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最痛苦，莫过一半一半。躺下，看蓝天白云，忽然，有些记忆就那样漏开来。
是七八岁时吧。白天，烈日烤得嫩肤火辣辣的疼，却挡不住顽劣的心恶作剧般地冒险。和兄长们猫着身子，穿过玉米地，直奔瓜田，顺手牵羊，又捎带十几个番茄，一溜烟小跑。找一小溪水背光处，大哥手一劈，瓜便剖开，不必担心农药，激素，溪水是干净的，水果表层也不过是些泥土，冲过便能吃。
一手拿瓜，一手拿番茄，左啃右咬，颊角全是红红的汁液。小脚丫子拍打水的哗哗声，鱼儿小虾被惊起的扑腾声，伴随兄长们的哈哈大笑，奏成童年最动听的天籁。
数十年过去，每每蔬果充斥眼帘，记忆总会习惯性拐向那一幕。那样的畅然，被岁月一重重生生隔断在层层罩子里。看似抬眼即见，却永难触及。
频频回首，是因为那里面有贪恋的味道。舍不得，放不下，够不着。
（二）
五彩纷呈中，婴儿出镜居多，最养眼净心，远胜人工雕饰过的花花草草。喜欢看她们酣睡的样子，柔嫩的面庞，一片祥和宁静，仿佛尘世间的悲欢离合，只是个远古的传说。
喜欢看她们醒来，眼睛突然睁开的样子，特别的明亮，像黑珍珠，那一汪清波后的世界是那样的简单纯美，似长满传说中的无忧草，一走进去，便忘却尘世间的一切blues，只想深陷，再深陷。
始悟，原来一直向往的境界，一开始，就企及过。
喜欢看她们咧开嘴笑无遮拦的样子，像个没牙的老太太，揉得心软软的，转过身来，看身边的这个世界，也亮亮暖暖的。
不尽人意的风景固然难免，生活中也处处是美，缺的只是发现美的眼睛。即使一抹萧飒，冰冷的冬色里，也有暖，有希望。无须太多，一点点就够。
不远处，孩子们的欢声笑语，裹着花香气飘来。公主引领，王子动手，共同构筑心中的城堡，这个季节最繁盛的花事，莫过如此吧。
万千想象，随时都可以开始，却不会轻易破灭。因为不染纤尘，始绝美。
痴望着小小版的我们，翻腾的记忆里，是年少时一样迤逦过的梦。如同开在粗糙路旁的花，一开始昂首挺立，慢慢便低下高贵的头，匍匐，低到尘埃里深埋，偶尔在字里回流，转眸，恍若隔世，成为心底最脆弱的情弦，只轻轻一拨，便沧海桑田。
每个人，都从纯洁无瑕的年代走过，究竟是什么，改变了曾经一尘不染的情愫，一点点融于世俗。然后，就那样长大了。
所谓的成熟，原来，就是一层层的蜕变，一点点的深藏。
深呼吸
春色未及赏尽，盛夏已提前而至，路上行人七彩纱裙乱迷了眼。喜欢这个季节的味道，小到蹒跚学步，老如夕阳西下，一袭清凉，轻舞飞扬，绽如夏花般绚烂的极致，俯拾皆是。
不能左右青春的远去，却一样可以装点花样心情。足不出户，鼠标频点，靓衣轻松即得，清洗一新，入阁，只看着便是一种欣悦。上衣应和时节的明艳，下装一如既往的白，愈炫亮，搭白，愈好看。最爱莫过绿衬白，希望和清新，一并囊入心怀。
拾掇好一切，换下家居服，乘背影还能权充小姑娘，且装嫩一回，米黄泡泡衫，白色中裤，脚蹬上宝定义的“水晶鞋”时，突发奇想，公主她妈，期待王子他爸，一场童话际遇？
哑然失笑，下楼买菜。院落里的月季，一夜雨润过，约好似的，全部满开。红粉白黄，错落有致，美似出浴的处子，引得不知谁家的笼里，欢快啼鸣不止。莲花池边，老太太们跳着健身舞，坐观一曲，晚年的景象刹那灵动起来。感谢她们，让自己知道，什么叫做云淡风轻地老去。
稍稍凝神静气，便企及了，传说中的鸟语花香。
菜场毗邻的花店前，又换了一批学徒，半蹲在地上，忙着修剪。桶里放着一簇不知名的花，紫的，粉的，像极孔雀花，又似迷你蝴蝶花，问新来的小姑娘是什么。女孩有些腼腆，声音很小，急急匆匆的样子，似乎赶着出货，也不好意思再问第二遍。
