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去什么地方，就是在这一带转悠，前天在李坑拍片，昨天去晓起拍外景，今天在长虹桥演过一场对手戏。”
“好，我明天在这几个地方也帮你找找。”
“那太感谢了！”说完，宁洛施又像风一样地飘了出去。
看着她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他突然想起《聊斋》里的故事：尚生独居清斋，会值秋夜，银河高耿，明月在天，徘徊花阴，颇存遐想，忽一女子逾垣来，笑曰：“秀才何思之深？”生惊喜，拥入，穷极狎昵。
他再也坐不住了，信步到屋外。山村的夜晚很寂静，一轮明月高悬中天，清风徐徐，树叶沙沙，情景与尚生遇狐的那个夜晚何其相似，可是，属于他的那个白狐呢，你在哪里。他在心里说：宁洛施真要是个鬼魅就好了，那我就把她给收了。
随即，他又摇摇头，笑道：“那是不可能的。”
他在屋外转了一会儿，再到桌前，继续疾书，键盘打得噼啪直响。
月上柳梢头时，他抬头看了看窗棂外的月亮，冲月亮笑了……
3
潜规则
他的早晨从中午开始，直到小碗来送午饭，他才慌忙起床。
匆忙吃过午饭，他就出门去找佛珠。然而，在宁洛施说的几个地方都找遍了，也没找到那串粗糙的佛珠，他只得悻悻地回去。
刚进老宅，姜玉峰就跟来了，对他说：“听说你给老宅通上了电，我们摄制组二十几个人都挤在茄子家的老宅里，住得实在不舒服，你家高门大户的，我派几个人过来住，行不行？”
林正英为难道：“我在这儿是为了创作，现在剧本正处于攻坚阶段，我怕被人打扰。”
姜玉峰把他一搂说：“别怕了，我派几个女演员过来住你这，让你当一回贾宝玉，保证你文思泉涌，灵感大发。”
想到这些女演员中应该会有宁洛施，他于是点点头说：“好吧，但要是出现性骚扰，你得负责。”
“是她们骚扰你，还是你骚扰她们？”
“当然是她们骚扰我哪！”
“那好办。”姜玉峰一脸坏笑，“我下一道圣旨，不许她们骚扰林主编，骚扰了也不许叫。”
“你还是把我想成了坏人。”
就在这笑谈之中，两人达成了协议，林正英租三间房给摄制组的女员工们住，摄制组则给他每月三千元的租金。两人签字画押，林正英拿到一笔租金。
姜玉峰正准备走时，林正英叫住他说：“问你个问题，你可以说也可以不说。”
姜玉峰只得坐下说：“什么问题，搞得这么神秘，你问吧，只要是我知道的。”
“宁洛施说是我弄条蟒蛇卖给你们，使她失去了女一号，我总觉得这事透着古怪，选择女一号是件慎重的事，因为她怕蛇，不敢演蛇戏，就把她换掉，是不是没有这么轻易的事？”
姜玉峰笑一笑说：“算你聪明，这事确实有点古怪，看在你屡次与我合作的分儿上，我告诉你实情吧，但你不要告诉别人。”
林正英点了点头，“我与你们谁都没有利害关系，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姜玉峰接着说：“我们做导演的都是替投资人打工，当初选宁洛施做女一号是我的主意，她演过几部片子，虽然没有火，但可以看出她的实力，又因为她长得有几分赵雅芝的神采，赵雅芝当年演的《新白娘子传奇》深入人心，若由她来扮演白娘子，会给观众一种特别亲切的感觉，我向投资人和制片人推荐时，他们都同意了，于是就定下了她为女一号，但是，在后来的接触中，有一个投资人对她产生了特别的感觉，屡次对她示意她都不就范，投资人恼火了，要求换女一号，不然就撤资。这个投资人是第二大股东，我们不得不考虑他的意见，最后还是决定换人，可换人要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她特别怕蛇，在与她签合约时她就说过，在演蛇戏时一定要用塑料蛇，我们就在她的这个软肋上做文章，正准备到动物园去租借蟒蛇时，你抓住了一条，我们就买下了，要上真蛇演戏，宁洛施不干了，我们借坡下驴，逼她退出女一号。这个香港女真实诚，还以为自己真的是因为不敢演蛇戏而下课的。”
“这就是你们业内的潜规则吗？”林正英问。
姜玉峰点点头，“也算是吧，但无可奈何，哪天我下课了，说不定也不明白真正的原因。”
“葛希怡顶替宁洛施当上了女一号，是不是意味着她被那个投资人潜规则了？”
“这个说不准，如果有很硬的后台，通过后台就行了，也不一定要卖身。”
林正英看一眼远方，目光空洞地说：“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影视圈的水深着呢！”姜玉峰笑着推了他一拳。
