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挤满了乌云,电闪雷鸣下,让位于深山里的靠山村显得更加诡异。
位于村子最西头的李二狗家,灯火通明,十月怀胎,李二狗的老婆要生了。
李二狗的父亲李德才坐在院子门洞里,一口接一口地吸着烟袋,心里的焦急仿佛能被一圈一圈的烟雾带着。
二狗则是在新搭建的土灶台前,不断地巴拉着灶台里的柴火,生怕灶台里的火不旺,锅里的水烧不开。
“二狗啊,你到底叫过你翠婶了没有啊,你媳妇都快生了,她咋还不来。”李德才问道。
“叫过了啊,爹,这种事我哪敢耽搁。翠婶说,从有反应到生,还要好几个小时呢,不着急,她一会过来,让我先回来烧水。”二狗答道。
二狗的父亲沉默了。他心里很急,但碰到这种事,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时,一个女人从房子里冲了出来,她是二狗的邻居,李黑子的老婆王小花,跟李二狗的老婆也关系最好,知道李二狗老婆要生了,一直呆在李二狗家帮忙。
“二狗,翠婶咋还不来,你老婆流血了,我怕出事。”王小花焦急的说。
“二狗,你快去迎迎翠婶,我来烧火。”二狗的父亲也心里一阵紧张,连忙将烟袋锅子在鞋底敲了敲,接过了二狗的烧火棍。
李二狗顺手拽下挂在墙上的草帽,迎着瓢泼的大雨,冲了出去。
靠山村是地处中国西部某省大山里的一个小山村,全村仅有120户,由于整个村在大山的半山腰,全村都是依山而建的半窑洞式建筑,这样的建筑布局,也使得人口不多的村子星星点点的撒满多半个大山。
翠婶是整个靠山村唯一一位接生婆,由于村子交通不便,即使在如今很多地方的接生婆被医院替代的时代,翠婶依然在这个村享有很高的地位,毕竟这个村的老百姓都很穷,根本就住不起医院,而翠婶接生的成本仅仅是几斤鸡蛋。
翠婶走进李二狗家,是在李二狗离开家10分钟后。
李二狗的父亲也顾不上寒暄,直接就把翠婶往堂屋里引。翠婶摘下草帽,也顾不得浑身上下滴水,急忙往堂屋冲去,她知道,她来的确有点晚,瓢泼的大雨,让她在路上耽误了不少时间。
大锅里的水已经沸腾了好一阵,李二狗的父亲把柴火拨出来,静静地坐在土灶前,又拿出了烟袋。当一圈圈的烟雾升起时,李二狗的父亲在想,翠婶都来了,二狗咋还不回来。
李二狗的父亲名叫李德才,在二狗十几岁的时候,二狗他娘在房顶上晒红薯,不小心掉到院子里摔死了,从此李德才既当爹又当娘的把二狗拉扯大。
好不容易等儿子娶妻又要生子,李德才望了望堂屋,心里竟燃起一丝丝欣慰。如果二狗媳妇能生个儿子,我们李家可就有后了。
漂泊大雨依然在下,李德才一边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一边不时地看看院门外。
王小花再次从堂屋中冲了出来,冲着李德才嚷嚷道:“不好了,李叔。”
李德才抽着旱烟的手禁不住抖动了起来。
“二狗回来了吗?”王小花跑到院门口问道。
李德才焦急的问:“没有呀,怎么了。”
“翠婶说,胎位不正,让李二狗赶快进去,万一有啥事,好让他帮忙。”王小花边说,边朝街门外的雨瀑中望去。
李德才这才缓过神来,骂了一声道:“二狗这娃,咋回事,翠婶都来了,他咋还不回来。难道二狗到翠婶家,听说翠婶已经来了,就在人家避雨了。妈的,老婆生娃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轻重。”
王小花知道二狗还没有回来,就赶快回屋帮忙去了。
雨还在下,而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奇怪的是,伴随着雨量的加大,天空中又开始电闪雷鸣起来。
轰隆隆。
呲啦啦。
一条电蛇稳稳的劈在了离靠山村不远的山头上,瞬间整个靠山村明亮的如同白昼。
李德才借着闪电向院外翠婶家的方向看去,没人。
“这二狗,到底死哪去了。”李德才的心里骂道。
李德才又装了一袋烟,吧嗒吧嗒抽了起来,李德才感觉有些头晕,看来是烟抽的有点过量了。
