倒是考虑得周全,还不忘留下一个小道士看着我两。”
明和笑笑,不再多言。
……
“驸马爷,您回来啦。“
看见陈慎之回到府上,守在门口的丫鬟迎了上去,堆满笑容。
“嗯。”陈慎之赶到京城就直接回府。他一路快步走向内庭,一边问道:“长宁呢?”
“公主她……公主她昨夜在红线娘娘像前祈祷了太久,又因为时刻思念驸马爷,一时染了风寒,方才才吃过药,现在歇在暖阁里。”
陈慎之闻言加快了脚步。
“驸马爷,您就劝劝公主吧。公主她最听您的话了。一年到头,四季时节,公主她每天都要跪在红线娘娘像前祈祷,一跪就是好几个时辰。公主这样的金枝玉叶,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苦。”
“长宁性格如此,我若是能劝,如何会是现在这副境况。”
说着,陈慎之走到了暖阁前。伸手要敲门,顿了顿,将身上的尘土拍了拍,整了整衣裳,才推门进了去。
房间里插着许多桃花,这是长宁知道陈谨之喜欢桃花,特意布置下来的。她哪里知道,他并不是喜欢桃花的陈谨之。
陈慎之想了想,将腰间的铃铛按住,不让它发出声来,掂着脚步悄悄靠近卧床。
“公主……驸马爷来信说这几日就要回来了,你快些歇着吧。好将病养好了,精精神神地去迎接驸马爷。”一旁服侍的小丫鬟知音将公主的身子按回床上,给她盖上铺盖,柔着声音道。
长宁被她稳稳地按在床上,听她说驸马爷这几日就要回来忍不住一喜,又忙伸手摸了摸着自己的脸,对着知音道:“啊呀。他早不回来,晚不回来,怎么偏偏这时候回来。我生了病,样貌憔悴,他回来是要看见怎么办。”
知音见她这副焦虑模样,痴痴笑道:“公主天姿国色,就是生病的样子都是楚楚可怜,美丽得紧呢。相信驸马爷看见了,只会更爱公主。再说了,哪里有夫妻从没见过对方生病的样子的。”
长宁听她说完,拍了拍胸口,吐着气道:“你说得也对。只是……只是……”
知音打趣道:“只是什么?公主这样犹犹豫豫,既然不愿意要他这个时候回来,我叫知画写封信去,要他晚些时候回来好了。”
“不行!不行!我等了他这么久,他若是还要晚些回来,那我一定,一定……”长宁焦急地快要哭出声来,转头看见知音弯弯的眼角,知道她在开自己玩笑,便道:“好你个知音。竟敢这样开我的玩笑,找打是不是。”
“不是,不是。我不过是顺着公主您的话来说嘛。”知音笑盈盈地躲过长宁假模假式地手掌,喘着气道。
长宁收回手来,塞回被子里,想着还是快些养病,不要让他见到自己憔悴模样才好。嘴上却道:“你就写封信要他晚些回来好了。一出去就是三个月,后院的桃花都谢尽了也没有回来。既然这样不念我想我,那我也不要念他想他好了。”
她话说完,就听见铃铛声忽然响起,一个声音笑道:“谁说我不想长宁啊。”
“呀!”长宁听声音知道是陈慎之,一时害羞,便抓起被子,蒙住了脸,躲了起来。
知音忙转身站起来,对着陈慎之弯腰拜了一拜,因为方才拿陈慎之开了玩笑,脸上有些羞红。陈慎之点点头,摆了摆手,道:“嗯,辛苦你了。你先下去吧。”
知音闻言又转身看了看床上,知道他们夫妻许久未见有许多话要说,说了声是,就离开了。
“长宁。”
“长宁?”
陈慎之喊了几声,见他没有答话,便故意叹了一口气,道:“唉……既然长宁不念我想我,那我走就好了。”
“你敢!”长宁忙扯下被子,直起身子,朝陈慎之道,又因为一时说话太急,咳了几声。
陈慎之忙走到近前,扶起她的身子,将她揽在怀里,拍着她的背道:“我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
长宁挪了挪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陈慎之的怀里,闭着眼睛道:“以后不要和我开这样的玩笑了,好么?我自小就愿意相信别人,真话假话我也都听不出来,容易生气伤心。你说什么要走,我也都是当真话听的。”
陈慎之摸了摸她的头发,愣愣发呆,过了许久,才叹了一口气。出声道:“我听门口知画那丫头说,你是因为昨夜在红线娘娘像前祈祷了很久才染上风寒的?”
怀里的长宁动了动,低声道:“我总是想着心再诚一些,诚一些,总能感动红线娘娘的不是。”顿了顿,她又道:“你知道的。夫妻结婚,点不亮红线娘娘像前的琉璃灯,这样的婚姻是不被祝福的。我盼望和你一辈子都这样好,可是……可是……”她的眼泪又一颗颗掉了下来,道:“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琉璃灯就是点不亮,就是点不亮。我日日夜夜跪在红线娘娘像前祈祷,以为是我不够心诚,不能感动红线娘娘,让她祝福我们,允许我们点亮琉璃灯。”
陈慎之默默听她说完这些,揽住她的身子又紧了些,过了一会儿,才道:“你不愿意听我劝,可我还是要说。点不亮琉璃灯又能怎样呢。只要我们两人心里念着想着对方,不也是可以恩恩爱爱下去的么。乖,听我的,不要去管琉璃灯了。”
怀里的长宁使劲摇了摇头,低低道:“不是的。红线娘娘是很灵验的。得不到她的祝福,我……我会失去你的。”
陈慎之无可奈何,只得点点头,顺着她的话道:“好好好,明日我就去叫人买来十个百个琉璃灯,点了好再一齐送到红线娘娘面前,这样总行了吧。”
“你!”长宁使劲锤了陈慎之胸口一拳,又疼惜地摸了摸他的胸口,继续道:“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若是红线娘娘听见了,又要怪我们心不诚,这辈子都不让我们点亮琉璃灯了。”
“嗯。你放心吧,我们夫妻彼此相爱,终有一天,可以点亮琉璃灯的。”
“谨之哥哥……”长宁道:“我们……我们明天再一齐跪在红线娘娘像前,试一试,能不能点亮琉璃灯吧。”
陈慎之神色瞬间暗淡下去,久久不说话。
“谨之哥哥?”
