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到了星期四24号,弘鸣临下班前决定自己去找厂方领导,看看厂方领导怎么说。其实结果如何,弘鸣已然能猜个大概。不过他不亲眼看见亲耳听见,他是不会死心的。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对于已经注定失败的事情,却总是抱有一线希望,并为这一线希望而努力着。
厂方领导只是用一句:“你们的工资月底发。”就把弘鸣打发了。回车间的路上,金丽娜一看见弘鸣便从16-17车间跑了出来。金丽娜站在弘鸣面前问:“是不是开工资了?”
弘鸣摇摇头,金丽娜表现的很沮丧。
弘鸣问:“怎么?没钱了?”金丽娜回答:“可不是,满兜就剩几十块钱了。你说咱这么大个厂子,2万块钱拿不出来。”
弘鸣想反驳她,可又怕她理解不了,就没有说话。金丽娜继续说:“厂子也真是的,学生工资都托,在哪弄不到这两万块钱呀?就给咱们发了得了。”弘鸣说:“厂方领导说了,月底发工资。”听到这话,金丽娜转悲为喜“真的呀。那太好了!”金丽娜回车间了,弘鸣知道这只是厂方的缓兵之计,发不发工资弘鸣比谁都清楚。
弘鸣是很少吃闭门羹,不过这次他整整吃了一大碗。这使得他的心情很不好,罢工的想法又在他的心里萌芽了。
回寝室的时候,弘鸣把月末开资的事告诉了大家。王静问道:“要是月末还不开资怎么办呀?我兜里一分钱也没有了。”
弘鸣一听这话机会来了,他站在207寝室里,轻轻地将门关上。他开玩笑似的说:“那能怎么办,要不咱们罢工吧?”
大家听到这话,没有理睬弘鸣。有的话也只是个别的,抱着了解了解的心态问几句。弘鸣见大家是这个态度,只当自己是自讨没趣,转身离开了。
在弘鸣眼里这些小姑娘,想惹事儿又不想摊事儿,想反抗又不想受伤害。她们只会把希望寄托于好运,与他人的大发慈悲。在不损害到自身利益的情况下,她们才会做对自己有一定帮助且愿意做的事。在她们眼里无所谓阵营,无所谓团结,有的只是眼前的个人利益。女人也许就是这样,她们只有小团体,或许在这个小团体里她们也在勾心斗角。
回到寝室的弘鸣对开资的事情只字未提,大家也都心照不宣。大成子说:“弘鸣、飞要是不开资咱们就罢工吧,我看这开工资够呛了。”弘鸣说:“罢工?谈何容易?就咱么几个顶个屁用。”
大家都不说话,过了一会大成子又说:“咱们这点的人就是心不齐,心齐厂子不敢这么抓呼咱们。你看广涛他们的实习点,活一点都不累,再看看咱们,多苦逼呀?”
听说明天种海参从山东运回来,大成子他们这些小苗库的要早上4点起床接种参。这并不是这些实习生能接受的起床时间,此时用惨无人道来形容不太过分。毕竟他们经历的还很少,在他们的理解范围里这就是惨无人道了。弘鸣还在为工资的事烦恼时,帅飞、大成子却以早早地睡了。
早上四点,天还没有亮。大成子和帅飞便走出了寝室,他们跟着其他人来到了厂子门口。等待让这些人有了微微困意,大家打起了哈气。修贺大声训斥道:“你们一个个都干什么呢?给我精神点,一会种参就回来了,都给我上点心。”
抓种参的工作是王成龙带着吴博去的,修贺则在家里看家。由于海参从外观特征分不出来雌雄,唯一的方法就是解剖看性腺颜色。雄海参性腺为乳白色或黄白色,雌海参性腺为桔红色或红色。虽然海参不能从外观分辨雌雄,但是每个技术员都有一套自己的分辨雌雄的经验。
大家从四点等到了六点,种参进入厂子的大门。对于这么长时间的等待,每个人的心中都颇有微词。种参被装在保温箱里,一只保温箱大概装了30头海参。王成龙抓回来1000头种参,三十多个保温箱一会就搬完。王成龙告诉大家,每个池子放200头左右,均匀分布于五个池子。王成龙还向大家宣布了一条命令,从现在开始两个人一组,每天安排一组人值夜班。看着种参,如果有种参排精或者吐脏就捞出来。24小时车间不断人,必须留两个人以上。
听到这个消息大家感觉天昏地暗,不过好在有了一个很好的学习机会。
海参在性腺成熟时,生殖孔会特别明显。生殖孔位于海参头前端,为一个黑色的圆点。并且海参若要产卵时,会纷纷爬到池壁上。待雄海参排精之后,才会刺激雌海参产卵。如果海参没有产卵迹象,为了生产,需要其产卵,可以进行阴干、流水、升温、药物等刺激产卵。不过郑技术员一向推崇海参自然产卵,他认为自然产出的卵,都是好卵质量优良,成活、变态率极高。
