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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山头

灵风只觉得身子越来越重,速度已经慢慢地减了下来,胸口就像压了一块大石,起初是他拉着灵雨在逃;接着灵雨反应过来后两人身法协调起来互不拖累;现在成了灵雨拖着他逃了。

他很清楚此番就算逃出去,自己只怕也得卧床个十天半月的,但此时恐怕是没有什么机会了。

山势越来越高,树木渐渐变低,枫树林变成了低低的灌木,又慢慢地变成了深深的荒草,雨不知什么时候又小了,雨滴稀稀疏疏的,雨水把草压的伏低了身子。

他低声向灵雨说道:“你走吧,我不行了。”

灵雨咬咬牙,黑暗中看不出什么表情,只听到冷冷的声音道:“不要说话!”

灵风沉默了,一会他的声音再次轻轻地响起,“你不是要回家吗?”

灵雨不答,良久说了一句:“快了!”

灵风抬起头,黑暗中隐约看到大山阴沉的轮廓,山头快到了,可是就算到了山头又怎样呢?他们早已经找不到路了,灵风竭尽全力跟着灵雨的步伐,但是两人的速度终究一点点慢了下来,身后的衣袂破风声越来越近了。

灵雨搀扶着灵风慢慢地走完了最后十余丈距离,站到山头上。

灵云左手反执着长剑,剑身贴在背上,平静地站在山头看着眼前这一对身上沾满泥浆狼狈不堪的男女,他们身后隔着四五丈的距离跟着云部的杀手,半个小时以前他们还与自己激烈地交手,现在彻底陷入了死局。

在发现灵风已经无力逃脱后,他就径直飞到了山顶上,阻止了属下对他们的攻击,收起长剑看着他们在剩余十余丈的时候一步一步艰难地走上山头。对于已经将要丧命的人,他历来很宽容。

这个山头颇为陡峻,南坡相对平缓,北坡则是一个小小的断崖。崖下是一片乱石丛,大大小小的石头纵横交错铺向山下,粗的细的藤蔓密密麻麻地络在石头上,有些大石头上由于年长日久还长着一些稀疏的杂草。灵云扫了一眼这个山头,黑夜中大致明白了这里的地形,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埋骨场所,接着向灵风和灵雨看去。两人同样看着灵云沉默不语。

场中安静了一会,灵云听到灵风深深的呼吸声,他知道灵风在尽量平复翻涌的气血,灵雨气息依然稳定,二十余名属下站在外围戒备着这两人。

灵云慢慢地开口颇有感慨地说道:“我虽未与你二人并肩作战过,但终究同在幽影多年,你们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没想到竟然走到了这个地步,当真是世事难料啊”。

灵风沉默不语,默默地继续调息,灵雨淡淡道:“久闻云部的主事长老修为高深,从未想过能在这种情况下向你请教,出手吧。”说完剑尖斜斜指着地面,整个人瞬间一肃,气势大变,灵风同时长剑拄地,做出戒备的姿势。

灵云点点头,“失踪了一年,果然进步了不少。从刚刚交手的情况看,你们内功修为尚浅,但是短短一年就能敛住自身的杀气,你们当真了得,难怪组织决定除掉你们,事已至此就由本座送你们一程吧”。

灵雨没有答话,深深地吸气。灵云说完,慢慢的剑交右手,整个人锋芒毕露,仿佛前一瞬间还只是一截粗钝的枯木,眨眼间就变成了出鞘的锋刃。身影一晃瞬间化静为动,长剑暴起,灵雨也几乎同时出剑,两道黑影立刻杀在一起。

灵风拄着长剑站着,木然看着两人厮杀,在黑夜里像一尊没有生机的雕像。

他的右手边就是悬崖,在他面前灵雨和灵云正在激烈地交手,他看着灵雨在数招内就落了下风,在灵云全力的攻击下只能依靠着杀手的各种保命卸力技巧在灵云的剑圈里辗转腾挪,以他与灵云交手的情况以及对灵雨的了解,他知道灵雨在十招内自保可以,十招以后恐怕就要受内伤了,灵云的修为着实可怕!

果不其然,在第十招的时候,灵雨一口血吐了出来,灵云长剑连闪,嗤嗤嗤三剑连环攻了过来,灵雨身子向后飘去,从灵风身旁飘过。灵云顺势如影随形紧跟过来,中途变招一剑分两式,一式袭向灵风,一式袭向灵雨,剑尖瞬间就到了灵风眼前。

灵风依然不动,在长剑即将刺入身体的一瞬间身子微微左偏避开了要害,剑尖刺入身体,同时转为下一式,这一剑太快难以中途变招,长剑依旧袭向灵雨。在长剑离开自己身体刺向灵雨的一瞬间,灵风动了,身子顺势左转一式简单的拨草寻蛇横扫而来。

灵云仓促间无法停下身形,眼见这一剑来的猛烈无法抵挡,遂左脚震地,提气上跃,长剑借势凌空下点,灵风似早有预料一般一式苏秦背剑长剑归鞘,而灵云的剑尖刚巧点在剑鞘上,接着身子急旋飞身而起,迅捷无匹地向着灵云合身扑来。

灵云身在半空躲避不及,长剑反转贴身回刺,同时灵雨亦飞身而起长剑刺向灵云的手腕。这几下兔起鹘落,灵风从背后抱住了灵云,接着两手变成擒拿功夫袭向灵云的咽喉,同时灵云的长剑贴身反刺,灵风躲避不及长剑从腰部洞穿而出,不由得闷哼了一声,两人同时从半空中落下。