联想到宁洛施昨晚对他说的那个投资人，他确实明白了。她说的那个投资人与姜玉峰说的投资人应该是一个人，投资人想逼她就范，她就与他老婆成为好朋友，投资人大概是个怕老婆的种，只得罢休，收了想上位的葛希怡，于是逼摄制组换人。香港受西方文化浸染时间长，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在两性方面都很开放，而宁洛施却是个另类。他对这个女孩油然升起一股敬意。
姜玉峰走后，他又在老宅翻箱倒柜找起佛珠来。他昨天把老宅的卫生彻底做了一遍，按说佛珠不应该在老宅，但他还是不死心。他暗下决心，一定要帮这个好女孩找到母亲留给她的唯一纪念品。
他突然想到老宅的阁楼上他没打扫过，会不会在那儿，随即又否定了，宁洛施那天扮鬼，也没扮到阁楼上去，怎么会失落在那呢，但他还是想上去看看。
他拿着手电筒爬上阁楼，阁楼上满是灰尘，根本就没有人上来过的样子，只有他半年前上来找捉蟒的工具时留下的脚印，还没有被新的灰尘完全淹没。
他左看看右看看，突然，脚下有什么东西硌了脚，他用手电筒一照，啊，竟然是一颗佛珠。他立即伏下身去，捡起来看，上面刻着三个字“安东玲”，正是宁洛施母亲的名字。
他不由得喜出望外，继续寻找，又找到了一颗，上面还连着一段麻绳。他把佛珠和麻绳拿在手中反复观察，发现上面有啮咬过的痕迹，估计是她那天装神弄鬼把佛珠掉在了楼下的厢房，爱啃啮的老鼠把它叼了上来，成了鼠辈们的磨牙工具。
他又继续找，把整个阁楼都找了一遍，总共找到八颗还像个佛珠的样子，其余的都被老鼠啃得变了形或啃成了碎片。
林正英只得拿着这八颗珠子下楼，他小的时候特别喜欢做手工，他要DIY给宁洛施复原这串佛珠……
4
侠女
晚上，女员工们全都过来了，共十二人，八个演员，四个剧务，全都长得如花似玉的。姜玉峰说：“给你送来金陵十二钗，够你美的吧！”
林正英笑道：“我昨晚写到半夜，疑心狐狸精会来媚惑我，今天，狐狸精就真的来了。”
宁洛施恰好从他房前路过，听见他们对话，折进去说：“你说谁是狐狸精，我们可都是正经人。”
林正英一指姜玉峰，“我说他是狐狸精，老狐狸。”
宁洛施笑道：“这还差不多，狐狸精可不单单是指女人哟！”
“你，你……”姜玉峰指一下林正英，又指一下宁洛施，“你们怎么一唱一和起来了。”
宁洛施又像鬼魅一样飘出去，到门口时回眸笑道：“不告诉你。”
这个晚上，古宅可热闹了，有的唱曲，有的背台词，有的弹琴，恢复了它往日的生机。林正英心想，在曾祖时代，老宅恐怕就是这样热闹吧，曾祖除了有我曾祖母一个名媒正娶的老婆外，还有四房姨太太，家中的女佣肯定不会少，家中的女人说不定比现在还要多还要漂亮呢……
他正心猿意马时，又有人在他肩头上一拍，他从手感知道，那是个女人的手，不用回头都知道，敢这样拍他的，只有宁洛施。他头也不回地说：“又想装鬼吓唬我啊！”
“我又不是鬼，我是青鱼精，吓唬你干什么？”宁洛施嗲嗲地说。
林正英笑道：“你是鬼我也不怕了，昨夜被你一吓，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宁洛施绕到他面前说：“身在花丛中的感觉如何？”
林正英嘟起嘴说：“不好，莺歌燕舞的，我都静不下心来写作了。”
“那就干脆不写了，带我出去兜风吧，来这半年了，好多景区我都没去过。”
林正英说：“我没问题，但你不怕狗仔队乱做你的文章？”
“不怕，我又不是女一号，谁做我啊！”她撅着小嘴说，显然还在为失去女一号而生气。
林正英去开车。宁洛施从房间里拿来一包吃的，放在车上，然后坐到副驾驶位上。林正英边开车边讲解：婺源自古即为徽饶古道必经之地，被外界称为“中国最美的乡村”，周边有着名旅游景区庐山、黄山、九华山、武夷山、三清山、龙虎山、鄱阳湖、千岛湖等名山、名水、名镇、名村，景婺黄两条高速公路2006年建成通车，婺源周边1小时内有黄山、景德镇、衢州三个机场，1个半小时内可以到达周边的名山、名水、名镇，3小时高速直达杭州、南昌，5小时内可达武汉、上海等周边名城。2001年以来，婺源围绕文化与生态的主题，高起点规划建设，先后开发了20多个景区，其中江湾景区、大鄣山卧龙谷景区、文公山景区、鸳鸯湖景区、灵岩洞景区、思溪延村景区和李坑景区被国家旅游局评为4A级旅游景区，是全国4A级景区最多的县，婺源作为一个文化与生态旅游区被评为全国首批农业旅游示范区，并通过了ISO9000质量体系和ISO14000环境质量论证，经过十来年的发展，现在年接待游客530万人次，综合收入超过23亿……