吃饭的时候,弘鸣看帅飞、大成子吃得很着急。他本想上去问问怎么回事,可是他们已经走了。看着食堂里的一对又一对的实习情侣,弘鸣有些担忧,自己的对象也会不会这样呢?现如今男生里只有周弘鸣、老B、大个(王阳)、李阳、孔庆欢没有进入小苗库。弘鸣天天跟老B混在一起,无论是吃饭、逛街、上班、买东西……
老B是一个很讲究的人,他可以为了自己所认同人付出。何顺在班长里是一个宅心仁厚的,对员工好对老B也特别照顾。老B一直想:“在车间,由于体重问题,他有很多工作都干不了,不过为了顺哥,他认干。”值得一提的是,去实习的男生都瘦了。特别是老B,他从260斤瘦到了210多斤。老B在车间是干拔包工作,这个工作很费腰。因为他要弯腰接住地沟送上来的包,然后直起腰将包放到秤上,最后把苗倒入盆里药浴。
对于日益繁重的车间工作,从班长到员工都很难熬。大家只得把希望寄托于赶快买苗,车间里没有东西了大家就轻快了。可是现在是3月末,每年的卖苗是在4月中旬到5月中旬。弘鸣每天要抬100多桶的饵料,那就是10000斤的重量。这对于弘鸣来说,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坚持。
让大家头痛的倒池子又来了,它比大姨妈还烦人。一个月要三次,而且一次比一次强烈。
自从刘喜庆走了之后,弘鸣就一直下地沟。由于上午干了16个池子,所以中午还要继续加班。昨天已经加了一中午的班,没想到今天中午还要加班。这对于20-21库的员工来说,已然是家常便饭。白洋撅着嘴,在外车间的凳子上坐着。因为总这么干陈银河也有些吃不消,他歇着大家也跟着歇着。忽然陈银河好像想起了什么事,他走到弘鸣面前说:“周儿,你下地沟穿过叉子吗?”弘鸣想了想说:“我下地沟一直都是穿雨衣雨裤,没穿过叉子。”陈银河从车间的角落取来一个奇怪的东西,弘鸣心想:“这个应该就是叉子吧!”
水产用的叉子分为全身叉子和半截叉子两种,全身叉子是将人从头到脚全部武装起来,防止进水。多用于海边的工作,例如去海参圈放苗、潜水捡参等。全身叉子只有一个脸盆大小的口,人需先将双腿放进去穿上叉子的下半身,然后在将全身穿进叉子里。系严入口后,整个人都被装进密不透水的叉子里了。半截叉子多用于淡水渔业和浅滩工作,防水从脚做到胸部,穿上之后类似背带裤。
当弘鸣看到这个叉子的时候,他并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也不会穿他。在严军和陈银河的帮助下,弘鸣穿上了这个全身叉子。当弘鸣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时,感觉自己像一个外星人。叉子是红色的,胸前是封上口之后多余出来的一团胶皮。白洋看到弘鸣这个扮相,也时不时地忍不住笑。
班长让大家赶紧进去干活,由于弘鸣是下地沟可以晚一些进内车间。弘鸣进入车间,直接掀开第二块地沟板,踩着梯子慢慢地往下走,因为第一次穿叉子还不习惯。突然在不远处传来一阵哀哭,弘鸣感觉声音不对,他立即跳下地沟,向前走着。映入眼前的场景让他有些不敢相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见白洋半躺在地沟里,左手扶着墙右手杵着地,一边哭泣一边哀嚎。弘鸣开始愣了一下,他马上意识到——白洋掉地沟里了。弘鸣一个箭步冲到白洋身边,一把抓住了白洋的胳膊。开始时弘鸣想将白洋从地上扶起,可是白洋一个劲哭喊着:“呜呜……呜呜,我疼,别动我,疼,呜呜……”弘鸣意识到该不会是白洋掉下来的时候伤到了腰?所以每当用力的时候就会牵连到腰部。弘鸣缓缓地将白洋放到地上,蹲下身子打算把白洋抱起来。要换做平常,弘鸣抱起一个女生事不成问题的。
但是现在白洋已经受伤,加之地沟空间矮窄,抱起白洋就显得力不从心了。弘鸣平时是一个比较腼腆的男孩,跟女生开点玩笑倒还可以。不过跟其他女生不小心触碰的话,弘鸣的脸会红的特别明显。不过现如今在这紧要关头,救人是第一位的。就算有身体触碰那也是无关紧要的,何况弘鸣一直很注意,因为这是帅飞的女朋友。
也许只是一瞬间,也许过了很久,严军来到了白洋的身边。严军和弘鸣合力将白洋扶了起来,搀着她慢慢地向梯子走去。严军和弘鸣在下面擎着,蓉姐和王姨在上面拽着。白洋才回到了地面,比较安全地坐在池台上。她惊魂未定,可能是由于害怕也许是由于疼痛她一直哭泣。
陈银河说:“白洋,你活动活动看看能不能干活?”
弘鸣当时就急眼了,“干什么活呀?赶紧送医院还等什么呀?”
