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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燕祥春行间绝毕四 东方奎落套杀袁二

话说燕横假冒菩萨说话,唬骗了东方奎,使这厮误认为那三个义弟之中有一个对自己不忠,有野心,要独占山寨,篡他位子,只尚不知会是哪个。燕横意在离间四个寨主,使其相互火并,己取渔翁之利。要不然,那四个老拧于一块,不好收拾。走好了第一步,这第二步怎么走,燕横也盘算好了。这日,唤那小厮刁二:“我们哥俩今日要下山一遭,去趟石台县。你帮我把这套衣服洗洗。”换下旧的,穿好新的,唤了侯捷要走。那刁二道:“怎么,出山?随便不得。大当家立有规矩,未经允许,私出九华山,要受惩罚的。”燕横道:“我知道,已经请示过大寨主了,有事要办。他同意的。”小厮问他们去做什么,燕横道:“少问,不是你该知道的。”“哦,”小厮没再说什么。燕横、侯捷刚去,小厮立马急匆匆去向毕龙报信。毕龙心说:“能有什么事办?还请示过大寨主?怕在扯谎,打假幌子。即便经过允许或被吩咐去为事,怕这俩小子借此机会背地里偷偷去干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想查一个究竟。并未去向东方奎核实是否他教“刘东”、“刘西”出的山,怕耽误了追踪燕、侯二人。抓不到有用的把柄,摸不清那兄弟的真实身份和底细,并上山真实意图,便消除不了他心头的怀疑与担心。未告其他人等,遂离寨下山,追查燕、侯二人此去石台县的行踪与目的。万没想到受了大大的欺骗,他往石台县一路追赶,而燕横和侯捷却是山外办了点事情之后,奔到了青阳县城,正与毕龙两下里的道,并不一个方向。

兄弟二人打听得一条花街柳巷,找了两位上好的花娘子,与了大价钱,请他们随着走一趟。两个花娘子也不知要往哪里去,那二位也不明说,反正给了你钱,你就得跟着人家走。她们这行当,不图钱图啥?又雇了车马轿,出青阳县城南来。到了一个岔口,燕横对那车老板道:“老兄,向左拐。”车老板道:“大爷,您不是往花罗镇吗?往前二里地就是了,怎么又要向左拐?那可是往山里去的。”燕横道:“就是要进山。”“啊,”车老板大惊,道:“那山里可是有贼,去不得。”燕横道:“休胡说,哪里有贼?只有绿林好汉,我们便是山里寨子的人。”车老板一听,吓个会飞魄散。燕横道:“莫怕,不会伤害你的,车钱也绝对少不了。”入了山,转来转去,到了四雄寨所处山坡下。车子要上得去,很难。于是,燕横把两位花娘子请下车来,另请她们上了自己和侯捷的坐骑。随后,打发那车老板去了。当那两个花娘子知道是来到了四雄寨,也早吓软了骨头,也不知怎么进得寨子的。在道上,燕横对她俩说:“二位姑娘,请你们山寨里侍奉我们大寨主几天,大寨主手里可有许多奇珍异宝,花不完的金银。一高兴,赏你们百八十两是小意思。但是,你们若不顺从,不精心侍奉,他那火爆脾气,一旦发起火来,会剥掉你们的皮,劝好自为之。”寨子里的贼人见得燕横、侯捷带来两位娇娃,不免指指点点,品头论足,七嘴八舌。更有的想入非非,眼直涎流,痴想也沾染一回。燕横也不瞧他们,径直来到东方奎的住处,让守卫通禀。

