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自打入了王府,悱音每日皆醒在颜阡辰下朝后,无人打扰。
今晨睡意朦胧中,忽觉得身旁的软床上离了些重量,伸手探去原是那女子起了。
半刻,悱音坐起唤了声“楼屏”,端来备好的热水净面。昨夜衣裙染了几分血腥,未免洁癖发作,这衣裙着实穿不得。
前些日向锦绣坊的绣娘订制的衣裳还未送来,如此只余下一件乍眼的红袍,宽大得倒像是给男子穿的。
悱音笑着穿上,头发束起插上木簪。学着颜阡辰的样子转了一圈,引得楼屏抿嘴偷笑。
“主子,你这般模样若不知是姑娘,恐还以为是谁家府上的俊秀公子哥呢。”楼屏说着低头兀自笑。
悱音听了甚是满意。见楼屏一人在这守着,道:“楼月呢?一大早去了哪里?”
“她啊,正在庭外看新来那姑娘舞剑呢。”楼屏抱着水盆顺着窗外看去,远远的望见两个身影,一静一动。“自主子来了王府,可比往日欢快多了。”
悱音笑而不语,随手捞起妆台上的折扇,朝着那边走去。
剑尖触及地面,发出“嘶嘶”的摩擦声,掀起阵阵沙砾尘土。
女子依旧着宴会时的舞裙,只是青丝未缀配饰,简单挽起。衣袂翻飞,裙角泛起涟漪,似朵朵梅花绽放。
忽地一个腾空,剑气凝聚尖峰,惹得百米外的湖面引起波澜。一旁树下的楼月拍手叫好,满脸写着“羡慕”二字。
“好身手!”悱音快步走来,瞥见那人装扮,微笑道:“姑娘着舞裙多有不便,今日无事同我去趟锦绣坊如何?我叫绣娘为姑娘做几套衣裳。”
女子收起长剑,浅笑拱手道:“这里扶娑,多谢音姑娘美意。”声音清冽,携着几分爽朗之意。
悱音点头应着。想来扶娑穿这身出去太过耀眼,遂先挑件楼屏的衣服给她换上。四人乘坐马车,朝着京中繁华处行进。
锦绣坊统共为三层小楼,独立建设,同上乐坊先后成立。一楼呈着各种布匹花样;二楼是绣娘做衣裳的场地;顶楼为封闭仓库,尽数锁着珍稀布料,多为皇家所用。
一路闻得小贩叫卖亦或家长里短,倒是勾起悱音的兴致。楼月挑开车帘,同楼屏向外面看去,嘴里不停地嘟囔着。唯独扶娑沉默地抱着剑,目不斜视地出神。
“音姑娘,请下车罢。”车夫停下车,拉开轿帘,语态颇为恭敬。
悱音率先来到锦绣坊门前,只觉好生气派。牌匾高悬,字体铿锵有力。楼屏注意到一旁成群的婢仆和车马,小声禀告悱音,怕是来了什么权贵。
“进去瞧瞧。”悱音转身牵过扶娑,迈步迎来店中的老板娘。
来人浓妆艳抹,头插金钗,一身浓烈的香气让人忍不住噤鼻。此刻笑着招呼:“请问公子来买布料还是做衣裳?”
楼屏在悱音和扶娑身后,开口道:“我家公子是来订做衣裳,麻烦老板娘挑些好的布料来。”
闻言女人打量了一番,依旧笑容不减:“公子好生俊俏,还请移步。”说着带路挑拣布匹,嘴里不停介绍着。
悱音便顺着众人,演起公子哥来。
正在这时,沿着阶梯走下两个男子。后者衣着普通,腰间携剑,像是护卫。而那走在前面的,着实叫悱音等人惊愕不已。
似浓墨泼染般的发丝,两侧突兀地各一绺红发。眉间印记如点朱砂,眸子里是一汪潭水,幽黑成漆隐约荡漾暗暗红光。衣袍依然是那醒目的红色,繁冗纹路飞跃,外料看起薄如蝉翼,不出所料,应是出自这锦绣坊。
悱音始终盯着那人的眸子,仿佛能看穿他的心思一般,可事实上心中此刻只有一个念头:这公子真是妖孽…简直比颜阡辰更甚!
“呦!公子这身衣裳真是合适极了!”老板娘挥起手帕,掩嘴轻笑。落在悱音眼里实为做作。
楼屏轻轻拉扯楼月的衣角,后者一副大梦初醒的模样。悱音见状看向扶娑,神情有些怪异,似是感觉到她的目光,扶娑低下头将视线移向怀中剑。悱音只当她是害羞了。
那人唇角扬起淡淡笑意,示意护卫递给老板娘一大袋银两结账。而后径直停在悱音面前,驻足良久,眼神游移不定。
悱音皱起眉头,心中暗想:“这妖孽就是妖孽,着实不太正经…不过一个花花公子,真是浪费了这容貌!”
一旁楼月看不下去,走上前将悱音护在身后,满脸写着“大义凛然”道:“我家小姐的确有几分姿色,可公子也不必瞧得这么仔细吧?”
此时悱音很是无奈,“的确几分姿色”听来不知是褒是贬…更何况她现在是公子,公子啊!这楼月真是应该多加调教了,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楼屏顾不得偷笑,一把拉过楼月,小声批评她胡乱出头说话。而月妹倒是一脸无辜的样子。
“妖孽公子”浅笑:“有趣的姑娘…我们还会再见的。”语句短暂,声色只捕捉了大概。
看着主仆二人上了马车扬长而去,老板娘笑呵呵地继续介绍,悱音听着却心不在焉,瞧一旁的扶娑默不作声,亦是有心事的模样。
遂索性拜托老板娘,帮其择些颜色素净的上好布匹。待绣娘量过扶娑的身形,四人乘坐马车各怀心事地赶回王府。
穿着皇家布料缝制的衣裳,带着众多婢仆出行,又有如此出众的样貌…究竟是什么朝中权贵?悱音想了一路,也不知个所以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