“哦。”陈慎之缓了缓神色,勉强笑道:“何必这样着急。你去的太频繁了,红线娘娘也会不耐烦的……”
长宁有些失落,喃喃道:“我也害怕红线娘娘烦了我们。所以只一年去试一次就好。成亲三年,我们一共去了两次,第一次是成亲当天,第二次是前年,人人都说事不过三,我想……”她眼睛里又洋溢出希望来,道:“也许今年,红线娘娘就该让我们点亮琉璃灯了。”
陈慎之低头不语。
门外知音忽然道:“驸马爷,陈尚书来了,就在书房里,要你赶快去见他。”
陈慎之不作声,长宁却推了推他的身子,道:“快去吧,莫让他等急了。”
陈慎之点点头,将长宁放回床上,替她四角压好的被子,才转身按了按铃铛,走了出去。
公主府占地广阔,就是内宅暖阁一路走到书房也有一段漫长距离。陈慎之不敢怠慢,一路疾行到了书房附近。他站住了脚,四下看了看,将自己的衣服扯了扯,扯得有些凌乱之后,才躬起背来,敲了敲门,颤着声音道:“父……父亲。”
屋里一个声音道:“进来罢。”
“是。”陈慎之轻轻推开门,进了去,又转身将门关上,仔仔细细地检查了几遍后,才转过身来,走到坐在书桌前的陈亮面前,颤抖着身子。
陈亮也不抬头看他,只低头看书,道:“太原那边,是什么情况。”
陈慎之颤抖着声音道:“岑府那边进了贼人,传言说……说一个拥有呈玉流苏的少年在岑府被真可法师捉走了。大家都商议着要召集各派领袖,一同……一同去云山寺要人。”
陈亮抬头看向陈慎之,冷着声音道:“这些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你难道就得回这些消息吗?”
陈慎之一时吓得跪在了地上,道:“不……不是的。还有,根据我的调查,这件事情背后,应该还有圣上的功劳。那日人群中,不断有人将话头往真可法师和云山寺上引,后来我派人去追查了一下,发现他们许多都是童公公一个月前自京城带过去的一批人里面的。”
陈亮皱了皱眉头,虚空抱拳,道:“你说错了,应当说是岑范、童公公这一群佞臣贼子,蒙蔽圣上,罪当万死。而圣天英明神武,不过是一时受小人欺骗,需要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清君侧才是。”
“是,是。”
陈亮将书放下,道:“交代你办的事情,做的怎样了。”
“二十年前追杀刘将军夫妇的四十三名朝廷的人已经找到四十二个,还差一个没有寻回。听他们知道的人招供说,当年他们一路……一路追刘子玉夫妻到长冷宫门口时候,刘子玉的夫人徐莹莹已经怀有身孕,并且,并且生了一个孩子出来。”
“好!好!”陈亮站了起来,笑了笑,走出来拍了拍陈慎之的肩膀,道:“那孩子现在何处?”
陈慎之低着声音道:“只……只怕已经死了。哪些人说……说那孩子是被徐莹莹放进仙棺内,和呈玉流苏一起,一起,一起落下悬崖的。”
“你速速给我去找那孩子的下落。仙棺一日未能找到,那孩子如何就能说是死了。”
“可是……可是梅里一向是长冷宫地界,我们的人,一直,一直渗透不进去。我又不敢有太大动作,害怕他们发觉。还有,圣上,圣上那边,好像也已经有人开始怀疑我们的动作了。”
“哼。”陈亮冷笑道:“圣上要怀疑,让他怀疑就是。现下当务之急,是找到那个孩子才是。你不必派许多人大张旗鼓地寻找,只需要找一两个人去调查那孩子下落就是。皇帝想要动云山寺,无非就是想要借此联合玉隆万寿宫一起对付长冷宫而已。我们只需要以逸待劳,一路促成他这样做就行了。”
“是……父亲。”陈慎之磕了磕头。
陈亮弯腰将他扶起来,看着他道:“唉……谨之有下落没有?”
“我一直在尽力寻找,却始终得不出什么音讯。”
陈亮背向他,道:“这事先不急。”过了一会儿,又柔着声音道:“你方才去过公主那里了?”
陈慎之点点头,道:“是……”
“她还是执着于点亮琉璃灯么。”
“是……”
“唉……”陈亮长叹一声,转过来拍了拍陈慎之的肩膀,道:“你也不要伤心难过。红线娘娘像那里,素来是要一切心诚才行的。你在红线娘娘像前放的帖子用的是陈谨之的名号,不能点亮琉璃灯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你要好好开导她才是。”
“是……”陈慎之低着头答应。
陈亮点点头,陡着步子,走出门去。
待陈亮走了以后,陈慎之才缓缓抬起头来,喃喃道:“你又何尝知道,我帖子里早已换上了我陈慎之的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