东方奎这两天心情不顺畅,生着闷气呢。时而抓来酒坛大喝几口,时而躺在床上翻个身打个滚,心烦想事,要不就来回踱步,指个方向骂娘。有守门护卫报:“刘东、刘西兄弟两个在外求见,向您回差,且道说还带来两件上等宝贝进献。”东方奎道:“回差?我没吩咐他们做过什么呀,回啥差子差?”守卫道:“大寨主,今早上曹先生(山寨的一名高级管事,相当于师爷一类)提醒您,高老太太(东方奎的干娘)寿诞之日将至,需要准备一下(东方奎本铜陵县人氏,因吃醉酒犯事,打死了地方上的一名团练,管百户保丁的黄姓官长。为了躲避衙门缉拿而外逃,跑到了九华山。不慎为毒蛇咬伤,性命垂危,偏遇一位入山采药的郎中救了他。感活命之恩,东方奎遂与郎中结为了异姓弟兄,认郎中的母亲高氏老太为干娘,并从此行孝心待之。每到高老太寿诞之日,东方奎总要赴山外干娘之所祝贺。郎中一家虽因东方奎今昔之身份于心忌惮,但不敢拒之)。您教他代为传命,差俩人去趟富春洼(村名)梁大爷(郎中,东方奎的义弟,救命恩人)门上先送一百两银子。会不会是这事,曹先生找的是他们兄弟办来?”东方奎道:“也许吧,那他俩带来了何宗宝贝?”守卫道:“不清楚,但伴着两位美娇娘。”“美娇娘,”东方奎不解。吩咐:“教他俩进来回话。”守卫出来,对燕横、侯捷道:“二位头目,大寨主让你们进去。他近些时候火气挺大,你们说话注意着点,别惹着。”燕横点头,与侯捷进了房门。到得屋里,给东方奎见过礼。东方奎斜歪在床上,爱答不理地问道:“你两个来,有什么事回?”燕横道:“大寨主,今早碰到曹先生,他言说奉您之命,要差人办一件事情。我兄弟道,‘交与我们吧。’自告而请,遂出山而往富春洼,代而向您的老干娘奉上百两纹银,并行请安。事情办妥而还。”东方奎“哦”了声,道:“很好。听说你俩有宝贝要献于我,是什么?”燕横道:“宝贝两件,属于一宗,名叫‘尤物’。”冲外头拍了两下巴掌。那两名花娘子荡裙移金莲,走将进来。由于心里头害怕,身子打颤,簪、花乱抖,衣服动,反如微风摆柳,却增三分曼妙姿态。燕横道:“这两天观大寨主心情不好,所以想了个法子来给您消愁解闷。特寻来两名美色进献,望乞笑纳。”东方奎见两个女子十分妖冶,立时心内瘙痒,大喜,反把郁闷冲淡。阴转晴,笑脸露了,道:“刘东、刘西,真难得你们兄弟为我这般着想,一番费心,后头定有重赏。”燕横道:“哪敢图什么赏赐,只求大寨主饶恕我们俩未经告请而擅为此举之罪。”东方奎道:“没罪,没罪,还是大大功劳呢。”燕横道:“谢大寨主,没什么事现在我们兄弟告退,您好好与这两位花美人儿及时行乐吧。”又转对两个花娘子道:“好好侍奉,大寨主会多与你们好处的。”与侯捷出了屋,把门给顺手带了。又用手戳戳门卫,两名门卫会意,离远了一些。那东方奎在屋里便搂着两名美娇娘风流快活。两名花娘子为了自身平安,不敢不尽力迎合。战战兢兢,强作笑脸,打着精神,施展手段,哄得东方奎神魂颠倒,美不可滋。

东方奎快活够了,不住地叫道:“真个好耍,好耍,一切烦恼全不在,反得舒畅。都是刘东、刘西的功劳,我得重赏他们。”穿好衣服,来到聚义分赃厅,击大鼓,聚集合寨人等。寨人不知何事紧急,忙不迭四方奔来,赶到聚义分赃厅前集合。除四寨主毕龙外,那些人俱到齐了。东方奎看没有毕龙,问下面:“四寨主呢?”有人回:“四寨主早上出山去了。”“出山去了?”东方奎把眼一斜,又问:“去哪了?”方才那应话的人回:“不晓得,样子挺匆忙,似乎有什么急事。”东方奎道:“这老四出山却怎么不和我打个招呼?”忽想到了什么,转脸瞅了瞅“火灵官”潘南和“大圣行者”袁不二。脸色阴沉,眼神怪怪,那两位不由都怔了一下,打个寒噤,觉察到了什么。这几天,东方奎总疑神疑鬼的,看哪个义弟似乎都有篡谋山主之嫌,从而心存戒备。那三个寨主都怕怀疑到自己头上,降临灾祸,所以也整日提心吊胆,担惊受怕,处处小心着。