大姨说:“你让他动一动,看看腰有没有事?”弘鸣说:“瞎动什么呀?谁都不是大夫,赶紧送医院,只有上医院才知道。”蓉姐看陈银河迟迟不动作,她说:“陈哥,你赶紧给领导打个电话,让厂子出车送医院去。”陈银河想了想,拨通了李明岩的电话,说明了此事。蓉姐让弘鸣马上去通知帅飞,让帅飞马上过来。弘鸣穿着叉子一路狂奔,回到了215寝室。弘鸣一把推来了寝室的门,没管其他直奔帅飞的床。此时的帅飞已被门声惊醒,弘鸣说:“帅飞,你赶紧穿衣服,白洋掉地沟里了,你赶紧去。”
话刚说完,弘鸣趴上自己的床,摸出钱包里的银行卡递给了帅飞,并把银行卡密码告诉了他。
帅飞换好衣服直奔20库跑去,弘鸣紧随其后。
来到20库车间,帅飞看到痛哭流涕的白洋,他心如刀绞。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如此痛苦,自己却不能为之分担一分一毫,自己真是没用。帅飞走到白洋的面前,用手臂挽过白洋的头,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白洋的脸贴在帅飞的肚子上,不住地哭泣。帅飞则一边抚摸着她的头发,一边对她说:“宝贝,没事了,没事了,有我在呢,没事了。”
临上车的时候,蓉姐小声对帅飞、白洋说:“帅飞,白洋的腰应该没什么大碍。刚才我看她都能直腰,疼是肯定的。到时候你扶着她的时候,你让她随着你的劲活动。再有就是到医院的时候,自己别往外掏钱,让厂子出。”帅飞掏出手机给王成龙打了个电话,意思就是这边出事了,请个假。
白洋和帅飞走后,陈银河让大家继续工作。
窝在地沟中的弘鸣一直在担心白洋、帅飞他们两个,也不知道白洋的伤势怎么样了?
晚上听说白洋从医院回来了,弘鸣和老B打算买点东西去看看。可是在这样偏僻的地方,只有一个不大的小卖店。来到小卖店,弘鸣意识到,自己的钱全给帅飞了。弘鸣说:“老B,我身上没钱了,今天你先帮我付了吧。”老B说:“行,你想买什么你就拿吧,我这钱够。”由于考虑到白洋行动不方便,就打算给她买一些吃的喝的。
一进207寝室,大家都在围着白洋询问病情。白洋看到老B弘鸣来了,便让他们坐。弘鸣放下东西问道:“你这病情大夫怎么说的?”白洋回答:“软组织戳伤,没什么大事。”弘鸣开玩笑说:“别没什么大事了,你这可是大事。怎么地不得养个一两个月呀,慢慢养着吧。”
一直以来白洋就讨厌实习,因为她能来实习完全是为了帅飞。这次她掉进地沟里,没有重伤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31号这天大雨,雨时大时小地下了一天。昨天韩冬就问:“老弟月末了你怎么不去要工资?”弘鸣说:“这个月不是有31号吗,我得等到最后一天再去。”弘鸣再度敲开何主任办公室的门,这次何主任的语气比上次强硬了不少。
“何主任您好!我是实习生代表,你上次跟我说这月末给我们发工资。”
“哦,今天发不了,厂子没钱。”
“何主任,你看我们学生出门在外也不容易。再说现如今基本每位同学都没钱了,大家就等这笔工资呢。”
“我不是不发工资,是厂子里现在没钱。这么大个公司是不会差你们那点钱的,只要贷款下来,马上就发工资了。”
弘鸣还是久久不愿意离开,何主任看到弘鸣不愿意走,便说:“看看吧,过几天你们跟工人一起发。”何主任都已经下逐客令了,弘鸣也不好意思留在办公室了。
弘鸣撑起伞,站在雨中。远远望去,刘小月撑着伞向弘鸣走来。刘小月要去18库,因为她对象为了她来到了工厂,分到了18库。两个人边走边聊,刘小月问弘鸣:“弘鸣,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弘鸣回答:“我刚才去要工资了。”
“怎么样?什么时候发?”刘小月迫切地问到。
弘鸣叹口气说:“没什么希望,又给我往后拖了几天。”
刘小月略带悲凉地问:“这要不发工资可怎么办呀?”
弘鸣同样是半开玩笑地说:“要真不开工资,咱们就罢工吧。”刘小月听到这话,吞吞吐吐地回答:“内个…要罢工…啊,可是……我…刚进小苗库。要是……”弘鸣明白了她的意思,弘鸣说:“跟你开玩笑的,我有事先走了。”
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雨伞上滴滴作响。一个失败的人,独自走在厂房间的街道上。
心中五味杂陈的弘鸣疾步往车间走去,他想:“以后你们这些山猫野兽的,有什么事别找我,我什么也不管。你们就自求多福吧,我混我自己的,你们爱死不死。”
弘鸣撑着伞,回车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