灵雨的攻势落了空,周围的云部杀手看的目瞪口呆,他们没有想到眨眼间已成了贴身死战的格局。

灵云甫一落地,腰肩背同时发力,灵风只觉得一股大力宛如大锤一般撞在胸口上,心口一甜,“哇”的一口血喷了出来,身子不受控制飘飘荡荡地离开了灵云。灵云落地时后背向着悬崖,这一下灵风登时向着悬崖下落去,灵雨眼见灵风的身子已然飘出了悬崖,不及细思,纵身翻出抱住灵风的身子,抱住灵风的一瞬间才发觉自己二人身子已在悬崖之外,正急速向悬崖下坠去。

云部杀手这才反应过来,立刻赶上山头,看着一团黑影飞快地坠落消失。

灵云长出一口气,收剑归鞘,左手腕和喉头隐隐发痛。回思方才交手瞬间其中危险是他生平首次遇到,他第一次感到死亡是如此地迫近,尤其是那一只冰凉的手扣在他的咽喉上,甚至他的剑刺穿那人都没有让那只手有分毫的动摇,那两人坚韧的意志、心灵相通一般的配合让他第一次感到了敬畏。

很快,山崖下传来了一声沉闷的声音,接着就是一阵骨碌碌轰隆隆石头下滚相互碰击的声音,隆隆之声不绝,震得山谷回响、四山皆应。轰轰声从上传下、渐去渐远,似是有一堆石头一起向下滚动,宛如天上的雷车滚滚而来又滚滚远去。

待到声音平息,在黑暗中灵云向着身后招招手,立刻一名杀手上前拱手道:“首领有什么吩咐?”灵云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们去吧。”那名杀手拱拱手,转身向着站在身后的杀手一挥手臂,所有的杀手立刻跟在他的身后沿着山头向另一侧走去,他们要绕到山坡和缓处下山寻找灵风和灵雨二人或者说他们的尸体。

且说灵雨抱着灵风两人的身体一起坠落,她本就是自己跳出来的。在纵身起跳的一瞬间调整了身体姿势、力道,抱住灵风后,两人是横向翻滚着坠落,幸运的是他们坠落的地方有一块大石,上面铺满了粗大的藤蔓不说,还有一层厚厚的腐土败叶碎枝,上面还长满了枯黄的杂草。

两人落在了杂草枯藤上,幸得这覆满草和藤的石头阻了一下,两人才没有立刻送命。但是从十余丈的山头上掉下来再加上灵雨跃出所发的力道,猛然冲下这力量何等强大,自然不是落在一块石头上就能消掉的。由于地形的缘故这石头本身又是倾斜的,因而两人又滚下了这块大石头,不断地向下滚。

灵风早已晕了过去没有知觉了,灵雨却是清醒的,在滚动中磕磕碰碰在所难免。忍住痛楚数次拉住枯草、藤蔓以图止住身势,但是这里本就是险峻之地,山坡上的石头并不牢靠,很多都是勉强地靠着其他的石头暂时稳定在那里,或是靠着藤蔓的牵扯而没有下滑。

今夜一直下雨,虽然现在已经很小了可是下的时间却已经很久了,再加上两人从山顶坠落的巨力,碰到一些石头后立刻把这些石头撞得滚了下去,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形成了一个小范围的山石滑落。而后灵雨为了阻住自己和灵风身体不断滚落的势头,抓住了一根颇粗的藤蔓,这一下就把好大一片藤蔓给扯毁了。于是平时形成的危险的稳定状态崩毁,出现了大片的山石滚落,站在山头的灵云等人听到的就是如同天雷滚滚一般的声响、绵延不绝。

灵云年纪既长,经历丰富,自然明白这是山石大规模崩塌的声音,因而他在声音停息后才派手下寻找灵风和灵雨。

也许是他们的运气真的很好,也许是他们求生的意志保护了他们使得他们在这一个多月里虽然屡遭险境却又总是在生死一线的时候抓住生的机会逃走,又或者冥冥之中真的有力量在保护着他们每每帮他们化险为夷,他们再一次被推到地狱的大门前,但是却又在地狱的大门即将打开时返回到人间。

灵雨抱着灵风不断地向着山坡下滚去,她无法稳住他们两个人的身势。前后左右俱是大大小小的滚石,在翻滚中她忽然发现身后一个巨大的黑影向他们滑了过来,她立刻意识到了危险,那是一块很大的石头,不知是怎么被带动的,就这样在自身重力下平平地擦过身下的石块挟着沉重的锋芒迅速地推了过来。

灵雨心中一沉,眼看着那黑影逼近气息都紧张了起来,稳住身势已经来不及了,一旦他们停下恐怕立刻会被那巨石磨成粉末。危急中不及细想,她蓦然一掌劈在身旁的石头上,借助这一掌之力努力扭转了方向,两人的身体立刻向侧下方滚去,有几块石头撞在了她的后背上,她不由得闷哼了一声,只觉得痛楚侵入了骨髓。

但是由于他们本来就在向下滚,这些石头却也没有再给他们造成内伤。

突然间她觉得身体猛地一沉,已然掉在了实地上,然而头上隆隆之声不绝,一堆石块迅速地砸了下来,她本能地上身后仰两脚登地,谁知道身子后面仍然有颇大的空间一时间收不住,整个人带着灵风一起向后不自主地摔在了地上,摔得四仰八叉浑身都在发痛。

耳中一阵轰隆声响,自己刚刚跌落的地方已然堆了一堆乱石,然后一阵尖锐的摩擦声猛地从头顶掠过,接着又是长长的一阵轰隆声、震耳欲聋,仿佛巨雷不停地在头顶上炸响。灵雨听着这些声音,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竟是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嘶哑也不只是喜悦、恐惧还是侥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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