东方奎听说毕龙形色匆忙出山去了,又不请示自己一下,就猛然联想到了菩萨篡权谋命之预言,遂对毕龙之举陡起了疑虑,思想:“是不是这老四与我不一个心眼?这几****就猜摸,菩萨讲‘谋诛三兄’,岂不正是说他?要对我,还有老二、老三行害。如果那样的话,老四,但为我查知你心有诡秘,暗蓄杀机,可别怪我不念多年兄弟情分,对尔不客气。”不过现在未捉确凿证据,不好乱讲。对下面道:“四寨主未到,也别等他了。招呼大伙来,是要声名一件事情,刘东、刘西兄弟自打上山以来,虽时日不长,但是为人精明,办事勤快,教人满意。通过观察,更看出他俩对山寨,对本大寨主忠心无二,值得信任与重用。故而,现在我决定,授他二人为左、右统军、偏寨主,从今也便是我东方奎的真兄弟。除了我,和那三家副寨主外,数他哥俩官大,说了算,要听他们些个。另外,赏这哥俩各纹银五十两。你们都要多学学他俩样子,效忠于我东方奎。但另外也警告你们,可不要暗地里藏奸耍坏,施阴谋,颠覆山寨。那个要是让我抓住半点把柄,决不轻饶,有他好下场。”燕横、侯捷二人显得格外高兴,谢了大寨主,进一步表白忠诚,但在心里却暗说:“东方奎,你越是器重我们兄弟,那你离死就愈加近了。”

散了场子,没有片刻工夫,那四寨主毕龙气喘吁吁回来了。一道紧赶慢赶,满市里划拉,也没有捕到“刘东”、“刘西”两兄弟的影子。往折近乎一天,空跑一趟,气急败坏,悻悻而回。方进寨子,就听人说“刘东”、“刘西”之前去了青阳县城,给东方奎弄了两个花娘子来,大概东方奎因此提拔了他俩。毕龙心说:“这两个小子真他妈鬼精得很,敢耍我。使诈诓爷去了石台,害得多行冤枉路,累细了腿儿。其反是去了青阳,背地不知干了些什么呢。找花娘子?又安的什心?”更加气大了,急匆匆来找东方奎。刚碰头,就道:“大哥,这刘东、刘西来历不明,具钱塘、临安一带口音,那日来山寨之时弟就觉得不对头。另观其精气神,似乎有很深的功夫底子,非一般人物。我怀疑他俩是汇英镖局的人,背负秘任。打入我山寨运间,见机而行不轨。您怎可轻信他们?更不能提拔他们,予以重用。拿两个**人来讨好您,是想更多地骗取信任和好感,以利于他们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不可不防呀,以免将来祸端降临,后悔莫及。”东方奎听了,冷冷道:“重用刘东、刘西,这我愿意。我看谁不错就谁不错,想提拔谁就提拔谁。难道我这一寨之主说来还不算,凡事还要请示旁人不成?你看出刘东、刘西深藏不漏,有真功夫,又怎么了?这好呀,我山寨正需要这样的,难不成只笼络一些个饭桶?不仅你,我也发现他兄弟是好材料,不可多得,也瞧出对我绝对忠诚,可靠,我认得真,你莫要对人诋毁。他们不似有些人嘴上一套别后一套,想在老子身上打主意。”“大哥,您……”毕龙还想说些什么。东方奎打断他,反来问道:“老四,你早上出山做什么去了?不会无缘无故吧?”说话同时,眼珠不错的盯着毕龙的脸,迸着凶光,如刀似剑,令人毛竖胆寒。