“生了,生了。”
王小花再一次冲了出来,这次带着满脸的笑意。
“是个大胖小子。”
王小花随手拿起脸盆,从大锅里舀了半盆开水。边走边说:“刚才吓死我了,孩子是脚先出来的,脐带还缠着脑袋,一个不小心,孩子就保不住了,幸亏翠婶经验丰富,要不然,哎,真不敢想。”
李德才的心彻底放下来了,孩子生了,是男孩,李家有后了。李德才心里开始默默的向祖宗保佑起来。
李德才悠闲地吧嗒着烟,望了望院外的小路,心道:“二狗,你都当爹来,咋还不回来,等你回来,看老子不抽你。”
雨真的是越来越大了,院门外的土路早已变成了小河,院子里的积水也越来越高了。就连李德才呆着的院门洞里,都被雨水溅湿了,原本干干的地面,仅李德才呆着的一人宽的地方是干的。
就这,老天仿佛怒了一样的,不放过靠山村。
轰隆隆。
呲啦啦。
一个一个的轰雷和闪电打在了不远的山上,仿佛想把一个一个的大山劈平。
“不好了,不好了,大出血了。”王小花大叫着跑了出来。
李德才赶忙站了起来,问到底怎么了。毕竟,大出血这个名词,对于一辈子都呆在靠山村的李德才来说,非常生僻。
“大出血,就是大出血啊。”王小花跑到李德才面前,急切地解释着。颤抖的手上沾满鲜血和雨水混合物,且一滴滴的顺手滴下。
“二狗媳妇快死了。”王小花看给李德才解释不清楚,愤怒的直接说了一句让李德才能听懂的话。
李德才一个踉跄,差点跌掉,幸亏单手按住了墙壁,才勉强的撑住了双腿。旱烟袋也借机掉在了地上,烟袋锅里还冒着丝丝的烟。
“刚才不是还说生了么,这咋还快要死了。”李德才的脑袋一时转不过弯了,喃喃的嘀咕了一声。
王小花觉得自己已经说明白了,还担心着二狗媳妇,一个转身,一路小跑着冲回了屋里。
李德才一个趔趄,跌坐在椅子上,茫茫然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旱烟袋,吧嗒起来,没曾想眼袋锅子里的烟已经被雨水打灭了,李德才没有啄出一点烟。
“快死了。快死了。”李德才叨叨着。李德才想进去看看到底是咋回事,可那是儿媳妇生孩子的事啊,看不得的。
李德才又装了一袋烟,想抽口烟,想想该咋办,可烟丝全湿了,根本就点不着。
“二狗啊,你咋还不回来啊。”李德才这样想着。
呲啦啦。
此时,一个特大的火炼打在了附近山上。
李德才借机走出院门,向翠婶家的方向,远远的望去,尽管雨幕挡住了大部分的视线,但李德才还是看清了,没有人回来。
李德才放下烟袋。
轻轻的向堂屋走去。
李德才想,儿子不在家,破规矩也就破规矩了,我得弄明白到底咋回事,回来好给儿子讲清楚。
李德才的腿有些不听使唤了,一手扶墙,顺着房檐向堂屋走着,仿佛走了很久很久。
当李德才走到门口,听见了屋里嘈杂的声音。
孩子在哇哇的哭,王小花在不停得叫着二狗媳妇的名字。好像在说,二狗马上就回来了,让她再坚持一会,等最后再看一眼二狗。翠婶在不停地嘱咐着王小花,让她一直叫着二狗媳妇,千万不能让她睡着,一旦睡着就真的不行了。
李德才深吸了一口气,掀起门帘走了进去,他必须要搞明白,大出血到底是啥,咋就要死人呢。
李德才家的窑洞不是很大。
一进窑洞,李德才就看到了全部,翠婶抱着孩子不停得悠着,然而,孩子的哭声依然不断。
王小花坐在床沿上,轻摇着二狗媳妇,不断地大声呼叫者二狗媳妇的小名:“爱花,你醒醒,爱花,你别走”。
二狗媳妇的下身处,被一层厚厚的草纸盖着,上面全是血,仿佛还在流着。
这就是大出血,李德才的脑袋一阵眩晕。
翠婶看到李德才进来,冲他摇摇头,小声说,她也没有办法了。
然后大声的对二狗媳妇说到:“爱花啊,二狗他爹来了。”
本来都已经闭上眼睛的二狗媳妇,听到这句话,仿佛身上有了神力一般,微微睁开眼睛,看向门口,嘴里嘟哝着:“二狗…..二狗……你来了……..照顾好我们的孩子,我……..”
这声音只有近在咫尺的王小花能够听清楚。
二狗媳妇下身处厚厚的草纸上又渗出更多的血,她的脸更白了,眼睛也再一次闭上了。
爱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