林正英边讲，宁洛施边笑，最后实在忍不住了，笑道：“你怎么了解得这样清楚，像作报告似的。”
林正英解释道：“婺源是我的故乡，我当然得了解清楚。”
“婺源是很多人的故乡，他们可没你这样清楚。”
林正英只得再解释：“我一个朋友在县里工作，他上报到省里的材料都让我帮忙润饰润饰，看多了，那些数据就都记住了。”
“这还差不多，难怪像作报告似的。”
林正英看她一眼，俏皮道：“就为你一个人作报告。”
宁洛施回他一个媚笑，“那就继续吧！”
林正英继续介绍：婺源被众多媒体评为“人一生中必到的十个地方”、“中国十大踏青好去处”、“中国最后的香格里拉”，婺源旅游已形成东、西、北三条精品线路，东线景点由于开发较早，已经有了一些商业气息，主要景区有江湾、李坑、汪口、晓起、江岭、庆源。
宁洛施打岔道：“这么说我们那天拍片是在东线景区。”
林正英点点头：“李坑景区以小桥流水人家着称于世，是婺源精品线上的一颗灿烂明珠；画里乡村——晓起景区被誉为天人合一的生态家园；汪口景区是千年古商埠，江岭是油菜花的观赏胜地，庆源村是电影《暖》的拍摄地……”
这时，林正英的手机响了，他一看来电显示，是卓嫣然的号，他不敢大意，连忙把车停下，示意宁洛施不要出声，然后才接通手机。
卓嫣然在电话那端笑吟吟地说：“我回了趟家，你不在，你到哪里去了？”
林正英说：“谢谢你还把那儿当成家，我回故乡婺源寻找灵感来了。”
“寻找到了吗？”
“还行，已经可以接上原来的情节线了。”
“对不起，我打扰了你。”
“没事，我要进行一场中年革命，该来的迟早都是要来的。”
“你能这样理解太好了，我总觉得我亏欠你太多。”
“你只要把林染照顾好，我就觉得你不亏欠我什么了。”
“我会的。”卓嫣然柔声道。
“是不是王子奇回来了？”林正英不想再与她绕圈子了。
“是的。”卓嫣然沉吟道，“我们打算在湖滨大酒店举办散伙宴，你看如何？”
“这……”林正英一时语塞，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们会把散伙宴选在湖滨大酒店，当年，他和卓嫣然就是在这家五星级大酒店举行的婚礼，摆了三十多桌，场面十分壮观，如今，散伙宴还是在这个地方，这不是在讽刺他吗？
卓嫣然见他沉吟着，连忙解释道：“我也不大愿意在这家酒店，是王子奇选定的，你要是不愿意，我就与他商量换一家吧！”
林正英明白了，王子奇这是要报当年的一箭之仇，他不想让卓嫣然为难，就说：“没事，就订湖滨大酒店吧，当年结婚在这个地方，吃散伙饭也在这个地方，一定很有意思。”
卓嫣然那边也沉吟起来，大概想说什么，但最后说出口的是：“好吧，时间定在后天晚上，你能赶回来吗？”
有一种涩涩的感觉直冲喉头，他鼻音很重地说：“能。”
“你不要情绪不高嘛，中年换妻，不是你们男人的梦想吗，若有女朋友，最好也带过来。”
“哈哈，哪能那么快啊！”林正英咽泪装欢，“升官发财死老婆是当官人的事，我们平头百姓，只想守着老婆好好过日子。”
收了线后，林正英的情绪一落千丈，他真后悔当初为什么要约定吃这个散伙饭，婚都离了，还要那份优雅干什么，你想把前妻亲手交给对方，体现一种友情，人家却不这么理解，甚至认为你是在羞辱他，给他破鞋，选择在你结婚地吃这顿饭，把你刚刚结痂的伤口又一次扒开……
宁洛施在一旁听得清楚，连猜带蒙，也知道了个大概。她说：“在结婚的地方吃散伙饭，确实挺损人的，看来对方别有用心。”
林正英苦涩一笑，“随他去吧，无非是让心再痛一次。”
“你准备怎么去，一个人去吗？”宁洛施闪动着明亮的眸子问道。
林正英幽幽地说：“不一个人去还能怎样？”
“我陪你去吧，气气这对狗男女。”宁洛施说得又快又溜。
“你？！”林正英诧异地看着她。
宁洛施点点头，“我做你女朋友会让你蒙羞吗？”
林正英摆摆手说：“不不不，我不是那意思，我怕对你影响不好。”
“有什么影响不好的，我是个演戏的，就陪你演场戏嘛，我最见不得欺人太甚的事。”
林正英激动地握着她的手说：“这太好了，你简直就是个侠女，我付你演出费吧！”
“嘁！”宁洛施笑道，“你付得起吗，我的出场费是十万。”
林正英羞赧道：“我的确付不起。”
宁洛施说：“那就让你以工代费，带我走遍婺源的山山水水吧，我喜欢上了这个‘中国最美的乡村’。”
“好嘞！”林正英转悲为喜，高兴得像个孩子，脚下一使劲，车像离弦的箭一样射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