毕龙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冷战,对言道:“去跟踪刘东、刘西了,看他二人去干什么勾当。”东方奎道:“跟踪刘东、刘西,为这事?他们是奉我的命令,到富春洼去给我那老干娘送银子,你跟踪他俩干嘛?”毕龙道:“初始我哪里知道,以为他俩私自出山,为什诡秘,心有防之,担恐于山不利。也为印证对他们一直的怀疑,弟故而有此一举。”东方奎道:“值得这样小心吗?”毕龙道:“当然凡事谨慎为上。就他俩来说,送个银子,很快便就能回来,又为甚还要多行远路,跑到青阳县城?表面上带回来两位美娇娘,说是孝敬您而特以为之,实际另做其他什么又有谁知?”东方奎问道:“那你查到些什么?”毕龙道:“说来可气,弟让那俩小子耍了。他们起先道要往石台县,谁知反去了青阳地,害我白忙,累得要死。也在我,只想着盯防他们了,而疏忽于确实一下。”东方奎问道:“是他俩亲口说要去石台的?”毕龙道:“不是,是刁二那小厮报告我的。”一时未加寻思而直白道来。“刁二?刁二……”东方奎想着寨中哪一个人叫刁二。毕龙道:“便是一直侍奉我的那个。”东方奎道:“你若不说,我还以为山上有二个刁二呢。”毕龙道:“我担心刘东、刘西之所以来山上怀有不可告人目的,是奸细,故派刁二以侍奉起居为由贴近,一边监视他们的行动,查有无背秘之举和为间的马脚。”东方奎听了,怪声怪气道:“在刘东、刘西身边安插了细作,好,还在谁那里有使派?在我身边你没有也安排一个吧?以查什么时候我可能会对你有坏处。”毕龙一听,慌了神,道:“大哥,您咋这么说?对您我哪会有非恭之举,敢吗?”东方奎“哼”了一声,道:“就算没吧。不过我可告诉你,刘东、刘西而今是我的两块基石,谁也别想动一动,而妄拆我的台。”说完,将袖子一甩,出屋去了,只把毕龙晒那儿了。气得小子心里暗骂:“东方奎,你猪脑筋,太糊涂,不识好人心。我的一番忠告却被尔当成耳边风,一片赤诚当成驴肝肺,好教人心伤。不信我所说,你迟早要吃亏。但怨来怨去,归根到底都是刘东、刘西两个贼从中使了坏。这是要离间我们兄弟,教窝里斗,好阴险,够刁钻的。俩臭小子,还真不好对付哟。咱们走着瞧,我不会让你们阴谋得逞的,不信斗不过你们。”打着歪算盘。

东方奎对“刘东”、“刘西”愈发有了好感,时不时叫到眼前闲聊谈笑,当成了亲信。他的住处允许燕横与侯捷不必通报,便可自由进入。那两个花娘子在山上吃香的喝辣的,东方奎还拿好宝物来哄,她们得了好处也自不肯去了,自然也不免对带她俩来的“刘”氏兄弟反感激起来,见了好颜好面的。燕横从而便时常借口奉两个花娘子之命下山,自买些好物件讨好两个压寨“夫人”,还买了两名女孩子专门来侍奉她们。虽然费银子,但却会因此而赚得当家人更多赏赐,自己并不亏。两个花娘子喜欢不得了,在东方奎面前尽说“刘东”、“刘西”的好话,使得东方奎对这兄弟二人忠心深信不疑,准他们不用请示可自由出山。