驻足看半天，忽然发现这种花的风情在于，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一打置彩色水晶瓶里，向阳而立厨房窗台上。每天烹煮时，想象眼前孔雀开屏，又或是蝶儿飞舞，美哉。
朝店里瞅了瞅，依然没见那个清秀的女孩。大概是几月前吧，和平常一样路过，被一束束紫色伞状的小花吸引，一问叫孔雀花。巧的是那天着的衣衣也是孔雀绿。此孔雀彼孔雀，在秋风中轻颤，名副其实，美丽冻人了。
回答我的女孩十七八模样，花季本该细嫩的手，被花枝蹭出了老茧，不知是技艺不够娴熟，还是和我说话分了神，一不小心扎破，血渗了出来。赶紧对她说，快清洗干净，贴上创口贴。女孩淡然回，没关系，习惯了，没那么娇气的。
递给她一张纸巾，她感激地笑笑，擦了擦，继续干活。半晌抬起头：“等我学到手艺，攒够钱，我就可以开间花店，再不用这样辛苦了。”眸里闪着似曾相识的光，让我想起打理发型时，洗头的小伙子小姑娘，也曾耳语一样的话，眼灼一样的热烈。
再粗糙的生活，有梦的点缀，便如凡女身着霓裳羽衣，灰姑娘脚蹬水晶鞋。城市的上空，每天都会上演同样的梦幻曲，有梦，才会有美丽，有希望，有希望，才会有奋斗，有奇迹。
回望那家花店，默默祝福那个女孩，虽然不知所踪，却宁愿相信她已另辟高枝，或是美梦成真。
菜场还是那些人，去的也只是几个固定的摊点，大同小异的问候，彼此太熟悉，每次过去，摊主都直接挑好入秤。多年一如初始，不问价，议价，看秤，如同从自己家拿菜一样。久了，摊主也爽气，有时缺零，手一挥，算了，倒是对那些斤斤计较的主妇，一毛钱都不愿少。
虽入不了精明主妇角色，落个三心，省心，舒心，放心，也好。
脚一迈进，欢腾的曲子响起，音箱不够精致，音质也差强人意，却解了千篇一律的烦闷，尤其于我这样无乐不欢的音痴，每天雷同的买菜，平添几分情趣。
伴着音乐声卖菜的文艺大婶柔得也生猛得。曾见过她满菜场追打自己的男人，河东狮吼一番，无视众人的注目礼，回到摊子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细声细语称菜，结账。男人则一脸愤愤状，嘴里直嘟囔，又不是打不过她，又不是打不过她。
看得我直乐，选择一个人，就是选择一种生活方式。
回来的路上，经小区门口报亭，买了本《读者》。很多年了，一直保留着品《读者》的习惯。每期来了，很随意，不限地方，看到就买。后来小区添了家报亭，主人是个年龄和我相仿，形体似孩童，走路有些拐的女子。说不出什么心理，从此便固定在她的摊上，有时还顺带几份报纸。虽然并不喜欢看八卦新闻。
或许对她，一开始不免掺些同情的成分，渐渐便成了敬重。
因为不管什么时候，在哪里碰到她，她都面露微笑，腰挺得直直的走路。有时碰及一些无聊的年长妇人拿她逗乐，她依然不争不辩，一笑付之，却有着凛然不可侵犯的高贵。一直静默到她们自觉无趣，乖乖闭嘴。
女人的美原本包罗万象。一直以为，能愉悦人心灵，应该是最美的。常常觉得，她的心里，一定有片美丽的小花园，温暖着她的心房，她的脸上，才能绽放出毫不矫情的笑容来。
而那样简单的生活，简单的快乐，何尝不是我所想。所以满堆时尚酷极的杂志，独钟爱朴实温情的《读者》。沿途太多不尽人意的风景，却情系明快清丽的画面，只是想让自己的心清澈些。
境由心生，也随心转，心静，景净。
一场大雨，散去闷热，漾开温情如是。看似虚无缥缈，抓不住的幸福感，缘于行迹太匆忙。生活从来不缺美好的情怀，缺的是珍惜，多的是辜负。因为浮躁，所以不停地错过。
开到荼蘼花事了
每年六月，闹市口随处可见拿着大把栀子花兜售的妇人，常常无视红灯，径直走到车前，敲开车窗：来一枝吧，很香的。