道这一天,燕横在山中射了两只野鸡,把肉骨大多去了,用干草塞皮毛里头,缝合了肚皮,死物“活生”,来进献两位“夫人”。到了门口,门卫站得远,却一个小丫头把门,挡住了燕横,道说大寨主不在,而两位“夫人”正在洗浴,也不方便见人。燕横便把两只山鸡交给了丫头,转身而走。却在道上碰上了毕龙。毕龙见了燕横,气不打一处来,脸色阴沉,目光里头夹带着仇焰与凶光。燕横心道:“别瞪我,再瞪,眼珠子就出来了。嘿嘿,小子,生气了,晓得爷手段高明了吧?让你跟我作对。好呀,看咱谁能吃了谁,笑到最后。再给你回颜色看。”笑脸道:“嗳哟,四寨主,真巧了,我正寻你呢。大寨主找你有事,在他屋里,快去吧。”毕龙想这个不会弄假,于是奔东方奎的住处而来。那个丫头还在门外,蹲边上正那儿欣赏两只山鸡的精美呢,没注意到毕龙来了。作为结义兄弟,毕龙进东方奎的屋子是很随便的,但今天遭了算计,不晓得里面两个大嫂子正在洗澡。“天这么热,怎还带着门?别得热病,”也没多想,这毕龙推门一头撞了进去。可惊坏了两个花娘子和侍候着的另一名小丫头,俱尖叫一声。毕龙也吓了一跳,见内里情景,忙蹦了出来,冒一身冷汗,脸儿涨红。心里那个骂呀,骂燕横不是东西,敢戏弄自己。外头那个小丫头也着实吓着了,门没把好而让男人这么随便进去了,那罪怎生承当?更老大不高兴,上前扯住毕龙问罪。毕龙本来有气,见小丫头也来怨自己,恼急了,照她掴一记耳光,怏怏而去。

毕龙刚走,那东方奎外头溜达也回来了。一看小丫头门口那里哭着,而又听到屋里两位“夫人”在骂什么,不成动静,心说:“这是怎么了?”以为是丫头做错了什么,惹得“夫人”们大发火,遂把眼一瞪,骂道:“你这妮子哭个鸟?定是侍奉夫人不周。挨骂应该,还有脸哭。”那个丫头含着一腔委屈,道:“并非是侍候夫人们不周挨了打骂,而是方才两位夫人正在洗澡,让我把住门,不让外人进去。忽然那四寨主来至,擅自往里闯。我拦他不住,还挨了打,故而啼哭。”东方奎一听,“什么?”眼珠子就瞪圆了,怒气冲天。看丫头脸上好明显一个巴掌印子,不会是假,骂道:“这老四反了天了,敢打夫人的侍女,眼里有谁?还屋里闯,是什企图?”进屋来问毕龙闯进后做些什么。那两个花娘子自打来山上,袁不二、潘南对她们倒还好礼好面,“嫂夫人长短”,问个安否,尚过得去,可惟独毕老四,根本不理会这茬儿,没把她俩当回事。外头溜达,偶尔撞上,毕龙也是鼻子不是脸不是,毫无恭维。招呼不打,扭脸远离,好似对她们怀有好大的怨气。两个花娘子以为这四寨主瞧不起自己,故此也对他甚为不满,逐渐生了仇根。今个儿逮着理了,她俩也更会说,道毕龙进来后出言不逊,说什么“千人睡,万人骑的货色,谁来操之都一样”,并且动手动脚,调戏自己,还要共浴,但最后给自己骂走了。东方奎听了,暴跳如雷,骂道:“老四,好无理,畜生不如。居然欺我这做大哥的头上来了,还了得?我要找你算账。”去寻毕龙。迎面正撞上燕横,燕横见到东方奎,装得慌张,道:“大寨主,救我一救,四寨主要宰了属下。”“啊,”东方奎一愣,问道:“他为什么要宰你?”燕横道:“毕四寨主好不讲理,说我为什么只给大寨主您寻来两个婆娘,却怎么不与他找个。那俩分一个与他也行,却全奉给了大寨主。他不高兴,让我也去为他掂对两个美人来,而且要比两位夫人还好。不惭地说,要和大寨主您赛赛,争个光彩。我不肯,他便拿了把刀杀命。”回头看了眼,道:“他追来了,您可得替我做主。”东方奎往那边一瞅,毕龙不知拿了谁的一口钢刀撵了过来,还叫着:“刘东,你往哪里跑?今日定要宰了你。”东方奎见状,大怒,撞过去,揪住毕龙就打,张口便骂。毕龙解释不清,东方奎也不容他申辩。这位四寨主亏大了,被骂个狗血喷头,打个鼻青脸肿,浑身是伤。幸好有潘南、袁不二闻讯赶来,好不容易劝东方奎回了。毕龙被打重了,躺床上需要养上好几天,心里暗恨:“都是刘东、刘西害我成了这副样子,特别那刘东更可以。待爷伤好了,再与你们算总账,以出胸中恶气。”又恨东方奎重色轻友,不讲兄弟情分,偏听偏信,不分好赖人。私下找来刁二那小厮,让他跟紧“刘东”,道这小子最难缠,要贴他不放,使教难以有做诡秘事情的机会。刁二点头。于是,整天价跟屁虫似的,跟着燕横,甚至上茅房也不肯远离一步,好是可恶。燕横恨他、烦他要死,有心除之。遂乘外头办事之机搞了点泻药,回来便给刁二用上了,致令小厮七泻八泻。即便有寨内专司问疾的人来给拿了药,也被燕横、侯捷偷着换了,使不得治。如此连续几天,可惜条性命,便交兑了。做来巧妙,外人只当小厮恶疾。但只有毕龙却晓得是“刘氏兄弟”使法子把刁二谋害了,但无凭无据,不好追究,只能暗气暗憋,记恨于心。而燕横自除掉了毕龙的“耳目”,行动自然也放肆多了。

东方奎也算有了家口,与两个“夫人”吃小灶,专门有给做的。虽如此,但仍就着一个伙房,图一方便。做好了,也有专人用食盒拎着送去。燕横时不时假作没事,到灶上看大师傅做菜,唠上两句嗑,趁人不备,偷偷三次将所剩余的泻药下到了为东方奎“夫妇”做的汤菜里头。由是搞得东方奎和两位“夫人”,并拐带着两条吃他们剩饭残羹的猎狗都闹肚子拉稀,每闹一都够受的。头晕目眩,肚腹疼痛,身子酥软,简直还不如死了的好。起初以为厨子做得不干净,差点宰了人家,亏燕横说好话拦下。燕横很会装好人,为这夫妇张罗郎中,求诊问药,倍显殷勤。却又之余向两位“夫人”“扇风”:“一次可能由于做的菜不干净而引起泻疾,但不可能连几次呀?掌勺老金并不是个埋汰人,况且惹得大寨主大发脾气,不会不令他注意小心,又怎会有了一次还有下次?我个人揣摸,会不会灶房其他人等之中有谁使坏,暗中在那饭菜里头下了慢药,要加害大寨主和两位夫人?”两位“夫人”道:“能吗?他们敢。”燕横道:“没有什么不敢,想想山上都些什么人。或出于他们本心,或受人指使而为之,但显然主谋者对大寨主,也可能牵连上你们,怀有很深仇恨与怨气,有意加害。”两位夫人问:“那会是谁呀?”燕横道:“这不好说,也难肯定。”两位“夫人”道:“那先把灶房的一干人全抓起来,一一审讯,要么宰掉,看以后谁还敢使阴。”燕横道:“不可那么做,牵扯无辜太多,老天会看不过眼,也因此折两位夫人的寿。再说,就能震慑住?假如是另有外人偷偷溜进灶房而行诡秘呢?又能防得了?只能靠自己小心,没别的方。”两位“夫人”随后转对东方奎来说:“不知得罪了那哪个坏种,定是下了慢药,要让我们都死。”倒更直接。仨男女聚头一经猜测,都把这怀疑对象瞄准了毕龙。这厮前些天挨了东方奎一顿臭揍,还能不记恨?他什么人物?江洋大盗出身,心最黑。由此判定其可能藏奸,这下慢药的阴事同他怕难脱干系。但没可靠证据,拿人无折。安全起见,预防同类事发生,东方奎教人为自己并两“夫人”专屋专灶,闲人莫近。

燕横与东方奎的关系日益混得“好”,便慢慢来套有关那起劫镖的事。有一回,见那东方奎打点了些金银珠宝,差潘南还有几名喽啰送往青山。燕横问道:“大寨主,往青山去送给谁呀?”东方奎道:“青山有座黑风寨,寨主叫万老顺,擅长一根九股钢叉,人颂绰号‘叉遍天下无对手’。不是吹捧,确真厉害,我都弱他三分。我们是生死之交。后天是他生日,我这些天不是闹肚子闹的,身体不爽,所以就让三寨主代为前往。你也没事,叫上你兄弟刘西,也一块跟着去一遭,认识认识那万老顺。”于是,燕横和侯捷随着潘南到了一趟青山。回来后,燕横道东方奎:“礼品送达,那万老顺打开箱盒,眼都直了,连连称好,说您也太舍得了,他都难以接受,重呀。属下打眼那些珠宝,这……玉,……石,……皆是上品,金器、银器亦上佳成色,并做工精美。”东方奎道:“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懂行,真知道不少。”燕横道:“您有所不知,我父亲在世时与一个珠宝商相交好,我最喜欢看这些玩意,常在人家铺面里问这询那,故而识得一些,懂得一些。”东方奎道:“却原来如此。”他却不知汇英镖局多有珠宝镖,燕横见得多了,也就熟悉了许些。您若不加明白,不能估这类物品之值,怕要被赚的。多个脑子,长个见识,不吃亏。燕横道:“这些东西一般人见到都难,别说拥有了。大寨主,您是怎么弄到手的?”东方奎道:“当然是从人家手里劫的呗。我们占山的,外人都呼之为‘贼’,还能干些什么?靠的就是抢、劫来吃饭、发家。”燕横道:“这九华山附近还真有那大富户,称这些异珍。”东方奎道:“并不是这样。你不知这一片地方虽说有钱的人也不在少数,有两件好东西也不算稀罕,但那太称的,拥有价值昂贵的珍宝的人总来说却是不多。况且这些人在地方上有头有脸,有权有势,非豪即霸,均底下养有众多的爪牙,防卫森严,甚至所在一庄一镇的人的人必要时为之卖命,所以触犯不得,以免撞个头破血流而吃亏。各县城里头大富户倒多,家也称,但要是打他们的主意,太过冒险。也不想闹动静过大而因此激怒官府,造下不利。相互莫犯,为最好,图个安稳。何况现在与仨、俩县的主官成了朋友,暗里礼尚往来。你说,我能再给人添乱吗?咱也不奢望得到多么多,够一寨弟兄日常使用足矣。下山出去劫多少算多少,若没有必要,也并不过远走动。你想,如此,地方有限,哪见得那么些上好的物什?即便有到手,也尽平常货色。抢那过路的?更难求这类珍奇了。”燕横问道:“大寨主,您之说怎教属下听不明白?既难攫上好,那么所送与万老顺的礼物又何得来?那些,即便有钱人家也未必有几个拥得起,怕也难买到,那真得碰到极不一般的主儿。另想您虽然辟寨有相当长一段时间了,但仅靠平常之掠,顶多也就积攒下这一些上佳之品。您可决不会倾箱底而送人。属下想,您,咱山寨,这样的东西一定具有很多。属下揣测,是不是曾经做下什么特别大的买卖,吃到一块油水大大的肥肉,一下便发了?”东方奎大笑,道:“你真是个聪明人,能想得到此。都是自家兄弟,实话与你讲来无妨。过去有段时间了,将近两个月前,真做了一宗大买卖。”燕横心说:“便我想知道的。”问道:“什么的买卖?”东方奎未即时回答,却反来问:“你知不知道‘江南第一拳’燕封燕子龙?”燕横道:“太知道了,他可大有名气,功夫登峰造极,立身武林几十年不倒,没遇对手。听说他开有一家镖局子。”东方奎道:“是的,名汇英镖局。前些阵子,燕封亲自给东京一个来江南采办珠宝珍奇的大商贾押了一支镖,近我九华山地界。在陵阳、九华山之间,我带人将他给劫了,镖车一股脑儿全拉山寨里来了。”说着,面露得意和喜色。燕横暗道:“问着了,说到了。”假装奉承道:“大寨主,您可太了不得了,‘江南第一拳’你都敢劫。遇我,多给是个胆儿也不敢犯惹他,远避还嫌不及呢。您快给我说说,怎个经过,那燕封您又是怎样把他打败的?定然有趣、精彩。”东方奎道:“他倒不是我打败的,而另有其人。事理有内情,听我慢慢讲与你。好多日子前,浙西兵马副钤辖西门让到了我们山寨。这西门钤辖号称‘淮西无敌掌’,他的老师和我的老师是亲师兄弟,我们是同门,之间认识,也算有那么一丝交情。他来,道我说有一宗大买卖,问我肯不肯做,敢不敢应,神秘兮兮一副样子。我就问他是什么买卖,他道杭州汇英镖局有一支镖要取道池州,送往东京汴梁,必将经过九华山、陵阳山这一带。这支镖是价值上十万贯的珠宝皿器,如果得了它,可好大的富贵。我道,汇英镖局不是‘江南第一拳’燕封燕子龙开的吗,是他亲自押运还是派遣旁人。西门钤辖道,是燕子龙亲自押镖。我道,燕封可不好惹。担心好事不成,反自引火烧身,灾祸降顶,故而犹豫难决,打怵。西门钤辖道,‘燕封没什么可怕得,老糟头子了,他的名头是过去挣来的。如今气血已衰,不会还如以前那么厉害。再者,有我来帮你,咱们合作这起生意,劫下他这支镖。事成之后,所得利益,咱们二一添作五,一家分一半。’我问道,‘你手底下辖那么多人,足可以多拉上点,扮成强人就地劫之,却偏大老远到这九华山来做,怎个道理?’他言道,‘你真糊涂,我手底下人倒也能办,可是人多嘴杂,你知哪个以后泄漏出风去,给外人晓得不坏了事?在这九华山就不同了,离杭州很远,就是底细泄了一些,杭州那边未必闻多少讯息。再者,那边犯事,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难道教自己查自己,虽不直接处置,但也负有一定责任,最好别有半点牵扯。否则,如何收场?又说了,我单独劫了他,你还能捞着好处?念咱们同门,又是好交情的兄弟,所以才来找你,让你吃个大饱。若得了镖,事由你自担着。这如果大张了出去,你的名声不就更响亮了吗?好吗,江南第一拳燕封栽靛面凶神手里了,多光彩的事,身价百倍。名利双收,何乐不为?只你别把我抖出去漏了底细就行。’”燕横听到这里,插嘴道:“那是应当干的。”东方奎道:“可我还是怕以后遭到燕封的报复,那西门钤辖道,‘放心,假若不能在劫镖当时杀死他,但这支镖一丢,他燕封兜不了这过失,赔偿不起。我再从中使点手段,让他蹲回大狱,暗中弄他或死或残,还怕他寻你?’我经他一番蛊动撺掇,更见大有利可赚,遂活了心,便与西门钤辖合伙做了这起买卖。西门钤辖自带了四名健将,叫什么来这?对了,一个叫常豹,一个叫欧岩、一个叫颜凤,还有一个叫严佐。另外还领了三十余名亲信丁卒。我们便齐力在九华山与陵阳山边道中间的万兽林,将镖劫了。两家平分,他拿了那一半,而使颜凤、严佐送往东京与蔡太师充作生辰纲了。我的那一半则搁在藏宝洞内。”述来眉飞色舞。燕横现在一切都清楚了,暗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一下子把东方奎吃掉,发泄胸中怨气。但尚不是时候,万不能造次。一是因不知这藏宝洞在哪儿,二是因山上这四家寨主均不好惹,况其人多势众,就此闹翻对自己没有好处。处于虎穴龙潭之中,必须沉着冷静,先谋而后勇才是对策,只好暂且忍耐一时,慢慢再做道理。也没往下细问藏宝洞的秘密,怕引起东方奎的猜疑,便再不吱声了。以后得时机,再行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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